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传得多了,很容易就成真,除非极有智慧之士,才能分辩得出,什么是谣言,什么是真实。
可惜,大多数的人,哪怕是那些饱读诗书,自诩智谋者,也不具备这种识辨谣言的能力。
糜家的商业网络果真了得,不到半月的时间里,就把袁方将与公孙瓒联合的“谣言”,在冀州上下传得沸沸扬扬。
粮营被毁,袁绍吐血患病,士卒军心动摇……
这诸般的不利消息,已经令冀州士民心生惶恐,而公孙瓒和袁方将要联合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令冀州从官到民,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想想看,一个袁方已够袁绍受的了,再加上个吞并幽州,实力暴涨的公孙瓒,这样两股势力的联手,天下间哪路诸侯又能吃得消。
袁方当然知道,公孙瓒是不可能跟自己联合的。
尽管他们拥有共同的敌人袁绍,但公孙瓒认定自己杀了他的儿子,杀了他的兄弟公孙范,这不共戴天的血仇,公孙瓒显然没那种气量,能暂时放下这仇恨,选择跟袁方联合。
不过这并不重要,公孙瓒只是袁方利用对象而已。
为了营造出联合的假象,袁方还特意把公孙范的尸首,以棺木厚装,派人运往幽州给公孙瓒,算作是“联合”的诚意。
至于公孙瓒愿不愿意收尸,会不会领这个情,袁方就无所谓了,反正他要的只是做给袁绍看。管你公孙瓒怎样。
谣言,再加上袁方煞有介事的演技,足以让绝大多数敌人,都以为,他和公孙瓒要联合了。
冀州军民的士气,因恐惧而降入了崩溃的边缘。
“到了这般地步,袁绍差不多也该撤兵了吧,咱们总算能喘口气了。”郝昭感慨道。
袁方却摇了摇头,冷笑道:“我太了解袁绍了,他这人极好面子。这次若是无功而退。回到邺城他就是颜面扫地,他没这么轻易退却的。”
郝昭皱眉道:“袁绍一天不退,我们就一天抽身不得,无法南取徐州。近闻曹操连败陶谦。兵锋已杀入徐州腹地。若给曹操先夺了徐州。我们青徐一体的计划,就将严重受挫啊。”
“放心吧,曹操吞不下徐州。他迟早会撤兵的。”袁方却轻描淡写道。
郝昭当场就茫然了,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支持袁方这自信的判断。
因为根据情报,曹操可是士气极盛,于小沛和彭城一线,连连击败刘备和曹豹所统之军,兵锋已逼近下邳,几乎是无人能挡。
而陶谦一方,则在连战连败之下,惊魂丧胆,不敢跟曹操正面交锋,只能闭门自守,坚守几座重要的大城,其余城池,则任由曹操攻掠。
这种几乎是一边倒的战势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曹操吞并徐州已是势不可挡。
可他们的州牧袁方,却偏偏自信的称,曹操定会在得胜的势头下,反会撤兵回兖州。
尽管郝昭很困惑不解,心中充满了质疑,但他却想起了前次的“教训”。
那时,曹操兵围高唐,所有人都不相信,曹操会无故退兵。
而袁方,却偏偏推算出,曹操的父母会被陶谦所杀,曹操为报仇而撤高唐之围,前去进攻陶谦。
有此前车之鉴,郝昭虽心中有疑,却不敢再当面质疑袁方的判断。
强行压下狐疑,郝昭只得问道:“那主公,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鹰目中迸射出杀机,袁方冷冷道:“传令给全军,叫他们打起精神,随时准备出战,袁绍好面子不肯走,那我就亲手将他的面子,统统都撕下来!”
“诺!”
郝昭欣然一应,他已是感觉到,这场战争的胜负,很快就要见分晓。
……
壁垒之西,冀州军大营。
中军帐,虚弱的袁绍,有气无力的躺在榻上,脸色苍白,面无血色。
土山一役吐了一口老血,闻知粮营被烧是吐血加晕厥,两度身心遭受重创,袁绍已经是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将士们的情绪如何了?”躺在榻上,袁绍喘着气问道。
审配默默叹道:“禀主公,冀州抽调的粮草迟迟不能集齐,军中口粮减半,将士们怨声四起,士气已是……已是跌落了谷底。”
袁绍眉头深深一皱,眼眸中浮现厌恶之色。
审配又小心翼翼道:“还有一件事,配觉得必须得让主公知道,不过还请主公放平心,莫要动怒伤了病体才是。”
“说!”袁绍不耐烦的摆手道。
审配干咳一声,小声道:“那公孙瓒已生擒刘虞,吞并了幽州,近来袁方那逆贼,又将公孙范的尸首送还幽州,外面都有传闻,说袁方要跟公孙瓒联手,共同对付咱们,瓜分冀州。”
“什么!”袁绍沉喝一声,一口怒气冲上胸口,急促的大咳起来。
左右慌忙进水进茶,锤胸舒背,袁绍咳了半晌,方才缓过劲来。
审配不敢再言,却向逢纪使了个眼色。
逢纪便进言道:“主公,公孙瓒才是我们的大敌,袁方逆贼不过小患而已,属下觉得,主公当以身体为重,不如先退兵回邺城,养好身体先灭了公孙瓒这个大敌,再来收拾袁方这逆贼不迟。”
军心动摇,民心动荡,袁绍又受重伤,如今的形势,灭袁方已是不可能,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该退兵。
袁绍却觉受到了羞辱,咬牙厉声道:“我不灭那逆子,誓不退兵,谁再敢跟我说退兵,休怪我不客气!”
身心受到重创的袁绍,已是有些失去了理智。为了保住他那丢得差不多的面子,竟不顾形势不利,死也不肯退去。
眼见袁绍如此决然,审配等众谋士,生恐触怒了袁绍,皆也不敢再劝,只能摇头暗叹。
数万冀州军,在袁绍的固执下,便只能继续在军心动荡,口粮减半中。硬着头破苦撑下去。
袁绍要守住面子。还要死撑下去,也要问问袁方给不给他机会。
故渎壁垒,中军大帐。
黄昏,袁方召集诸将。共商大事。
颜良、太史慈、郝昭、郭淮、朱灵、鞠义、徐盛。乃至于客将高顺。皆齐聚于大帐。
这是自上次,袁方在平原宣自立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召集。几乎麾下重要将领,悉数被召至帐前。
众将们的热血在暗自涌动,他们隐约感觉到,一个重大的时刻即将到来,今天的军议之后,很可能将决定这场战争的结果。
诸将齐集,肃然而立,大帐之中,弥漫着令人蠢蠢欲动的气氛。
袁方环视左右,深吸一口气,高声道:“诸位,咱们跟袁绍僵持数月,现在,袁绍身处困窘还不退,他是自寻死路,该是结束这场战争的时候了。”
诸将的情绪,立刻被调动了起来,彼此相望,眼中都迸射出亢奋的战意。
“主公,你就下令吧,咱们都巴不得干翻那老贼。”颜良激愤的握拳大叫。
袁方微微点头,目光望向了郭嘉。
当正重要场合,郭嘉也郑重起来,破天荒的酒葫芦也没拿,做为袁方的首席谋士,他将宣布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见得袁方示意,郭嘉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各位都知道,袁绍的粮草已被咱们烧光,眼下他军中粮草已是不济,再加上前番主公设计,营造出将与公孙瓒联手的谣传,现在敌军上下已是人心惶惶,士气已跌到了谷底。所以,主公将在明天,对敌军发起一场全线的进攻,一举击破敌军。”
袁方,果然要全面反击!
众将们立时激动起来,一个个脸上,都奔涌着兴奋如火的战意。
接着,郭嘉便将作战的详情,交待与诸将。
袁方原本在平原的兵力,有一万五千之众,再加上调来的南线军队,共有两万五千之众,除却战死,以及受伤不能上阵的近五千兵马,此役可用之兵,达到两万。
这个数字,已接近冀州军的半数,兵力虽仍不及敌方,但士气却旺盛到顶点,足可一战。
根据计划,袁方将把这两万多人马,分为八路兵马。
其中,郝昭、颜良七将,将各统两千兵马,袁方以高顺陷阵营为核心,自统六千主力。
八路大军,将在明天天亮前,敌军睡意最深的时刻,对敌营发起全面的进攻,以期一举攻破敌营。
任务分派下去,袁方再次环视诸将,郑重道:“诸位,明日一战,将是决定胜负的一战,只许胜,不许败!我要你们拿出全部的勇气,所有的实力,随我并肩一战!”
自信而冷峻之词,激励着众将的战意。
“战他娘的!”
“拼了!”
“愿为主公血战到底。”
诸将慷慨激昂,咆哮叫嚷,各自宣泄着如火的战意。
“好,那咱们明天就战他个痛快。”袁方欣然一喝,令诸将散去,各作准备。
袁方则自坐帐中,闲品着小酒,坐观兵书。
他知道,越是在大战之前,他就越需要表现出从容沉稳,只有他有绝对的自信,将士们才有信心随他一战,击败两倍之众的敌人。
甄宓则在旁边,静静的聪着袁方,也不说什么,只默默的为他添酒。
原本甄宓已经回平原,但一月未见,她挂怀袁方,便跟着劳军的平原乡绅,再度前来营中看望袁方。
不觉,已是夜深人静。
三军饱食,和甲而睡,全营上下一片的安静,看似如往常一样,但黑暗中,却有多少人激动的难以入睡。
袁方以手托额,就那么倚着案几,似睡非睡。
斜月西沉,不知中,东方已蒙蒙发白。
袁方睁开了眼睛,眼眸中,凛烈的杀机,骤然浮现。
甄宓心中一动,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显正,要出发了吗?”
袁方看了一眼帐外天色,微微一点头,淡淡道:“该是分个胜负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他已手提案几上的碎颅棍,步出了帐外。
大营中,诸营的将士们已经鱼贯出帐,鸦雀无声的集结,黑夜中,就像是一支幽灵的军团,正在无声的酝酿着杀机。
袁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胸腔中,复仇愤怒和凛烈的战意,已如涌至闸门边的洪水,只等开闸倾泻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