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风铃如沧海 浓雾散不开(1/1)

打昨日白炎出宫以后,李宗治便一直食不知味睡不安寝,他很清楚自己的这种失神是为了什么,那个在他心底藏了将近三年的人,那副被他置在轩城殿里时时凝视的画卷在那一刻突然变得异常明晰起来。他告诫自己不能太冲动,因为大晋的根基刚刚站稳,他不能在这种时候为了这样一个荒诞的理由与立下大功的侯爷府反目,然而当郑婼歆执意要出宫而白炎一并离去之后,他心底的那种渴望竟无法抑制起来。

想见他,哪怕是一下也好!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冷公子,自己与他的身份也就不再如从前那般对立,或许他会心平气和的面对自己也说不定……

眉间忧郁被心底的自我安慰冲淡了几分,李宗治站在门前看了院子里一眼,犹豫了一下,终踏步进了屋去。

小弘文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却头也不敢抬起,只弓着身子喏诺言道:“回皇上,咱们家夫人刚出门了,小侯爷也走了,皇上是……是是……”

“朕是来看姨娘的,她不在,朕便等她回来。”李宗治说着话又进了一道院门,见府里十分安静,于是回头看了小弘文一眼,道:“朕出来早,还没吃东西,你去让人给朕备吃的去。”

“是,奴才这就去。”小弘文巴不得赶紧离去,一面应着一面撒丫子就跑,跟在李宗治后面的那人见状皱了皱眉头,正要先行一步去探情形,却被李宗治一扬指尖给止住了。

“卫琛,跟朕去东院。”简单的几个字后,李宗治抬步就走,卫琛紧随其后,慢慢锁了眉头。

百里走时曾叮嘱过自己要好好保护皇上安危,他说现在虽天下大定,但不乏乱臣贼子的余孽有狗急跳墙之举,皇上素日也十分小心谨慎,却不知今日为何突然换了便装出宫,且身边只带了自己一人,若无事倒也罢了,若当真出了什么纰漏,自己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东院是小侯爷所住,他不是已经奉皇上旨意护娘娘凤驾去大感应寺了吗?侯爷夫人也不在,皇上这是……

心中疑惑,却知很多事情不该问的就不能开口,卫琛收声敛气的跟着李宗治一路急行,快到东院的时候,却又被李宗治渐行渐缓的脚步给挡住了。

深秋将至,那东院墙内的一颗金桂正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远远的便让人为之一振,如其他地方一样,这东院附近也静得瘆人,若不是事先知晓,还真让人以为这宅子无人居住一般。李宗治站定之后听了一会儿,除了草丛中偶尔传来的蟋蟀声外别无其他,他回头示意了卫琛一下,然后放轻脚步往那院门靠了过去。

卫琛心中大愕,他不知道这院里会有什么让皇上这般不忍惊动,他抽了抽眉,又摇了摇头,暗自叹了口气,然后也学着李宗治那般轻手轻脚往前走去。

那院中有棵几人合抱的大树,树下支着一张软榻,榻上躺着一人,正浴着树荫之下的片片阳光睡得正沉,卫琛感到皇上的身子明显颤动了一下,然后脚步又停住了。

那是……

卫琛下意识的绕过皇上的后背看向了树下所躺之人。

那是小侯爷身边的什么人吗?因为侧躺,一张脸被零散的发盖去了大半,所以看不真切,只隐隐的感觉到眉目很是清秀,那薄毯之下的身形略显颀长,若是一个女子的话,当真是有些太高了,可若是男子……

若是男子,皇上他又怎会如此失魂落魄呢……

“皇上。”卫琛正要开口相问,才说了两个字,就觉眼前人影一闪,再一看,那方才还躺在榻上的人竟已到眼前。

“皇上小心!”职责的本能让卫琛第一时间挡在了李宗治面前,就在李宗治出声大叫住手之时,他终于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扑面而来的劲风扬起了那人披散的长发,有一种不同于桂花的香味撞入了鼻间,那人的眉目若丹青勾勒,精致得令人惊艳,一粒血红的朱砂坠在眉间,似笔墨渲染,他的手指凉得惊人,扣在肩头却显出了非同一般的力道,显然身怀武功绝非泛泛。就在两人交手而李宗治大叫出声的一刹那,那人却突然之间缩回了手,然后在眨眼的瞬间远远落去了对面的台阶上。

好快的身手,好惊人的轻功!

卫琛心底惊叹,正诧异之间,就听皇上对着那人叫了一句无瑕,而那无瑕却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不回应,然后竟一个回身进了门去,紧接着把门关上了。

他究竟是何人?居然敢让当今的圣上吃闭门羹,这般大逆不道的举动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而皇上他竟似乎并没有生气,反而很失落一般,这样看来,皇上今日来寻的定就是他了!

“无瑕……”李宗治又唤了一句,脚步慢慢向前走去,直到了台阶之下,才又出声言道:“快三年了,你连一面都不愿见我吗?”

房内沉默了一会儿,许久之后,传来了无瑕淡淡的回应声:“无瑕只是一介草民,你是大晋天子,何至如此委屈自己。无瑕如今已经不再是冷公子,与大晋的仇恨也已经烟消云散,求的不过是一份安安稳稳的日子罢了,莫非连这个,你也不肯给我吗。”

他…… [^*]

他是冷公子?!是那个搅得大晋十多年不得安身的冷公子?

卫琛倒吸了一口冷气,被这怪异甚至是诡异的气氛与场景弄得发愣,半晌回不过神来。

冷公子是前朝皇子,曾带领数十万追随之人对抗大晋,一直都是朝廷追捕的对象,而今他却在这小侯爷府里,与当今的圣上这般对质,若非亲眼所见,只怕任何人都不敢去相信!

李宗治有些怅然的站在原地,听着无瑕那云淡风轻的回叙,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他说得没错,他是已经撇清了与反晋势力的关系,而今的他只是孟白炎身边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怎么可以!孟白炎他凭什么就能得到这一切?他在军中的威望,在民间的口碑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所能担当,当初将无瑕从水中救出来的是自己而不是他,为什么他就能得到无瑕的心,这不公平,不公平!

一个做臣子的怎能处处压制天子,况且,他是否真是小侯爷还未可知,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不清不楚的人,凭什么一切都胜过自己!

十指渐渐紧握成拳,妒忌的种子在那一刻生根发芽,以迅猛不可抑制之势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那曾经也爱过恨过挣扎过的男子终被心魔埋没,踏出了暴戾成魔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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