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四周寂静无声,我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令我觉得胆颤心惊。
他明明是很温柔很绅士的性格,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的攻击性?
就如同……就如同萧里一般。
我在恍惚中似乎看见了某个黄昏傍晚,夕阳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萧里背着光坐在宽大的沙发里。轻佻的眉目在背光阴影下被染成一副如同油画一般带着浓郁又阴暗的景色。他眯眼的时候,夕阳便被揉碎了在他瞳孔里,七零八落一片,浑浊厚重。
阴郁而又浓墨重彩。
——那是我一次偶然在傍晚时分,夕阳如血的时候来到萧里家中,看见的他的脸。
成了我穷极一生都握不住的面孔。
我猛地回神,卫廷将头抵在我的肩膀上笑,“你刚刚又走神了。”
我没否认,下意识喊了一声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你又想起萧里了。”卫廷对我说,“这个男人在你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我没说话,过了片刻只是喃喃着,“他啊,大概就是我整个心脏吧。”
卫廷低笑,转身抓着我往卧室走,我有点些紧张,“我们还是分房吧?”
卫廷笑得更开心了,“我看着很禽兽吗?”
我本能摇了摇头,“没有,你很绅士。”
听见我说他绅士,卫廷倒是少见地沉默了一会,“我没想过你会这么形容我,薄颜。”
我叹了口气,“这是真的。”
“当个绅士很累的。”卫廷趁着我不注意,直接将我拽入了一边的房间,随后将门狠狠一关,往下摸顺势反锁,随后我被人推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
我一张嘴说话就被卫廷按入被子里,我扑腾着,跟溺水一样,“干什么?”
“睡觉,别吵。”卫廷笑着对我说,“我还不想对你有什么实在越界的行为。”
原来只要把一种欲望换一个方式说出来就可以变成绅士。
我在想闲在这个时候若是身边人是萧里,肯定捏着我的脸笑得天地失色,偏偏嘴巴里吐出的是混蛋话,别动,腿张开这一类的。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卫廷和萧里的不同之处在哪。
萧里差劲到自己都懒得伪装自己的差劲。
而卫廷能把自己演作圣人。
卫廷似乎能看透我在想什么,对我哑声道,“不要拿我和萧里做比较。”
不是一个人类型的人,何必比来比去。
我干脆闭了眼,“行,那我们睡觉吧。”
卫廷没说话,伸手过来,在我快要睡着,意识防备最为薄弱的时候,他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你今天突然间说不想要结婚,是受了萧里的刺激吗?”
我受够了他无孔不入的入侵,每一次,都对准了我最脆弱的时候,都用着最容易让我受蛊惑的方式。
我干脆直接睁眼,“对。”
卫廷有些意外我会醒过来,刚想张嘴,我伸手打了个stop的手势,“你别再套路我了。”
卫廷的套路实在是太高深,我觉得光靠我一个人,怕是毫无反击之力。
卫廷摇摇头,“知道为什么,我明明了解你爱萧里,还愿意跟你在一起吗?”
我反问,“原来这就是在一起?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谈恋爱吗?”
卫廷猛的眼神一变,伸手过来,温柔的拂过我的脖颈,“薄颜,你的天赋很强。”
我冷笑,“跟你学的。”
“已经学会了在回答别人的问题的时候,用另外一个反问形式的结尾,抛出一个新的问题来还给对方吗?”卫廷的手指轻轻触碰着我的肩膀,“你如果不是修的心理学,就是天生的玩弄人心的女人。”
我咧了咧嘴,算是承下了卫廷的夸奖,“玩弄过不少人心,偏偏死在萧里身上。”
这会轮到卫廷发自内心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这样一个看透所有肮脏不堪,看穿了这个世俗大不韪的女人,还会在萧里身上丢盔弃甲?
我只是轻笑,没有给出回答。
大概是我看腻了这世界上那些虚伪做作的人情世故,而萧里的存在就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怪物,他游离于所有规则和道德外面,随心随遇,肆意妄为。
他渣,我知道,他自己知道,所有大家都知道。他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渣,就是这样了,这辈子也懒得改。
你要愿意和他迂回,那就来和他暧昧,若是不愿意,他也无所谓。
这大概也是萧里最高明的时候,他一开始就把自己所有的底牌都和你摊开,哪怕你到了最后想怪,都找不到理由,只能怪自己犯贱。
卫廷察觉到我这段冗长的沉默,他也跟着一起无声,直到我翻了个身,背对着卫廷,我才轻声道,“没有什么为什么,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萧里早晚也会被人降服。”
是吧,我无数次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可是现在看来,这大概只是我的妄想。
卫廷没再说别的,也选择了转身背靠背,我觉得卫廷蛮想不通的,明明知道我爱别人,却还选择跟我一块,图什么呢?
图好玩吗?
后来呼吸此起彼伏,错落交换,我在混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
这一觉很长很长。仿佛梦醒就可以忘记萧里这个人的存在。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我看见床边空了一块,刚卧起,卫廷穿着睡衣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根香蕉,模样颇为居家食草,我愣住了。
随后破天荒学着萧里的腔调开了个黄腔,“来,上下舔一遍香蕉给我看看。”
卫廷吃着香蕉一噎,我敢肯定那一瞬间他想把香蕉怼我脸上。
果不其然卫廷走上来,看样子是想往我脸上摁香蕉,我大喊着壮士饶命,卫廷才堪堪放过我,这期间有人给我打电话,是小梨头。
我一边用手势让卫廷停止,一边接通电话,然后听见小梨头活泼欢快的声音,“哟~~你和卫廷怎么样啦?”
我叹了口气,“大清早就是为了这个吗?”
“我小叔和我说了,他昨天晚上看到了一出大戏。”费璃贱兮兮地说,“听说你和萧里拗断了,然后回去找卫廷了。”
我看了眼卫廷,笑了,“你这话说得卫廷跟我备胎似的。”
“全天下男人都可以当你的备胎,你却偏偏要成为萧里的小三。”小梨头长篇大论头头是道,讲了好久才说正事,“我大学那边有个晚会,请我们几个过去演讲,今晚你要不要陪我一起?”
我这才记起来,小梨头还是个大学生。
天啊,整天只知道出来玩,我都忘了她的主业是读书!
我说,“有我什么事?”
“我和你一个专业,有一个讲座晚会,晚上还有别的见面会,我想带个大人物。”
我觉得这个理由一点都不可信,“我不信,你怎么不去找你小叔。”
小梨头声音一顿,“我那是因为……因为小叔有事不能来……”
得了,就是被费矢嫌弃了转头来找我,我还不知道她么?
最后应下,小梨头又叽叽喳喳讲了好多,过了一阵子卫廷忍不住了,出声道,“她怎么这么能说?”
我噗嗤一声乐了,对面小梨头也听见了卫廷的声音,立刻和他打招呼,“卫廷?卫大哥早啊!”
“早啊费璃。”卫廷喊了一声,“薄颜还没吃早餐呢,一早起来就顾着和你打电话了。”
“哇,卫大哥这话真暖啊。”小梨头故作花痴,“哪天我要是没追到小叔,改追你好不好?你会拒绝我吗?”
卫廷笑得眼睛细细眯起来了,“那你只能做小三了,我正牌必须是薄颜。”
“小三就小三!我们姐妹一起伺候你可以吗?连个襟,大家都是一家人。”小梨头荤段子一串一串往外蹦,我捂住脸,“你快够了啊,不要叭叭叭了,我要起床吃早餐了。”
小梨头嘿嘿笑着,“什么早餐?大,香,蕉?”
“……”我无言以对。
卫廷这个绅士跟着小梨头一起嘿嘿嘿,“早上刚吃。”
“哦哟哟哟!伐得了伐得了!”小梨头急得方言都爆出来了,直喊着不得了,随后又问我,“多大?”
我巴不得现在透过手机网线打死她,喊了一句滚蛋就气急败坏挂了电话,过了一会卫廷捂着嘴嗤嗤乐,“小梨头看着很单纯啊。”
“仅限看着。”我摆了个纯洁的姿势,“那人家现在看着单纯吗?”
我第在卫廷脸上看见了一种类似吃了屎又没办法吐出来的表情。
得,老娘就是最骚的女人,装不了纯。
卫廷起身,看了我一眼,“好了,打算吃什么?”
我皱着眉头,“不吃早饭。”
“不吃早饭老的快。”
卫廷像个老年人教导我,“年纪轻轻怎么能不吃早餐?”
我没说话,卫廷出去给我端了一块三文鱼饭团,“我妈做的。”
我说,“哦,这个看起来也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
“啧!怎么说话呢?”卫廷瞟我一眼,又对我说,“晚上要我陪你去吗?”
“不了。”我摆摆手,“我一个人够了。”毕竟只是陪小梨头见个面而已。
卫廷也就随着我去了,可是我没想到,这一去,居然又遇见了萧里。
他穿着一身西装,脸上看不出一丝病态,唯有说话的时候那个沙哑的嗓音才能让人发觉,原来他病着。
我站在人群中间,隔着老远看萧里,脚下迈不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