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庵堂有个最不起眼的名字就叫北庵,因为地处僻静,来往的人也少,香火不盛,更加没有人来。庵里的姑了子们也有呆不住的,这些年走了不少,于是庵后面的禅房便荒出许多来,可以租给那些想要清净的信徒。
李春娥进了庵,对着神象拜了几拜,又将那灯火香油钱交给庵主,便将那些家人仆妇侯在外面,自己径直向庵内走去。
转过几道残墙,就看到墙头下面一个跛着脚的汉子正在劈柴,李春娥干咳了一声,那汉子回头施了一礼:“世子妃来了。”又向屋里招呼:“秋儿,世子妃来了。”
秋氏从那禅房里闪身出来迎住李春娥就是一礼:“民妇见过世子妃,世子妃屋里坐吧。”
李春娥也不推辞,将手由秋氏扶住直接进了屋。
屋子里陈设虽然简单,却也干净。
李春娥四处打量了一圈:“老九把你们安排在这里,也算是妙想啊。”
“可不是?”秋氏苦笑道“我那个三女儿真算是厉害,撵得她这个老娘是没处躲没处藏,彻底是怕了她了,只有藏身在这庵堂里,看是能不能躲过这一劫了。”
看李春娥不语,秋氏又道:“那一夜你当她是为何拐入那巷子里去的,便是知道了我在那里,要趁夜捉了我去的呢,若不是九王人带人算计了她,那一晚老身可就要先死了。如今与她相与这么久了,她那绵里藏针的手段,您还没见识透吗?初时说是只为妾,后来便是强争宠,到了最后,就是把您这正妻的身份给强挤了去喽。”
李春娥知道她是有意挑拨,可是也听出来她话里的道理:“你那个闺女还实在是个有能耐的,如今我有了身子,人家隔了一个月就也有了身子。连这个巧她都能赶上。”
“您看看,老身我适才怎么说的?”秋氏最能摸中女人脉门,深知在孩子这个问题上,比男人的问题可要敏感多了“如今她虽然为妾,却也是贵妾又处处得着二世子的宠,这万一她要再生个儿子出来……”
“所以我才来找您啊?”李春娥微微含笑“您老人家是她的娘,您来给我支个招,我可不想叫我这孩子被别人压了一头去。”
秋氏一怔,立时也明白了她话里的道理,微微一笑道:“奶奶是水晶的心肝玻璃人,这心思灵透得可不强出我这老婆子百倍?您此时这一声请教,可是这要用我这把老刀子去谋个人命去的啊?”
李春娥也将嘴唇一翘:“杜夫人难道不是也想借着我这把刀去的吗?此一时你我二人在一条船上,我也只能把话说得白了,我,早晚还是要当这个世子正妃的,所以只能在暗里助你一臂之力,这明处的事情就只能是你来做了。”
两个人相视一眼,秋氏垂了眼睛:“是,我是恨我这个三女儿得很,也一心不想叫她好过,可是我如今这个身份如此尴尬,有家也回不得,平日里吓得连门也不敢出,但凡我再有这个心,也是没有这个力的。”
李春娥叹了一口气:“俗话说得好,钱能通神,通神的便是钱财,我这里有的是银子,就是得看夫人您想怎么花,若是真能替我治住了她,多少钱,我也是花得起的。”
秋氏低头想了一会儿:“我是个有心思的,外面劈柴的那个汉子早年间行走江湖也会有些门路手段,但凡我二人真的得了您的银钱资助,断然不会叫您打了水漂,只是……这里面也有个机缘的事儿。”
李春娥不声不响地从怀里摸出八千两银票来:“这个钱你们先拿着,想来支应你们几个月的开销应该是没有问题,若是不够了,再来找我要。反正你记住一句话,但凡是有了事情,万不能咬出我来。”
秋氏大大方方地收了那银票:“奶奶不必说这个话,老婆子我还能活上几日?如今虽然我那亲生女儿不成才,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可是好歹也有夫有子饿不死,老太太我这一把朽骨早就无牵无挂了,但凡有了事情也是我与她之间的私怨,别旁的人一概没有关系。”
“如此,我便放心了。”李春娥把帕子一甩,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丫环们见李春娥出来赶快一把迎住,翠云小声道:“小姐适才进去那么久,可是会到高人了吗?”
李春娥淡淡一笑:“是高是低,今日一时看不出来,往后想来是能看出个造化的。”
翠云不懂,李春娥也只不语,上了车便用手拄着额头假装睡觉,可是这个心思却是一会儿也没有歇着:若夕是个有心计的女人这一点的确不假,自己也确是在心里恨着她忌着她,但是不得不说,若夕从进门到现在并没有做过一件陷害自己的事情,所以哪怕对她再恨再妒自己也实在是下不去手去治她害她。
可是眼前明摆着的一切,自己有了身子她也有了身子,月份又离得极近,且不说生下来的孩子谁先谁后谁长谁幼,只这一条自己肚子里这个种不是元泓的就是个极大的隐患,这一边自己不得宠,那一边人家极得宠,将来这孩子们之间谁高谁低还不显而易见的吗?
眼下自己是不得不用些手段了,亲自下不去手的话,便把一切交给秋氏去做吧,再怎么消也是她们之间的孽债,我只是披波助澜,替我肚子里这个孩子铺一铺路而已。
想到这里李春娥又在心里念了几千遍的佛号,希望佛祖可以饶恕自己的这一丝阴狠和贪婪,毕竟,这是为了孩子……
回去的时侯,路过一处果园,那早梅子闻起来味道极为香甜,叫奴儿去摘了两篮,打量着回去给若夕再送去一篮,自己也留上一篮,路过点心铺子,看那铺子里的酸枣糕极为适口的也叫买成两份,回去也要给若夕带上一份,不知不觉的这一条街走完,所有的东西都依样买成了两份。
下人们只说自己家的主子娘是个心怀公道大度贤良的人,却不知道这李春娥的心里怀了愧疚两个字。
若夕只在房中安心养胎,看见李春娥送来的东西并庵堂里祈来的平安符又觉心里不安,觉得自己往常是在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对待春娥更加至诚,每日去王妃那里请了安之后就会到春娥那里坐坐,叙一叙姐妹情谊。
这一妻一妾的和睦倒是叫所有人都传为美谈了。
若夕有了身子这香料铺子却是再也不去了,可是这铺子里的帐目隔几日还会叫琐儿去取了回来看,毕竟是自己心血扎下的生意,再怎么说也舍不得叫它荒废了。
话说回来了,这生意自己看着和不是自己看着到底是不一样的。尽管这柜上的掌柜很是用心,那几个老人也很是实诚,可是下面的人难免会有偷懒懈怠的,前几日还把一味香料的配方给弄混了,硬是叫糟蹋了不少上好的料子。
掌柜的不知道这个事儿该怎么办,便来请教若夕。
若夕想了想:“咱们开店做生意,一个诚字最为重要,往日里我是在店里的时侯,每一分每一毫都叫仔细着,断不能在这用量上出了错,白糟蹋了东西事小,败坏了咱们这招牌事大。眼下人家映雪夫妇还在一心帮咱们要着宫里的内贡,我们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错,可别说是连主顾,就连朋友都一起给得罪了。所以这个事儿必得从严了办才好。”
若夕想了想,叫琐儿取了笔墨来:“我现在就亲笔写下个书信给您,您拿着这书信将犯错的几个人给辞了,多付他一个月的工钱,您只手握着这个书信,一来这是个信据,说明咱们柜上不会无缘无故轻易撵了谁,二来也是给后来的人一个警省,万一将来再有人范了这样的错处也是依着此例如处置。”
掌柜的小心地收了那字据:“小姐说的极是,只是这一次牵扯的人左右也有四五个,这全都给撵了,怕是柜上的人就不够使了。”
“若是不够使了,咱们便从头再招人,一定要招人手脚麻利人又细致的,招进门来就仔细地教着带着,往后也能落个长远。”若夕道。
掌柜的笑道:“小姐说的是,小的这就去办,这将来招的人,可要小姐您一一过目吗?”
若夕笑了笑:“不必了,这常日里还是你们几位与她们相与,你们看着挑合适的便好。”
那掌柜的便领了书信诺诺的叫人去办了。
香料柜上这一回出的事情不算大,也不算小,撵了快一半人,难免人手有些不够用,配起香料来也就慢了许多,掌柜的得了若夕的关照不敢耽搁了,赶快把那个大大的聘字告示贴了出去,又托了街坊四邻的人多给举荐几位,说起这个薪饷是极好的,活儿也不重,只要细心便好。
不几日真的招来几个伶俐的女孩子,多是邻里家的女孩子,十三四岁的年纪手脚干净麻利,掌柜的叫几个老人仔细带着,慢慢的从里面挑人,有那些好的便给留下来仔细培养着,若是有那粗笨一些的早点给结了工钱好言好语的又给封了些礼物就叫人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