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刚掀开帘子,还没进去,屋里头就响起了严大娘的声音:“是青青来了罢?”
“严奶奶,师傅,大花姐。”刘青一一打了招呼过去,目光最后落在大花姐身上。
大花姐还是那个大花姐,只是嫁为人/妻的她,看着再不像当初了,单看气质和神态,才短短两个月,大花姐俨然已经换了个人似的。
不过刘青看着她脸色红润的样子,脸颊比以前还圆润丰腴了些,想来大花姐在婆家的日子也不差了,遂放下心来。
大花姐也抬头,瞧见刘青过来,忙挪了挪位置,指着自己身旁,热情的朝刘青招手:“过来这边坐,我刚刚还在想,你要是不来,我得去隔壁瞧瞧呢。”
刘青挨着大花姐坐下,闻言笑道:“大花姐放心,我又不会跑。”
大花姐侧头看刘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感叹道:“两个月功夫不见,又水灵不少了,这小脸也不知道怎么养的,怎么就这么白嫩?”
刘青眨了眨眼睛,看起来颇为自得的道:“大概是生得好?”
“不害臊。”大花姐嗤笑一声,旁边刘青的师傅也笑了,对大花姐道,“这种话你可别信,前儿我还在你蒋奶奶那里听了几耳朵,小丫头还挺讲究,这天寒地冻的,还不肯用热水洗脸,非要用水缸里冰得刺骨的冷水,说是对皮肤好,你说她怎么想的?”
刘青抿了抿唇,抗议道:“师傅,都说了不提这事!”
这就是她就算知道些保养的小秘方,也不敢同大家分享的原因,她们根本不相信不说,还要把这个当笑话来调侃她,连带着她平时除了用冷水洗脸,都不敢用其他的美白法子了。
没有人会嫌自己太白的,刘青虽然被同村的姑娘们羡慕,也不会停止自己追求变美的步伐,只是她现在还没有条件来敷diy面膜,毕竟刘家这么多人,她要敢糟蹋粮食,就算不被蒋氏追着打,尖牙利齿的王氏,也能念得她不得安宁。
于是刘青只能在心里盘算,再等等,过了年,跟着她娘和亲哥去了县里,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刘家人管不到,只要她娘和亲哥同意,就随便她怎么折腾了。
想想还是挺美的,刘青到时候还要拉着她娘,她们母女一起变美美的。
听到刘青这么说,她师傅便止了话头,笑眯眯的道:“依你依你,我不提了。”
又说了会儿话,严大娘问刘青:“青青,你奶在家吗?”
“没呢,她去堂里烤火了。”
“那我也过去瞧瞧。”严大娘说着起身,拎起旁边的针线篮子,刚走两步,又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回头对刘青道,“对了青青,中午你就别回去了,在你师傅这儿吃饭。”
刘青刚想拒绝,她师傅和大花姐也道:“是啊青青,中午留下来吃饭罢。”
严大娘也不给刘青拒绝的机会,说完便道:“就这么说了,我等下告诉你奶奶一声,不用来喊你吃饭了。”
等严大娘走后,她师傅似乎也想起什么,对刘青道:“青青,我昨儿听你奶奶说,过完元宵,你跟你娘就打算跟着延宁去县里了?”
昨儿刘青跟蒋氏她们从石门寺回来,一听到刘青抽的签和老师父的批命,刘大爷当场就决定让刘青和她娘去县里陪读了。
事情到这儿,牙尖嘴利的王氏都没了反对的理由,便这么定了下来。
毕竟是正经拜过师的师徒关系,刘青去了县里,日后就没办法每日跟着她师傅学刺绣了,无论如何,刘家也要第一时间通知到位的。好在两家住的近,虽然那时都傍晚了,蒋氏晃一下到隔壁来说几句话,也不算突兀。
大花姐闻言十分疑惑:“还有这事?怎么以前都没听青青提过?”
“也是我哥这次放假回来,爷奶他们才有这个打算的,只是一开始哥哥不同意,觉得太破费,而且开了春家里事多,本就有些人手不足,更不肯答应了。最后还是想到跟村里一起卖茶叶蛋,家里负担轻了些,哥哥才勉强同意。”刘青仔细解释道。
大花姐点头,很是替刘青感到高兴:“这样也好,青青本就聪明,去了县里长长见识,往后就更不一般了。”
她师傅听着这话也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
好像不只是她师傅和大花姐,几乎所有知道她要去县里的人,都是这种想法,对于这个说法刘青颇为汗颜。虽然她也的确很期待,离了刘家,日子至少要自由许多,她可以做很多她想做的事,但嘴上还是要谦虚的,不能显得自己太迫不及待。
“去了县里,平日无事想必也是待在家中,鲜少出门。什么长不长见识的?倒是那儿人生地不熟,肯定没有家中热闹。”
“等熟悉了都一样。”大花姐以过来人的身份,拍了拍的刘青的手以示安抚。她嫁人之前,也是忐忑的,没有父母在身边,到陌生的环境,周围都是陌生的人,也不知道婆家的人喜不喜欢,好不好相处,这一切的未知因素,都让她紧张害怕,等日子过下去才知道,其实在哪儿都一样,公婆性情宽厚,邻居也大多热情大方,虽然还生疏着,等慢慢熟悉起来,就不一样了。
刘青认真的点头,很是受教的样子,又听到她师傅道:“就算去了县里,刺绣一事也不能落下。你出发之前,我会给你多准备些样式,好在该教的你大多会了,咱们做针线活的,没什么窍门,就得勤学苦练,任务我给你定下来,每次回来记得带上你的成品,我要检查的。”
“我知道了,师傅。”
刘青中午在她师傅家吃了饭,也没回家,一直陪着她师傅和大花姐说话,直到傍晚时分,去拜年的三房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刘青这才回了自家院子。
今儿天气这么好,家里熊孩子都走了,院子里安安静静,冷冷清清,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刘青中午本来是想回家睡个午觉的,没想到吃午饭的时候,本来还好好的大花姐,对着一桌子大鱼大肉忽然干呕起来,把新女婿给吓了一跳。
刘青她师傅和严大娘可都是过来人,大花姐这样子,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下分工合作,她师傅和严大娘扶着大花姐去屋子里休息,大金叔则带着惊慌失措的女婿,赶着牛车去镇上请大夫。
至于刘青这个编外人员,刚好被抓了壮丁,帮忙照顾无人理会的牛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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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是巧,大花姐婆家条件不错,比大花姐还富裕些,她婆家人丁兴旺,各个都是勤劳肯干的,光水田都种了几十亩,种这么多地,索性自家就买了牛。大花姐刚嫁过去,新媳妇第一次回娘家拜年,为了表示对新媳妇的重视,她公婆便破例让她丈夫,赶了自家的牛车坐过来的。
就为这个,上午大花姐和她丈夫到娘家的时候,村里好些没去走亲戚的汉子婆子,还围过来瞧了几眼呢,都在夸大花姐好福气,说了个这么好的婆家。
现在大花姐突发状况,正好有现成的牛车,免得去镇上接个大夫还借不到车,那就尴尬了。
大金叔路上赶得急,很快把大夫接过来,老大夫确诊大花姐怀上了,她娘家自然是一片欢喜,在这个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刘青也不好告辞回家,才新婚就怀上的大花姐也明显是激动又不知所措,她索性就留下来,陪着她们说了一下午的话,傍晚的时候才回自己家。
刘青她师傅家当然是想继续留晚饭的,刘青这回说什么也不肯,挣脱热情的女人们,一溜烟跑回自家院子。
刚好刘延宁在院中的木桌上,摆开笔墨纸砚在画什么东西,刘大爷和早早从岳家回来的刘二叔,刘三叔,刘延林他们都围在了刘延宁旁边。
刘青匆匆跑回自家院子,刘延宁抬头瞧了她一眼,忍不住摇头笑了笑:“跑得这么急作甚?”
“再不跑,师傅和严奶奶都要留我吃晚饭了,我看她们就不想放人,恨不得留我当他们家的女儿。”刘青笑嘻嘻的道。
刘大爷便笑道:“那是要跑快一点,不然还要我去隔壁抢人。”
刘青笑得越发灿烂了,十分满意于刘大爷的配合,她瞧着刘延宁架势十足的样子,也生起了些好奇,不由上前走了两步,努力踮着脚尖探过去瞧:“哥哥在做什么?”
“你们不是说要在院子里做一个秋千吗,我年前陪先生去了一趟知县府,经过后院瞧见一架秋千十分精美,索性把样式画下来,请爷和叔父们照着图做。”
在院子里做秋千,是好几个月前刘青建议的,虽然当时意见被采纳了,但是那阵子有这样那样的事忙,刘大爷他们始终抽不出空来,计划便一直搁浅了。
刘青还以为他们早忘记了呢,没想到现在还记着。虽然年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县里了,但刘青对这个还是很感兴趣的,先做着,以后总有玩的机会。
想到这儿,刘青十分热情的往里头挤:“二哥让一让,我瞧瞧什么样式的,我也有很多想法啊!”围观群众里头除了刘延林,其他都是刘青的长辈,她不好把长辈挤出去,就只能挑软柿子捏了。
刘延林也是配合,听到刘青这么说,就往后挪了挪,刘青成功挤进来,瞧见亲哥的大作后,刘青很多想法瞬间没了,只想说一句——大神啊!
没想到亲哥长得好,书读得好,画画竟然也这么好,刘延宁可不像刘青以为的,真的只是画了张图纸。人家用水墨勾勒出来的秋千,简约里不失精美,旁边还露出屋檐的一角,周围又有花草树木的点缀,蒋氏计划要种的葡萄,在他笔下已经形成了精致的凉棚,头顶还有一缕缕藤蔓垂下来,像是屋檐挂着的风铃,随风摇曳,仿佛能听见清脆的叮咚声。
作为一个没什么艺术细胞的渣渣,刘青发现自己竟然从这幅画里,看到了意境。
真是太神奇了!刘青目瞪口呆。
刘延宁已经停了笔,轻笑着看着刘青,见她不作声,便问道:“青青不是有很多想法?”
“没了,这样就很好,非常好。”刘青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叹,仰头看着刘延宁,“哥哥专门学了画画吗?”
小姑娘仰头看自己,夕阳下的眼眸显得格外清澈清亮,眸子黑得发亮,衬着一张小脸越发可爱。若不是手中握着笔,刘延宁又想捏一捏她手感极好的脸颊。
“先生偶尔会教,不过更多的是闲暇时自己琢磨。”
也就是说画画是自学成才了?什么叫天赋,什么叫人生赢家!
刘青心里出现一排大写的感叹号,都忍不住想要跪下唱征服了。
大概是刘青的眼神太炙热,太直白,刘延宁也看懂了一二,终于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笑道:“你先把字练好了,书画共通,以后自然也会作画。”
刘青眨着眼睛,故做可爱的问:“哥哥会教我的吗?”
本来刘延宁是想一口答应的,但是看着妹妹卖萌的样子,又生起了逗弄的心思,便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的道:“那要看你听不听话了。”
刘青是想表达一下决心的,还没开口便被一阵嘈杂的声音给打断了,抬头往门口一瞧,原来是刘四叔赶着牛车,载着安氏和刘延根回来了。
因着牛车上还放了好些东西,刘大爷和刘二叔三叔便也上前了,帮忙牵牛的牵牛,卸车的卸车,屋里头听见动静的蒋氏她们都跟着出来,蒋氏还问了一句:“老四家的,怎么就大根儿回来了,两个小的呢?”
安氏笑道:“我娘非要留了他们住几日,小六和五丫听了,也不肯回来了。”
“小孩子都喜欢去亲戚家,住就住罢,赶明儿让老四赶车去接便是了。”蒋氏点点头,她也是问问而已,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也都留了小的在娘家住呢,这表示亲家喜欢她的孙子孙女,她自然没什么不高兴的。
安氏又道:“我爹说了不用过去接,下回我兄弟他们过来拜年,一道把两个小的送回来便是。”
“亲家公还是这么热情。”问完小的,蒋氏的目光转到安氏带回来好几个包裹上边,不由挑眉,“这是做什么?”
“我爹知道延宁开春后要下场考科举,特意托他去北边跑商的朋友帮忙,捎了些野参银耳回来,成色不是很好,勉强给延宁补身子罢。”
刘延宁也已经收起了画,过来迎接了,听到安氏这话,连连道:“四婶和安家外公太客气了,这么珍贵的东西,侄儿不敢收,四婶还是留给老人家补身子用罢。”
“自家人,这么客气作甚?”安氏笑道,“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就是咱们这儿没有,显得稀罕了,我爹说在北边,这种成色的野参,当地人自己都不愿意吃,买这么一大包都花不了几个钱,你就当是你外公的一片心意,只管收着罢。”
安氏都这么说了,刘大爷和蒋氏便做主收下了,只是对这个儿媳越发满意,老四媳妇的娘家,知道他们家延宁要下场考试了,这是他们整个刘家的大事,还帮忙搜罗了这些好东西给延宁补身子。
热情的就好像他们自家子孙要考科举一样,这才是真正把亲家当成自家人在相处的啊!
相比之下,没有一点表示,完全是事不关己的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的娘家,这态度就有点太过淡漠了,也不图他们的东西,这么大的事,好歹也该表示一下关心罢?
蒋氏接过东西的时候,便淡淡的瞥了王氏和林氏一眼,并未掩饰眼底的微妙。
不过这会儿刘家人都凑在一起,正热闹着,除了当事人,也没谁再注意到这个细节,蒋氏难得热情的把安氏当客人一样迎进了堂屋。
安氏也知道大家在关心什么,进堂屋一坐下,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便把今日在娘家打听到的,都倒豆子似的说了:“刚好我爹的朋友今年也回了镇上,一听我们打听书院附近的屋子,我爹就去他朋友那儿问了。说是城里的房子造得小,可比不上咱们自家,书院旁边的房子,大多是一间堂屋两三间睡屋,灶房和茅房自然是有的,还有个小小的院子,若是住得人多,估计都转不开身。”
“不过也有好处,屋子小了,价钱自然不会太贵,反正就大嫂,延宁和青青三个人,住这样的房子也够了。”
刘大爷点头,连忙问:“价格一般是多少?”
“我爹那朋友说,这典屋子的价钱相差的有些大,若有认识的人,一个月半吊钱便够了,若没有人帮忙,花一二两银子也是有的。”
蒋氏吸了口气:“相差竟这么大?”
安氏点头,此时才笑道:“不过我爹朋友说了,他会帮咱们找屋子,像我刚刚说的这种,应该也只要半吊钱。”
刘家人听到这里,自然庆幸起来,刘大爷连连点头,“真是麻烦亲家了。”
只蒋氏还有些不忿:“这城里头也太不讲理了罢,没有认识的人,就这么被欺负?”
刘四叔是跟他岳父一起去的,本来应该他来解说,但是安氏觉得自家男人嘴巴不灵活,叫他平铺直叙的一说,她娘家的功劳都没了,这才在路上商量了,典屋子的事由她来解释。
不过刘四叔听了几耳朵城里的事,自认对城里人有了个深刻的了解,蒋氏这么一问,他便点头道:“他们城里就这样,可不像咱们这儿,邻里乡亲互相帮助。城里的人不大瞧得起咱们这种进城的泥腿子,若是没个熟人在,不管做什么,都是要吃大亏的。”
刘青在心里想,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宰生吗,看来这也是传统了,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这种风气。
刘家人被刘四叔这么一番话,都给震住了,他们以为就是典个屋子而已,没想到城里的水这么深,一时间众人都没说话。
安氏这时便笑道:“爹娘也别担心,我爹已经拖他朋友帮忙打听屋子,我爹的朋友说了,他平日在钱庄当账房先生,早出晚归,家里也就婶子和我大妹子在,咱们典的屋子若能在他家附近,往后也好互相照应着。”
刘大爷又猛点头一阵,亲家这位朋友能在城里的钱庄当账房先生,想必认得许多人,两家若能离得近些,往后自家还能受他们家照顾,就不怕孤儿寡母的,在城里受欺负了。
想到这里,刘大爷不免放心了许多,却又忍不住搓了搓手,颇有些迟疑的道:“只是这样一来,也太麻烦人家了……”
“我爹这位朋友啊,跟我爹一样,就喜欢有才华的年轻人,他早听过延宁的名字,这回知道是帮咱们家延宁的忙,我爹还没说出口呢,他朋友就打包票了,说一定会帮咱们办妥当,过两日我兄弟他们过来,说不定就有消息了。”安氏这般说着,见公婆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便又笑道,“要我说啊,爹娘真过意不去呢,等下回搬了去城里,咱们做些好吃的,请他们一家吃顿饭,既能感谢他们帮忙,也能叫大嫂和青青同我婶子亲近亲近,以后两家来往也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