鲁俞俞二十七岁那年结的婚。
结婚的对象是追了她六年的大学同学。
人的这一生之中,总有一些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对于鲁俞俞来说,那样东西就是一个人的名字,那个名字,叫做周尧勤。
对于周尧勤来说,鲁俞俞于他,或许只是个生命中可有可无的过客,然而对于鲁俞俞来说,周尧勤这个名字却包含了太多东西。
直到现在,鲁俞俞都记得那个穿着衬衫的少年,笑起来温柔腼腆的模样。
高二开学的那天,周尧勤拄着拐杖朝她走来,他对她说,你好,我是周尧勤。鲁俞俞回答道,你好,我是鲁俞俞。
时光荏苒,这些记忆被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纱,然而鲁俞俞却依旧记得,周尧勤唇边那温柔的,如同春水一般的笑容。
鲁俞俞去读大学的时候,家里人都很反对。她报的一所西北大学,离家很远,差不多也就是横跨了整个国家的距离。
她的哥哥在她的通知书到达后,严肃的问了她,问她是真的想去,还是只想赌气。
鲁俞俞捏着通知书也想了很久,随后她说,她想去。于是疼了她十几年的哥哥便同意了,不但同意了,还帮她说服了父母。
在高三的时候,鲁俞俞家里经历了一次大的动荡。那些本该不会出现在她视野里的东西,却纷纷涌现,鲁俞俞看到了鲜血,看到了死亡。
然而就在这次动荡之中,周尧勤却阴差阳错的成为了那个帮她遮风避雨的人。
最终鲁俞俞的家人都全身而退,然而她和周尧勤,却从此渐行渐远。
大概是发现了自己对他的情感,周尧勤对她的态度变得不冷不热起来,鲁俞俞胆子本来就不大,最后的勇气,也仅仅是告诉周尧勤自己对他的心意。
年少时的记忆,就算苦也总是带着几分甜的味道,鲁俞俞在西北读完了大学,又上了几年的班,直到结婚的前一年,才从西北回来。
此时距离她和周尧勤的最后一面,已经快十年了。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呢,鲁俞俞的母亲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哭了出来,一边死死的抱着鲁俞俞一边哭的撕心裂肺。
鲁俞俞也掉着眼泪,她发现十年真是太久太久了,久的甚至让她有些恐惧。
接下来的几天,鲁俞俞故地重游,去看了自己读了三年的高中,和已经有些陌生的老师。她的哥哥鲁湘明也因为她特意请假回来了,三十多岁的鲁湘明,似乎没多少变化,然而眼神却又沧桑了几分。
鲁湘明说,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有脸回来。
鲁俞俞抱着鲁湘明的胳膊,哇哇的哭着。
鲁湘明说,你的婚礼准备在哪里办,是这里,还是他们那边。
鲁俞俞说,两边都办,她要把这十年的时光,全都补回来。
可是世界上唯一补不会来的,就是时间了。
婚礼前夕鲁俞俞发了请帖,又见了许多旧友,却还是刻意忽略了某个人。
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逃,就能逃掉的。鲁俞俞在拍完婚纱照的那个下午,她还是遇到了那个她想要逃避的人——周尧勤。
那个下午的天气很好。
秋高气爽,高高的蓝天上浮着几朵洁白的云彩,鲁俞俞手里拿着个冰淇淋,一边笑,一边同人说话。
冰淇淋是草莓口味的,细腻滑润,甜滋滋的好吃极了。鲁俞俞吃的很开心,然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一刹那,她的笑容凝固了。
鲁俞俞想象过无数次十年后的周尧勤,此时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个人同她想象中的那个王子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
周尧勤高了,瘦了,离开了拐杖的他,就是一副完美的王子模样。十年的时光没有在他身上刻下岁月的残酷,反而如同琢玉一般让他身上散发出了更加耀眼的光华。
周尧勤正笑着,同人说着话。和周尧勤说话的人比他高一些,鲁俞俞认出了那是周尧勤的弟弟周尧韫。
旁边的人叫了鲁俞俞好几声,鲁俞俞才发现她走了神,伙伴问她,怎么了。鲁俞俞笑了笑说,遇到个熟人。
然后,她便前去同周尧勤打了个招呼。
周尧韫似乎很是惊讶在这里看到鲁俞俞,他说:“好久没见了,我问鲁湘明,他说你去了西北就一直没有再回来。”
鲁俞俞点了点,笑道:“收到请帖了吧?那时候一定要来哦。”
周尧勤笑着说一定一定,就算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
鲁俞俞观察了周尧勤的脸色,片刻后状似无意问道:“你呢?现在怎么样?有女朋友了吧,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周尧勤听到她的问题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说:“没有女朋友,有男朋友了。”
鲁俞俞接下来的话就全卡在了喉咙里,她完全没料到周尧勤会这么回答她的问题,还回答的如此的坦然,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周尧勤说:“吓到你了吧?”
鲁俞俞摇了摇头,道:“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周尧勤笑的腼腆,他说:“大学的时候。”他说到这里,便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了眼正朝着他笑的周尧韫。
鲁俞俞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模糊却十足惊悚的想法,她强笑道:“啊……真是没想到……”
周尧勤柔和的说:“嗯,我也没想到,你婚礼的时候我一定来。”
鲁俞俞又点了点头,随后便看着周尧勤和周尧韫两人远去。
鲁俞俞的同伴是个腐女,见两人走远后,便大喇喇道:“俞俞这是你朋友?好帅啊,他们两个是一对么?”
鲁俞俞缓缓道:“我也不知道……”
同伴道:“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啊?不舒服么?”
鲁俞俞重重的摇头,又重重的点头,她想说什么,可话卡在嘴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同伴看着鲁俞俞的眼神变得有些惊异,最后,她小声的说了句:“俞俞,你怎么哭了?”
鲁俞俞抬起手摸了摸脸颊,才发现上面全是满满的泪水。
鲁俞俞说:“阿咩啊,我还是很喜欢他啊。”
阿咩说:“你喜欢谁?喜欢刚刚走掉的那个人?”
然而她的问题,却没有答案了,因为鲁俞俞只是摆了摆手,便继续朝前走,没有哭泣,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