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红日冉冉而起,光芒照射在皑皑白雪上,将那苍茫一片镀上了一层粉色,风雪都已停歇,永安殿中人声寂寂,平时的这个时辰,皇后娘娘早该传膳了,可是今天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因为,萧皇后此刻正坐在大殿上,或者说,她是一夜都未曾离开过。
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自己派出去的人为何没有丝毫信息反馈!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殿外慢慢走来,萧皇后疲倦的抬起头,看着那渐渐进入视线之人。
“儿臣给母后请安!”燕王郑赟谦跪在地上向母亲叩了一个头。
“何时回来的。”萧皇后伸手示意儿子靠近,郑赟谦站起身,到了母亲身旁。
“寅时到的,怕扰了母后休息,所以现在才来。”
萧皇后口中一叹,道:“为何都是本宫的儿子,昱儿却比不上你分毫,无才无谋也就罢了,本宫本就不指望他,可是现在他却一声不吭擅自跑去乌台,他手中最大的一只军队就在乌台,若有人挑起事端,趁机参他一本,岂不是怎样都脱不了干系,自前太子谋逆,你父皇便下旨,边关无战事,亲王不许调兵,你说他是不是想气死本宫。”
“母后莫非还不知璟昱在太子府掳人,太子带兵闯入别苑之事?”郑赟谦吃惊的问道。
萧皇后脸色一瞬煞白,身子霍然站起,道:“何时之事?”
“儿臣正是因为得知此事,所以快马赶回,以为母后得知,定会派人前去阻拦,莫非母后……”
“本宫昨夜已经派人前去追赶,可是,至今尚无消息。是安插在昱儿身边的玄夜昨夜飞鸽来报,只说昱儿带兵前往乌台,竟不知还有这档子事!”
不妙!郑赟谦倒吸了一口气,身子一动便往外而去。
“谦儿!”
“儿臣赶去乌台!”
不行,只怕已经来不及!
“给本宫站住!”萧皇后疾步上前,拉住了郑赟谦匆匆的脚步:“你回烟雨湖去,没有本宫的旨意,不许离开烟雨湖半步。”
“母后——”
“已经来不及了,派去的侍卫,此刻定已是他人刀下亡魂,你绝对不能搅和进来,母后自有定夺。”
“可是——”
“你可是连母后的话都不听了?”口中一厉,萧皇后狠狠拉住了郑赟谦的手臂:“有人在向咱们娘仨动手了,此人只怕是要逼昱儿反,咱们的人现在定到不了乌台,所以……”
“母后难道想——”
萧皇后却松开那手,返身扬声道:“来人,给本宫梳妆,本宫……要去觐见皇上!”
郑赟谦返身想叫母后,他心头已经明白了此刻母后去见父皇的用意,可是,他却阻挡不了。郑赟谦痛苦的闭上了双眼,纵然那人有千般万般错,终究还是自己的胞弟,母后这是,要弃他而保自己了!
鬼翼站在郑澈轩面前,回报道:“通往乌台的一条官道,四条小径,属下派人在三条道上伏击到皇后身边侍卫共三十二人,而另两条道,却有人在我们之前设下埋伏,诛了那些侍卫。”
无瑕双眼一抬,若有所思的沉凝了一下,轻声道:“看样子,有人比我们还急着要挑起这大郑事端,燕王虽然做事果断,但平王毕竟是他的胞弟,所以,做这事的人必不是他,那么,这人当是——”
“安逸王萧君莫!”郑澈轩冷冷一笑,道:“无论平王是否有事,这笔账,萧皇后都会算在咱们头上,他倒是可以撇个干净。”
“无论如何,咱们都已经撇不清了,所以,便是揽下也无妨。”无瑕淡淡起身,道:“京天和司马有消息回了通知我,心头闷,我出去走走。”
“我陪你!”
“不用!”语气轻柔却坚决的拒绝着,无瑕抬步出了门去,郑澈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三十二人!不久的将来,死在自己手中的,便远不止这个数字了!
这太子府,自自己进来之后,除了西院,从未踏足过其他地方,今日竟不知不觉在长廊水榭中迷失了方向。
怔怔的站立在水边,却感到有一股哀怨的视线直直射向自己,无瑕抬起头,穆紫妍站在水榭的那一头,眼中带着愤恨直直盯着自己,那模样,如此可怕。
无瑕没有避开她的眼光,而是抬步向她走去。
有了一丝慌乱,穆紫妍脚步向后退了退,可是,只是一瞬,便住了步子,然后扬头,努力的挺直了身子,等着他的到来。
无瑕走到穆紫妍面前站定,然后手缓缓抬起,在她面前摘下了面具。
听到了一声倒吸,无瑕垂下眼眸,道:“无瑕曾以为,只要将我这张脸遮起来,便可以避开事端,可原来,并不是我想,便一定能够实现的。太子妃,当一个人被别人推入逆境的时候,就算身边只有一根稻草,他都会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去紧紧拽住,可是,太子不是那根救命的稻草,那根稻草,是我!”
穆紫妍吃惊的抬起头望着无瑕,她不明白无瑕所言之意。
“太子当年受人排挤,纵有才华,却无力施展,或者说,能不能够保住性命都是未知。无瑕是晋所灭戍之皇子,虽然国被灭,但家族旧部势力庞大,娘亲文韬武略,堪比男儿,她将散在各地的反晋势力紧紧拧成了一股绳,所以在她过世后,无瑕以6岁稚龄坐上了反晋势力最高领袖的位置,然后在十三岁那年,来到云城,认识了如今的太子郑澈轩。”
“你……你……”
穆紫妍心头突然狂乱跳动起来,她不敢相信心中的猜测,可是,那人已经说得那般明显。
“你便是……一直隐藏在太子身边的……冷公子?!”
无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她。
他是冷公子!是5年来一直暗中支撑着太子之位稳稳屹立的冷公子!
穆紫妍身子一晃,跌坐在了水榭栏杆上。
自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不,自己根本从开始便没有胜算的可能。冷公子!他对于太子来说,是任何人都不可比拟,无可替代的!
“太子妃,无瑕从未想过跟你争什么,因为,太子此情,无瑕从未接受过,可是,他与我的命运休戚相关,所以无瑕挣不开,也逃不掉。而你,你太不了解太子了,你也看轻了真正的情感,我告诉你,虽然我不接受太子的情感,但是,他对情感的执着,远远高于你们肤浅的理解,我没有夺去太子的爱,是你自己,一手推开了他!你所要的,是一份自私的占有,而无瑕要的,是这个天下!”
金丝覆盖倾国之容,无瑕转身而去,穆紫妍垂下头,泪水止不住的掉落,从低声的抽泣,到无法抑制的痛哭。
人心便是如此,在猜忌与不信任中假想出一个敌人,然后不顾一切的去摧毁,到最后造成无法弥补的局面,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将自己推入了无底的深渊!
郑璟昱惶惶不安的躲在乌台军营之中,当他踏出云城,奔向乌台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已经回不了头了。
郑历三十四年,蜀城内乱,当时刚刚登上太子之位的郑澈轩领兵前去镇压,叛将首领龙城平骄纵狂妄,然一身本领实在了得,而他身边副将傅樾言谋略超然,智勇双全,蜀城负隅顽抗,竟与太子僵持了半月不分胜负,本就不服郑澈轩的朝臣趁机上本,要求更换主将,更甚者,有人对他是否胜任储君提出疑议,然几日之后,蜀城之中突然内乱,龙城平居然阵前欲射杀傅樾言,傅樾言一怒之下倒戈相向,斩杀龙城平于城墙之上,郑澈轩最终不费一兵一卒进驻蜀城,而当时随他一同进城有一马车,那傅樾言在马车入城之后,径直到了车前,单膝跪地,说了一句:“公子,龙城平果然并非明主,傅樾言愿赌服输!”
那场战役奠定了郑澈轩稳足太子之位的基础,也让他身边冷公子一战成名,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找到傅樾言,又与他做了何种赌注,只知道,蜀城之乱一夕平息,但龙成安直系部属两万余人,却被冷公子下令坑杀于蜀城之外,手段毒辣,令人战栗,由此,冷公子智慧超然,却冷酷无情之名声一扬而出,当时,郑澈轩十九岁,但没人知道,那年的冷公子,才十三岁!
蜀城之战后,冷公子突然销声匿迹,然郑澈轩却声望渐长,其后5年间,于太子之位上稳稳而立。有人在背后支持着他,无论是谋略,还是金钱!
郑璟昱抹去额上冷汗,无瑕的话语一直在脑中回荡,他已经无力去思考自己的行为是否妥当,他只是牢牢记住了当自己离开云城时,舅舅安逸王萧君莫对自己说的那句话:“除了你自己,没人能救你!”
是!呆在自己的军队中才是最安全的,他是冷公子,却如此年轻,歆婼说过,他比自己还小两岁,才十八,那么当年他坑杀那两万叛军的时候……
十三岁,十三岁就有那般毒辣手段,此时他若要自己的命,岂不是更加容易。
“来人来人,把灯全给本王点起来,给我增加巡逻的人手,不许让任何人靠近这里,玄夜——玄夜——”
玄夜挑起帘子入了帐内。
“我让你通知母后,可有回音?”
玄夜垂眸低低道:“至今未有任何回音。”
郑璟昱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凳上:“莫非连母后也不管我了么,我知道,我知道她一向看不起我,她的心中只有我的哥哥燕王,没有人能够救我了,没有人了……玄夜,你会保护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玄夜低垂的眸子抬起,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神色,口中缓缓道:“是!我会一直陪着殿下,直到最后!”
明日预告:扑火飞蛾:那包袱内,放着几颗人头,女人的头!他不知道这些女人是谁,但郑璟昱却已经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这几个,都是他在云城最为宠爱的妃子,春宵帐内度过了多少销魂之夜,现在她们的头却毫无声息的摆在这里,摆在自己面前,甚至还有一人眼都未曾闭上。
郑璟昱双腿一软,如一摊烂泥般瘫在了地上。
这冷公子果然如传说中无情毒辣,自己居然招惹了他!郑璟昱觉得颈间凉意飕飕,背后冷汗一瞬涔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