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日子不好守(1/1)

李嵩灰溜溜地走了,舒同文冲着他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

紧接着,军的残兵连长张友全已经带着人把上午抢去的物资连同半箩筐银元抬了进来,看到一袋袋的大米、一条条的香烟、一箱箱的饼于还有一扎扎的毛巾被抬进来,十九大队的百十来号残兵顿时间沸腾了。

徐十九回头吩咐舒同文道:“阿文,把这些慰问品给弟兄们分了。”

十九大队的百十号残兵顿时欢呼起来,军的残兵却是面有苦色。

徐十九却仿佛长了背后眼,当下又转头望着张友全和他身后的五百多残兵,笑道:“军的弟兄也都有份,人人有份。”

这下军的残兵们也欢呼了起来。

徐十九让人把那半箩筐银元抬上来,又把黑瞎子叫到跟前,说道:“黑子,你带一个排的弟兄带上这些银元去集市上采买物资,要猪肉、白菜还有粉条,今天晚上咱们吃猪肉白菜炖粉条,弟兄们得敞开了吃,每人管饱”

残兵们的欢呼声顿时变得越发热烈,几乎把关帝庙的楼顶都掀了。

十九大队的残兵们一个个兴奋不已,大队长就是大队长,他一回来整个十九大队立刻就大变样,再大的困难,到了大队长那里就不叫困难,从今天开始他们再不用饿肚子了张友全和军的残兵们也是两眼放光,今晚终于可以吃顿饱了。

喧闹声中,曹娇来到了徐十九跟前,低声说道:“大队长,胡连长还有小刀他们十几个伤口感染严重,必须及时送医,否则的话,恐怕就”说着,曹娇的美目就红了,作为医护兵,面对大量待救伤员却束手无策,她每天都活在煎熬之中。

徐十九在曹娇的带领下走进偏殿,偏殿是安置重伤员的地方,铺着青石板的地面上铺了薄薄一层稻草,上面并排蜷卧着十几个重伤员,头一个就是炮兵连长胡杰,徐十九蹲下身轻轻扳过他脑袋,发现左耳后的伤口已严重感染。

“胡连长的伤原本都快好了,因为没吃的,他非要去码头扛大包,结果不小心摔进了江中,回来伤口就感染了,然后一直发烧,人也是时醒时昏迷,不过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昏迷的时间却越来越长了。”曹娇说着便轻声抽泣起来。

徐十九便叹了口气,这就是弱国的悲哀啊,中国若有自己的药品工业,像胡杰这样的伤势,只需小小一瓶磺胺粉就足够了,可是现在,胡杰却只能躺在这里等死如果他徐十九再晚回来几天,胡杰只怕真就死定了。

曹娇又来到第二个重伤员跟前,小心翼翼地抱起他的右脚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拿出条湿毛巾非常轻柔地清理起伤口来,这个伤员的伤口在大脚趾上,已经严重化脓,隔着老远都能闻着股恶臭,也就曹娇不在意。

曹娇一边清理伤口,一边说道:“小刀在行军时给绊了一跤,大脚趾甲掀了,然后伤口就开始发炎化脓,一周前伤势恶化,整天整宿的昏迷,还说胡话。”话还没说完,昏迷中的小刀又说胡话了,“娘,我回来了,娘……”

徐十九的神情变得越发的黯淡,小刀是舒同文带出来的七个独生子中的一个。

再看剩下十几个重伤员,伤势其实都不重,真要是受了重伤,根本就熬不到现在,可既便是些小伤,如果没有药品,如果救治不及时,那也是会要命的唯一让人欣慰的是,曹娇这个医护兵非常的尽职尽责,对伤员的护理已经做到了极致。

望着明显消瘦了一圈的曹娇,徐十九说道:“曹娇,让你受苦了。”

“大队长,我不苦。”曹娇噙着泪水,说道,“只要弟兄们能够好起来,或者能够让他们在临走之前少受些折磨,我就吃再多的苦也没什么。”

徐十九深吸了口气,说道:“曹娇你放心,他们都会痊愈的,相信我。”

“嗯,我信。”曹娇使劲地点着头,泪珠儿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当下徐十九回到大殿,叫上高慎行直奔58师师部而来。

春秋阁,58师师部。

冯圣法满脸疲惫从小汽车上下来,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卫兵:“待会如果有人来,就说我去武汉还没回来。”

“是。”卫兵啪地立正,抬枪致敬。

冯圣法带着副官气哄哄走进指挥部,副师长何凌霄和参谋长杨绍任已经迎了上来,不过看冯圣法脸色就知道武汉之行并不顺利,不消说,急缺的装备、弹药肯定都没有要到,不过何凌霄和杨绍任对此也是早有心理准备。

淞沪会战一仗下来,59个中央军德械师被日军打垮,兵员、装备损失极其惨重,现在这59个德械师都等着军委会补充装备、弹药,补发军饷,再加上五战区几十个师还在徐州跟日军激战,短时间内军委会哪里顾得上74军?

74军的558师虽说也是德械师,在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中表现堪称优秀,可在老蒋心目中,74军怎么也无法跟桂永清的中央军校教导总队、胡宗南的第l军还有罗卓英的第18军等嫡系部队相比,慢慢等着吧。

不过,装备、弹药可以暂缓,军饷却无法暂缓,58师的经费可是所剩无几了,上峰若再不拨款,全师九千多官兵就只能饿着肚子训练了,刚刚补充的新兵可是冲着能填饱肚子才来当兵的,若让他们饿肚子,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当下杨绍任问冯圣法道:“师座,军委会拨了多少经费?”

“狗屁经费。”刚刚还在低头生闷气的冯圣法一下就炸了,当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公文拍在桌上,怒道,“你们自己看吧。”

何凌霄和杨绍任凑过一看,顿时就傻眼了,敢情这是军事委员会出具给沙市行政公署的一封公文,让沙市行政公署帮助58师解决二十万大洋的经费,让沙市行政公署出二十万大洋的经费,这不推诿扯皮呢吗?

前前后后这样的公文军委会已经给了六七封,沙市行政公署却一分钱没给。

何凌霄嚷道:“沙市行政公署的刘主任早不知道躲哪去了,我们上哪找他去?”

杨绍任也道:“师座,军需处可是快没钱了,再不拨经费,就连口粮都成问题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们让我安静会。”冯圣法强压下胸中的怒火,沉声道,“经费的事我来想办法,你们先忙去吧。”

话音刚落地,副官就急匆匆一溜小跑进来。

冯圣法火了,瞪着副官吼道:“我不说了吗,谁都不见”

副官愣了愣,结结巴巴地道:“师师座,他,他他他……”

“管他娘的是谁?”冯圣法气得暴跳如雷,吼道,“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

副官咽了口唾沫,终于把嘴里打转的话给说了出来:“师座,他是徐十九啊”

“管他徐十九还是徐十八……咦,你刚才说啥,谁?”冯圣法一下站起身来。

不等副官答话,一个修长英挺的身影已经昂然走进了师部,又啪地收脚立正,向冯圣法敬了记标准的军礼,朗声说道:“国民革命军陆军,第74军,第58师,独立十九大队大队长徐十九前来归队,请师座……训丨示。”

冯圣法强压下胸中激动,向徐十九回了记军礼。

徐十九撤了军礼,笑道:“师座,我回来了,呵呵。”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死不了”冯圣法张开双臂,跟徐十九来了记熊抱。

旁边的副师长何凌霄用看鬼的眼神看着徐十九,简直不收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小子带着几百号残兵死守赛虹桥断后,还能活着突出了重围,这可能么?不愧是九命猫,几十万日军都要不了他的命,不可思议。

杨绍任是南京保卫战之后才调来58师担任参谋长,所以并不认识徐十九,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徐十九这人,杨绍任多次要求将包括徐十九在内的五百多名官兵从失踪名单转入阵亡名单,以报请抚恤,却都被冯圣法给压下了

杨绍任之前还不太理解,现在却终于明白,冯圣法是不相信徐十九会死啊。

都说这个徐十九是师座的心腹爱将,看来传言不虚,当下杨绍任上前两步,微笑着询问冯圣法道:“师座,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九命猫了吧?”

冯圣法赶紧给徐十九介绍道:“阿九,这是去年底刚到任的参谋长,杨绍任。”

何凌霄也从巨大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上前往徐十九胸口捶了一拳,笑道:“你小子可真够行的,几十万日军都要不了你的命,喹?”

徐十九便啪地立正,分别给何凌霄、杨绍任敬礼。

冯圣法将徐十九摁倒椅子上坐下来,问道:“阿九,部队还剩下几个人?”

冯圣法问的当然是留下断后的部队,徐十九便叹了口气,黯然说道:“只有警卫排长高慎行跟我一起突出重围,其余的都殉国了。”

冯圣法也叹了口气,遂即又道:“不过只要你活着,十九大队随时可以重建。”

顿了顿冯圣法又道:“我记得十九大队好像有部份老兵、伤员撤出来了,对吧?”

“是的,十九大队的确有二十多个老兵和伤员撤了出来,现在就驻扎在收容站。”

冯圣法对杨绍任道:“参谋长,马上给十九大队补足兵员,再安排一个临时驻地。”

杨绍任大声应下来,徐十九却摆了摆手,低声道:“师座,补充兵员还有安排驻地先不急,现在最要紧的是收容站那一百多号伤员,必须马上施救。”顿了顿,徐十九又道,“这一百多伤员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是骨于哪。”

冯圣法便叹了口气,关庙收容站里有74军一百多伤员,这个他当然知道,冯圣法也知道这一百多伤员全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一旦救活就能成为74军的战斗骨干,可是,他冯圣法一没有药品,二没有医院,拿什么救活这些伤员?

没错,军需处的确有药品,数量还不少,不过那些药品既便是冯圣法也不能轻动,因为那是俞济时花高价从英国洋行购买的,这不过是俞济时暂时寄存在58师军需处罢了,没得到俞济时的许可,谁都不敢擅自挪用。

俞济时为什么要囤积药品,当然是为了牟利。

而且,像俞济时这样囤积居奇的军中高级将领并不在少数,要不然,国军的经费、药品以及弹药装备绝不会匮乏成现在这样。

当然,国军将领绝非囤积居奇的主力,囤积居奇的主力还是以孔祥熙、宋子文为代表的买办阶级,一方面他们拿出很小一部份私人财产捐给国家,支持中国抗战,借以换取爱国商人的名誉,可另一方面却暗中大发国难财,个人资产急剧膨胀。

千万不要高估这些买办的人格,唯利是图早已经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譬如孔祥熙,担任财政部长后开始整顿金融业,整顿完成之后,孔祥熙就从一个不太受江浙财阀集团欢迎的晋商变成了国民政府的财神爷,老孔拔一根毛,就能够给他的宝贝儿子孔令侃的中央信托局注资一百万美元。

譬如宋子文,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出任外交部长,长驻美国主持借贷事务,并先后以国民政府的名义从美国获得数次巨额借款,等抗战结束,宋子文就由中国首富一跃变成了世界首富,整个四十年代,宋子文都是全世界公认的最富有的男人,宋子文的巨额财富是从哪里来的,白痴都知道,以至于美国总统杜鲁门会气得在国会大吼,应该把蒋介石、宋子文这些蠢虫统统关进监狱。

何凌霄说道:“阿九,师座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岂止是不好过?”冯圣法苦笑道,“阿九,实话跟你说吧,为了筹钱、筹药品,我跑武汉腿都快要跑断了,可恨后勤部的那些高官却一个子都不肯给,磨破嘴皮子都不行,我真连跳长江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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