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场》/春溪笛晓
第一三八章
袁宁脸上的红润霎时褪去。袁宁想到宋星辰笃定的判断。他高兴得太忘形了!
袁宁打起精神,跑去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人,袁宁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喊道:“三哥。”
章修文笑眯眯地搂过袁宁的肩膀:“宁宁,我们很久没一起睡了,不介意我今晚来你房间蹭一晚吧?”
“当然不介意。”袁宁关上房门,把章修文领了进屋。两个人都已经洗漱过了,齐齐躺上床。
袁宁感觉又像回到了小时候。他刚到章家时,章修文和章修严他们都像是天上的星星,离他很远很远,他一刻都不敢停下,生怕自己被甩得太远。他很努力地装作不在意,却还是会被章修文看出来。有时章修文会说自己怕黑,说自己不想自己一个人睡——然后找理由到他的房间来。
三哥发现了什么吗?袁宁有点紧张。他不想骗人,更不想骗一直对自己好的人。可要是他和大哥的事被发现了,父亲他们会同意他和大哥在一起吗?会的,肯定会同意的,只是不会立刻同意。大哥现在才刚刚开始工作,他也才刚刚踏入大学校门,他们现在还经不起波折。
袁宁小声喊:“三哥。”
章修文翻了个身,与袁宁四目相对。章家是个复杂的大家庭,一层层分下来,到他们这儿算是比较简单的。被这样的家庭收养本应战战兢兢度日,但除了章修严对他们要求严格一点之外,章先生和薛女士都没有给他们太大的压力。
即使是最被寄予厚望的章修严,章先生也不曾约束过他。章修文盯着袁宁,试图从袁宁脸上找出犹豫和慌乱。
没有。
没有犹豫,没有慌乱,已经做好决定——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
“宁宁。”章修文也轻声喊。他有些严肃地看着袁宁,眼里流露着显而易见的担心,“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这样做要面对什么吗?”
袁宁微微一僵。三哥果然看出来了,什么都瞒不过三哥的眼睛。三哥会告诉父亲他们吗?如果三哥知情不报,以后被父亲他们知道了,父亲会不会迁怒到三哥头上?
三哥一直很努力很努力……
袁宁说:“三哥,我知道的。”他眼睛没有红,鼻子没有酸,认真地与章修文对视,“三哥你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我和大哥会向父亲他们坦白的,只是现在还不行,我们——”
章修文叹了口气。他只是猜测而已,结果诈一诈袁宁,袁宁就把一切都交待了。章修文说:“你这样很容易被人看出来。”他声音和缓,“至少在家里要注意一点。”
袁宁心狂跳不已,定定地望着章修文。
章修文伸手把袁宁抱进怀里:“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天上的星星那么好,谁不想要呢?可是有的时候再想要也不能要,因为一开始自己就做出了选择。”
“选择?”
“你现在叫袁宁,”章修文说,“我现在叫章修文。这就是选择……”
袁宁听得懵懵懂懂。
章修文也没再往下说。
选择了章家所能给予的一切,选择了拥有自己想要拥有的东西——等懵懵懂懂的情芽萌生之际,他才发现这一切都将成为彼此之间横亘着的阻碍。抓得越牢,鸿沟越宽。已经以“章家第三子”的身份被人记住之后,这一生也就只能站在自己选择的位置上看着她结婚生子,美满一生。
袁宁不一样,袁宁自从被薛女士吓到之后就得到了章修严的许诺,要带他去首都,带他建立一个只有他们的家。袁宁有个小牧场,经济渐渐变得独立——袁宁遇到一个又一个的意外,从当初那个内向又安静的少年,打磨成了如今的模样。
这个过程是漫长而波折的,很多人甚至至今都不知道他是章家的孩子——章先生他们也没有刻意让袁宁去认识更多的人。
而他却借着章家第三子的身份顺风顺水地走了过来。
章修文闭着眼睡觉,表明了不想再说话的意图。袁宁挣开章修文的怀抱,翻了个身,酝酿了挺久都没睡着。他又转了回来,看向章修文。
章修文真的已经睡着了,呼吸变得缓慢而均匀,每一下都让他的胸口跟着起起伏伏。
三哥皱着眉呢。
袁宁又侧过身,隐隐约约想到点什么,却又没办法真正想透。
袁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整晚都没做梦。薄薄的晨光照进屋里,袁宁睁开眼看了看时间,一骨碌地爬起床。章修文被袁宁弄醒了,揉揉眼睛,也起了床,对袁宁说:“我回房去洗脸刷牙,待会儿和你们一块去跑步!”
袁宁乖乖点头。他跑进浴室洗脸刷牙换衣服,怕晚了会让章修严等。
袁宁不知道的是,章修文一出门就撞见了章修严。
章修严看见章修文从袁宁房里出来,目光微微一凝,看看章修文身上的睡衣,又看看章修文微微翘起的刘海。这家伙昨晚睡在袁宁房里?
章修严想起了章修文和章修鸣都爱往袁宁房里钻。这两家伙有自己的房间,偏爱去蹭袁宁的床。到了冬天他们更加变本加厉——因为冬天时袁宁身上暖烘烘的,像个人形小火炉。
章修严绷起脸:“昨晚又到袁宁房里睡?”
兄长的威严不是那么容易消退的,对上板起脸的章修严,章修文心里还是一阵发虚。真不知道宁宁是怎么看上的!
想想袁宁从小就爱和章修严亲近,章修严也只对袁宁和颜悦色,章修文也算是理解什么叫“上天注定”了。章修严说:“是啊,很久没和宁宁好好说话了,所以昨晚找宁宁聊聊天!”章修文把门让给章修严,“宁宁刚起呢!大哥可以进去找宁宁,我先回去刷牙洗脸!”
章修严目送章修文逃似也地离开,看了看半开着的门,推开它走了进去。袁宁正在刷牙,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愣了一下,探出头来一看,对上了章修严的目光。
袁宁连忙加快刷牙速度,放下牙刷后又洗了下脸,才说:“大哥你过来时碰到三哥了吗?”
章修严点头。他注视着袁宁:“这几年他还是常常往你房间钻?”
袁宁觉得章修严好像不太高兴。他笑眯起眼:“大哥你连三哥的醋都要吃吗!”他抱住章修严脖子,往章修严左右脸颊各亲了一口,“没有常常,三哥他只是偶尔会过来。有时三哥会和我说说他的心事,有时是我和三哥说我的心事。”
章修严看着袁宁黑溜溜的眼睛。
袁宁老老实实地把昨晚的谈话内容告诉章修严:“三哥他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
章修严皱起眉头。
袁宁搂紧章修严的脖子:“三哥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三哥他总是这样,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都不说。”
想到在别人面前璀璨耀眼,在他面前却畏畏缩缩的章修文,章修严顿了顿,说:“知道了就知道了,反正也瞒不了多久。”
袁宁心头一跳,收回搂住章修严的手:“大哥……”
章修严望着袁宁。
“我们什么时候告诉父亲他们呢?”袁宁忍不住问了出口。他其实并不擅长撒谎,更别提对疼爱自己的人撒谎。热恋中的甜蜜因为回到了家里而背背德感和负罪感淹没了——喜欢是没有错的,但是如果这份喜欢伤害到别人的话该怎么办才好?坦白和欺骗,感觉都不好。
“已经开始退缩了吗?”章修严凝视着袁宁灿亮的眼睛,“这是最艰难也是最容易的第一步,他们肯定会接受我们在一起的事实,因为他们爱我们这两个人儿子。所以说出口虽然很难,但走这一步其实最容易。到了以后才是更困难的,你要面对的是那些不了解你、不认识你、不理解你的人的质疑与闪躲,甚至是唾骂。”
袁宁安静下来。他想带到韩闯骂黎雁秋的话,变态、龌龊。在许多人看来喜欢同性就是这样的。章修严说得对,第一步最难走,也最容易走。因为知道章先生和薛女士对他们的爱与宽容,所以有恃无恐。袁宁把脑袋埋进章修严颈边:“别人怎么说我都不在意,可是父亲他们不一样。”
章修严伸手环抱住袁宁的腰:“所以你要放弃了吗?”
“没有!”袁宁立刻打起精神来,“可是大哥,我这样是不是很坏很糟糕?”袁波一直对他说要记得章家对他的好,要记得回报章家,可是他却喜欢上了大哥,想要和大哥走一条很难走的路。就算父亲和袁波他们都不想再理他——不想再要他这个儿子和弟弟,都是理所当然的。
章修严看见袁宁眼里的自责,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他说:“相比起觉得你很坏很糟糕来,他们大概会觉得我是变态。”
袁宁:“……”
“我也是坏蛋,”章修严说,“坏蛋和坏蛋正好一对。”
袁宁心里顿时暖洋洋一片。他抬起头亲了亲章修严的唇,见章修严没有推开,就把章修严抵在床上,稍稍踮起脚亲了上去。
章修严反扣住袁宁的腰,由着袁宁笨拙地亲吻自己,直到袁宁气快接不上来了,他才稍稍离开了袁宁的唇,微笑着揶揄:“一天到晚要亲,真正亲起来却一窍不通。”
袁宁涨红了脸:“那是因为大哥不给我练习机会!”他注视着章修严含笑的眼睛,心里火热又滚烫。大哥这么高兴是因为他,大哥这样的亲密只会给他,他们在一起这么开心,好像每一天都变得暖洋洋的。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退缩的!袁宁坚定地说,“无论大哥决定什么时候坦白,我都做好准备了!”
章修严看着袁宁那亲了一下就变得坚定起来的脸庞,不由往上面亲了亲:“该去晨练了,脸还这么红。”
袁宁的脸瞬间又变成熟透了的番茄:“大哥!”
“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章修严顿了顿,“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