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我关上窗户以后,似乎还能听见萧里的声音,但是我走到床边把自己抱起来,捂住耳朵。
我猜此时此刻在卫廷眼里的我一定是异常狼狈。
或许和在雨中的萧里比起来,我甚至比他还要狼狈。
卫廷抽了一张餐巾纸过来,床边被他用膝盖撑着所以陷下去一块,他过来擦我的眼泪,对我说,“别哭了。”
我抬头,声音都在哆嗦,“我没有……”
没有……没有……哭……
我听见大雨愈发焦急地拍打在窗户上,那声音越来越响,像是老天在震怒,把一场暴雨下得淋漓尽致,天边响起了雷声,远方地平线传来搏动起伏的闷响,伴随着阴沉冰冷的雨水,将整座城市掀翻倾倒。
卫廷去给我烧热水,我抱着自己,身上有一半被刚才探出窗外而被淋湿,导致我半边肩膀都是透明的,我擦了擦上面的湿痕,发现并没有用,除非用吹风机吹。
卫廷拿水杯的时候,视线往窗外看了一眼,随后在我背后对我说,“他还等在雨里。”
我的心当时就重重一疼,脸色有些苍白,“你说什么?”
卫廷干脆大大方方站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嗯,还在。”
我跳下床,没打开窗,像是小偷一样往窗外瞄了一下。
萧里还站在雨里,大雨冲他而去,滔天暴雨砥砺他的眉目,在雨水的浸染下有一种,脆弱的,惊心动魄的美感。
我怔怔看着萧里站在楼下,身影欲堪破,再后来我实在是忍不下去,干脆把头撇过去。
卫廷笑着问我,“不想下去。”
我觉得现在,他脸上的笑,那萧里眉眼深处的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里觉得如同被水淹没,细瘦的魂魄被狂风吹得七零八落,再后来我哽咽了一声,没忍住,站在窗边嚎啕大哭。
不要下去。不要心疼。不要再为了他被牵动任何一分心情。
哪怕看。哪怕切身实际地痛。
也要一动不动。
千刀万剐。
才生动。
卫廷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我忍不住了,我说,“我想下去找他。”
萧里立在雨中,六合八荒独留他一身惊鸿,那模样太寂寞了,眼神寂寞到一眼能把我的心看碎。
卫廷抓住我的肩膀,比以往绅士的力道都要大,在我耳边,一字一句,“不要下去。”
让这一切在这场倾盆大雨里画上句号,然后离开,义无反顾。
卫廷给我喝水,我因为情绪激动,仰头就喝了大半杯,之后猝然一停,总觉得白开水的味道有点奇怪,有点苦。
我说,“你是不是在水杯里放了什么?”
卫廷没有否认,“对。”
我觉得身体迅速无力,力气褪去,只剩下虚弱的声音,“是什么?”
“让你可以撑过这个晚上的速效安眠药。”
准确点说是速溶镇定剂。
我瞳仁迅速换散开来,甚至无法对焦在眼前卫廷那张英俊帅气的脸上,只觉得视野里的一切都在倾仄,逐渐的扭曲颠倒,失去一切色彩。
耳边的声音慢慢的被人抽空,我嘴巴无力地动了两下,看见卫廷在我耳边低沉的声音。
“我不会害你。”
可是我在睡过去之前,最后一秒黑暗前,脑海里出现的,是一双冰冷无情的,褐色眼睛。
******
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猛地从床上卧起。
没穿衣服。
我心一寒。
被子从我肩膀上滑落的时候,我颤抖了一下,迅速拿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胸口,随后猛地抬头——
卫廷正穿着拖鞋从外面客厅走进来,这间房间是套房,他估计早就醒了,就在外面客厅坐着办公,等我睡醒。
我感觉喉咙里手一挥班会发不出声音,大脑一片空白,让我有些分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之后,那些记忆的碎片才重新融合,我像是傻了一样盯着眼前的卫廷,声音都在发抖了,“你……”
“早上好。”卫廷还是那副如春风般温柔绅士的态度。
我抓住了被子,我说,“我……为什么没穿衣服?”
卫廷语气都很缓慢,“你昨天身上衣服都湿了,你忘记了吗?”
我如遭雷劈,“那你为什么……”
“怕你感冒。”
卫廷靠近我,对我说,“早餐打算吃什么?楼下有自助早餐。”
我摇摇头,“不想吃东西。”
卫廷过来在我床边坐下,“生我气了?”
我说,“对。”
“好吧,是我冒昧了。”卫廷表示无奈举起双手,“原谅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给你吃药的,但是如果不吃药,你估计一晚上都睡不好。”
我把脸转向别处,表示不想和卫廷说话。
卫廷失笑,“真和我生气了?”
我还是不想理他。
“行吧,是我错了,你别为了这种事情生气。”卫廷替我去拿晒干的衣服,然后帮我叠好放在床尾,“起来了穿一下衣服,别感冒。”
我还有点尴尬,“你昨天动手帮我脱的?”
卫廷说,“要么用脚?”
“……”我沉默了好久,“你……这样……不大好吧?”
卫廷笑了笑,“早晚都得看吧?你放心我很正人君子的,不该碰的地方统统没碰。”
我笑得嘴角都僵了,“那我还要谢谢你噢。”
“不客气。”卫廷几乎能把我气死,对我笑笑,随后说,“对了,早上萧里来过。”
我又是一愣,下意识是用喊的,“他昨天晚上没回去?”
卫廷耸耸肩,“谁知道呢?”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那我为什么没听见声音?”
“昨天药效很猛。”卫廷说,“你没醒,睡得很沉。”
“他说什么了?”
我无比着急,萧里早上都来了吗?来干嘛?
我们都这样了,无可回转了,他突然间回来干什么?告诉我还对我残有爱意吗?
卫廷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我心冰冷,如同昨夜的雨。
“什么……都没说?”
我重复了一遍卫廷的话,卫廷欣赏完我这副样子,又继续对我说道,“他冲进来,原本大概是想打我,后来我说‘薄颜在里面还在睡觉。’,他就到里面来看你。”
接下去的话卫廷顿住了,不用多说我就知道会有什么发展。
看我,看我没穿衣服睡得沉稳躺在床上。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故意的对不对?肯定想到了第二天萧里还会再来,所以让他看见我这样……”
卫廷笑眯眯地打了个指响,“right.”
我气得发抖,现在就想冲上去和卫廷打一架。
我又问,“然后呢?”
“然后萧里走了。”
卫廷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是我眼里有别的情绪似的。
“他全程没说一句话。”
我像是被人掏空了灵魂,木讷地听着卫廷复述了一遍早上在我沉睡期间发生的一切事情。
然后,心口逐渐被寒意侵袭。
卫廷说,“得了,换个表情吧。一切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
真的都结束了。
我看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订购戒指的发票,大脑深处传来针扎一般的刺痛。
萧里,这场血腥爱情故事,原来我们,谁都不是赢家。
哪怕两败俱伤,生,我要你记住我,死,我也要你记住我。
******
萧里是在第二天中午失魂落魄敲响了容羡家里的门。
容羡再次穿着睡衣出现,看见地下一层门口站着的萧里吓了一跳,“我靠!”
萧里身体滚烫,步子虚浮走进来,几乎是用飘的,脸色苍白,眼神却深沉。
他向来都是很注重自己的外在形象的,毕竟萧家大公子只手遮天呼风唤雨,自然外表也是光鲜亮丽相貌堂堂,可是唯有这一刻,他像一个流浪的,无家可归的孩童,一把抓住了容羡的肩膀。
容羡看着萧里通红的眼眶,觉得他状态不对,去探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萧里没说话,只是隔了好久喃喃了一句,“她和卫廷在一起了。”
容羡一下子明白了,萧里肯定是去找他们了。
他拖着萧里如同拖着一具尸体往家里扛,用脚踢上门后就带着萧里沿着盘旋楼梯往上面走,正巧遇上安娜端着燕麦粥出来,吓了一跳,“阿萧?怎么回事呀?!”
容羡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他好像发烧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哎呀!”在安娜眼里,从小和容羡一起玩到大的萧里也像她半个儿子,立刻喊家里的佣人去请医生,萧里不肯,哑着嗓子,“安姨,我没事。”
“还说没事呢!”
安娜上去探萧里的额头,“天哪,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呀!昨天外面雨这么大跑哪里去了?淋一晚上的雨也不会这样呀。”
萧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昏了过去,安娜和容羡手忙脚乱,为了防止萧家人担心,安娜没有和余敏说,倒是打电话把自己老公喊来了。容铮到家赶来看萧里的情况,还嘀咕,“从小看着他长大,倒是第一次看见他生病成这样。”
容羡心说这不是生病了,这是心病。
萧里发烧四十二度,醒来的那一刻容羡都想鼓掌了,“牛啊,这样都没成弱智。”
萧里嗓子是哑的,睁眼就问,“我现在在哪?”
“天上人间。”容羡很不正经地回答,“你已经上天堂了,我是你的上帝爸爸,有什么愿望,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反正我也不会满足你。”
萧里又闭上眼睛睡过去,容羡吓了一跳,“我靠,别死啊,我说说的,萧里?萧里?!”
“你这熊孩子瞎说什么呢!”安娜和容铮一起打容羡,容羡抱头鼠窜,“我就开个玩笑啊!”
萧里这一次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终于,烧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