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之中良莠不齐,并非入了营的便定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有些却也是地方上的地痞无赖,实在混不下去而入了军中,只想着有朝一日能混出个名堂,衣锦还乡,所以,终究也还是个不太平的地方。
伙头军在军中地位最低,平日里劈柴做饭,受尽了士兵的调笑白眼,更兼有伤残无力,难以再上阵杀敌者皆被抛在伙头军中,所以很多时候,他们都只是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中,不敢逞强斗狠,以免自讨没趣,被人践踏了尊严。而这样的坏境,对于一个不愿暴露自己的人来说,却也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明威,好了没有——”远远的伙头军中的老大程二虎扬声大叫着那人,明威抹去一头一脸的汗珠,大声回道:“好了,这就送来。”
白雪皑皑的天气,他却只穿着一件薄衫,袖子挽得老高,露出了手臂上健硕的肌肉,很多人在见到他时都忍不住的叹息,身体如此棒的一个男人却只能窝在伙房中做一个人人都瞧不起的伙夫,原因便在于……
明威拿起灶台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抓起外衣套上,然后弯腰将一桶冒着热气的白米饭抱起,一瘸一拐出了伙房。
“行不行。”程二虎扬声问道,明威微微一笑,道:“没问题。”
他刚来这里不久,本来来时众人看他腿脚不便,便让他做一些不太费劲的事情,谁料他虽然腿不好,力气却大得惊人,且十分勤快,毫不懒散,很多脏活累活,别人不愿干的他全都包了,由此一来,这伙房上下的人都十分喜欢他,还总有人在看了他的模样之后叹息:“如此一个俊朗的儿郎,又有这一身气力,若能上得沙场,定能建功立业,只可惜,却是个瘸子。”
已经暮色十分,将士们皆四下围坐,等着吃晚饭,明威与另外两人跟在程二虎身后走了好一会儿,终到了一处守卫森严的帐营旁,程二虎扬声叫着围在一堆火旁的一个男子,那男子见他们到来,一扬手将他们带进了营帐之中。
“将饭菜放下,再将少爷吩咐的菜放在一旁。”
“是。”程二虎示意明威放下米饭,又让两外两人将菜放开,然后将自己手中的小食盒打开,取出了几道素菜来。
“刘大人,这素菜淡雅,也不知合不合少爷的胃口,若有不周到的,还请刘大人能多多提醒,小的们也好改正。”
那刘坦之闻言一笑,道:“谁不知道你二虎子溜须拍马最得力,你是想知道何人得少爷如此对待,连吃食都这般特别嘱咐吧,怎么着,还想顺了这杆子爬一爬?”
程二虎一听,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身子一躬凑到了刘坦之面前,轻声道:“这飞云少爷来了这么两日了,顿顿都翻了新花样,这不,咱只是想知道谁这么受他重视,心里有个底,每天换了新做法,也好让飞云少爷开心呗。”
“你便是个人精。”刘坦之伸手一敲程二虎的脑袋,看了看帐外,才颇为神秘的道:“其实,咱们都不知道那人是谁,来了两日,也总是呆在营帐之中,不过倒有人看见过,说,是一位容貌十分俊秀的公子,一身白衣,眉目像画一般。”
“公子?!”程二虎顿时咋了咋舌,而明威在听到那说法之后竟兀自一惊,幸得大家皆被那刘坦之的话语吸引,未曾注意到他那一瞬间的失态。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整日里无聊就喜欢探些消息,少爷快来了,赶紧走了,你只管将菜做好,逗得那公子开心,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是是,小的告退。”程二虎说完低头哈腰的一点头,招呼明威几人离开。
出了帐外,明威满腹心事的回头看了一眼,才慢慢的跟在程二虎身后离去。
奚昊静静的跟在那人身后,颇有些失神。
与缠绵分开已经四日了,不知他是否已经到了这里,这里是军营,守卫森严,且又已经为相国府所掌控,他若贸然闯入……
心中忧虑,竟没有注意前面那人已经停了脚步,当额头碰到武飞云的身子,他才骤然之间惊醒过来,抬头一看之下身子往后一退,武飞云却伸手将他的手臂一握,拉向了自己:“我说过,在我身边心里不要想着别的男人,你可是要挑战我的耐性。”
“放开我!我心里想着谁,你管不着。”手臂狠狠一挣,奚昊避开那人,直接进了帐门。案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奚昊坐在一旁,也不待那人坐下,自顾端了碗去吃。这一路走来,同桌吃饭不在少数,当发现他总是挑了素菜去吃后,武飞云便顿顿让人换着花样做了素菜来。奚昊知道自己不能一味的使性子,无论缠绵是否已经到了这里,便是有了机会自己也会不顾一切的逃跑,所以,体力十分重要,而蓄积体力的最好方法,便是吃饱。
武飞云将帐内的侍卫全都支了出去,自己则倒上了温热的烈酒,慢慢的喝了起来。
看奚昊眼光流转间对自己不屑,武飞云一低头笑了。
军中不许饮酒的规矩在自己眼中根本什么都不是,这般寒冷的天气喝点酒,浑身的血液便若被燃烧了一般,令人十分惬意。
“你不用对我不屑一顾,本少爷在这里说话比皇上的圣旨都还管用,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话你该懂。”
“乱臣贼子,也敢这般大言不惭,我宗奚昊没有鸿鹄之志,只是一个小小的医者,你的那些大道理,不想听,也不屑与你争辩。”
“其实这冰天雪地的,喝一杯暖暖身子却是极好的。”见武飞云说完将酒杯满上朝着自己而来,奚昊将手中筷子啪的一声放下,满脸警惕的看着他,然后起身一奔,却被他强行拉住,揽入了怀中。
“放开我,我不会喝酒——唔——”四溢的酒香在冰冷的空气中蔓延,奚昊咬紧了牙关,身子被那人强行摁住,酒杯磕碰在齿间,一股热辣的暖流顺着喉间而下,令他张口一呛,拼命的咳了起来。
白皙的脸庞瞬间染上了红晕,那酒极烈,奚昊从未饮过酒,哪里受得住这一顿猛灌,待武飞云大笑着将酒杯抛开之时,他已经脚步虚浮,浑身无力,双眼看人皆一片模糊,想要挣开那人,却又已经摇摇欲坠。
红晕迅速蔓延,奚昊抓住了武飞云的手臂,想要将他扣在自己臂间的手扯开,却在试了几次之后终放弃了。
头好晕,所有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奚昊不知道怎样才能将自己的身子稳住,因为他感到自己便要摔倒了。
胃内烧得难受,喉间发干,嘴唇也是如此,整个身子竟似被燃烧了一般,烫得不行。
见面前这人竟只一杯便醉成了这样,武飞云诧异之余心底却又涌起了一丝冲动。
此人对自己的诱惑力已经越来越大,最初他装成女子接近自己,自己侵犯他不过是为了羞辱他,惩罚他,可是,几次交锋下来,自己似乎对他……
“武……飞云……我恨你……”喃喃的话语自那人口中发出,听到那武字之后的停顿,听到那飞云二字自那人口中说出,武飞云的心竟被狠狠的一撞。
飞云……
如果他的口中也若叫那人一般叫出这个名字,那种柔柔的,带着情感的呼唤,若是从他口中叫出……
鼻尖轻轻摩挲过那人秀挺的鼻梁,双唇却在那依然道着恨意的嘴边停住了。
双眼一怔,神智瞬间清醒过来。
武飞云!你疯了吗!
手一松,奚昊已经发软的身子便那般滑落而下,倒在了地上。
武飞云突然便不耐起来,他烦躁走了几步,然后看了看地上那人,扬声叫道:“来人,送公子回去。”
帐外的侍卫应声而入,听了武飞云的吩咐,走到奚昊身边,俯身而下,正待将奚昊抱起时,却又被武飞云喝止住了。
“让开。”
那两名侍卫不明所以,见武飞云脸色阴沉,忙一闪身站在了一旁,武飞云则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后,才一弯腰,将奚昊抱入怀中,走了出去。
那人便是武飞云!武凡中的儿子,也是一直追捕无瑕的人!
明威隐藏在黑暗之中,看着武飞云出了营帐,怀中抱着一人远去,伸手将黑纱一拉,遮住了自己的脸。
当初无瑕离开临于,自己与他们分道扬镳,本是打算直奔丹阳的,却在去的途中探知了一个秘密——武飞云即将到达巨鹿。
相国府把持朝政多年,一直将无瑕视为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后快,而无瑕若是起事,相国府也是他的最大一个障碍,于是在思虑之后自己做了一个决定——刺杀武飞云!
武凡中只这一个独子,他一死,对武凡中的打击便是致命的,虽然自己没有把握能够成功,但也想要为了无瑕一试一拼,就算是死了,也当对得起自己的心!
身形穿梭于营帐与营帐之间,哪还有半分行动不便的样子,看着武飞云抱着那人入了靠山的一处帐中,明威暗暗提了口气,手慢慢的搭在了剑柄之上。
“走水了——”
“来人哪,抓刺客!”
远处突然间响起了纷乱的叫喊声,帐帘一掀,武飞云几步踏出,抬头看了看远处熊熊燃烧的烈火,脸上一寒,道:“召集人马,给我去抓人!”走了几步,却又脚步一顿,回身对着其中两人道:“去叫了侍卫过来看守这里,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公子。”
“是。”待武飞云匆匆离去,剩下的两人留了一个看守帐外,另一人则奔去不远处召集侍卫。整个军营因那场大火沸腾了,已经出鞘的长剑被轻轻收回,明威屏息静气的藏身于石壁阴影处,待看到只剩一人时,他扣住一粒小石子弹指飞出,石子打在地面发出轻响,那人被惊得一跳,拔剑向前一奔,口中喝道:“谁!”
就着那一丝空隙,明威的身形一闪,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帐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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