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杨柳岸,依依阳春辉。
玉如娇摘了片叶子,随手一扔,在平静的湖面上打起了十数个漂,一阵微风吹过,带动深深的涟漪,绕出了春季美好风光。
她摸了摸白色的面纱,心中唏嘘,也不知这疹子何时能好,她还想去逛逛南越的春华节呢。她已年过二十,子归都跟姚秩有了点儿眉目,她却依旧孑然一身,大抵这辈子她就一个人过了吧。
转身,打算回往墨月阁,但迎面而来的不是刺目光线,却是一道暗影,她心中一惊,是谁悄无声息地离她这么近了,她却毫无察觉?
出于枭卫的直觉,她本能地心生预警,抬臂便是一掌劈了过去。
她的招式以快为主,这风驰电掣的一击即便是子归也难以接下。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仅从容优雅地一握,便捉住了她白皙的皓腕,她怒极,另一手变掌为拳,朝他的太阳穴攻去,这一动作,无可避免地,她举眸望向了他的脸。
咝!
她倒吸一口凉气!
饶是见惯了慕容拓的俊美、荀义朗的风华,她还是被眼前之人的容貌给狠狠地震惊了一把。
白皙但并显得女气的肤色,精致瑰丽但不觉着妖娆的五官,优雅从容又不失清贵的笑容……让人想起黎明破晓的第一缕晨曦,金灿灿的,很夺目,也很温暖。
“玥姐姐,总盯着我看做什么?几年不见,我帅得令你瞠目结舌了?”
玥姐姐?他把她当成桑玥了,她们两个有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难怪他会认错。
玉如娇抽回手,淡淡地道:“我不是她。”
男子轻笑:“我知道。”
“你……”玉如娇错开视线,只觉得在那阳光般温暖的注视里多再停留一秒,她怕是会脸红了。
“她不会武功。”男子唇瓣微微勾起,笑容真挚,“玉如娇,对吗?我叫韩天宇,今天是春华节,想去放花灯吗?”
……
荀府的花园,种植着各色各样的珍惜花束,芳香阵阵,沁人心脾,其中以紫色的百合最为新奇娇艳,多年过去,冷香凝仍是最偏爱这样的百合。
两个人儿面对面趴在柔软的草地上,冷香凝如玉白皙的手指轻轻捏起一根竹签,趁其不备,将对方的蝈蝈挑飞了去,尔后,她起身,拍手叫好:“我赢了我赢了!你的蝈蝈都被我的蛐蛐踢飞了!”
如今这个伎俩是荀义朗教的,冷香凝屡试不爽,回回必胜。
对方第大概是第一百次惊愕地抬眸,露出练就得滴水不漏的委屈眼神:“娘亲,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怎么都不让我一回呢?”
这个表情也是荀义朗教的,小荀荀一做,冷香凝就特有成就感。
小荀荀继承了冷香凝和荀义朗所有的优点,这一辈的孩子里,小玥玥也好,小拓拓也罢,甚至赫连颖和冷芷珺的孩子,都不及他倾城容貌的十分之一。他皎洁如皓月当空,恢弘似狂澜御海,小小个子伫立于万花丛中,却能与苍穹呼应、与旭日争辉。
冷香凝扬起一抹惊为天人的笑靥,老天爷塞给了她无比坎坷的人生,也赋予了她不被岁月侵袭的美貌,她摸着儿子的小小脑袋,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笑呵呵地道:“儿子啊,娘教你,下次,你趁我不注意,先下手把我的蛐蛐挑飞,那样,我就赢不了了,学会了吗?”
小荀荀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恭顺地道:“孩儿学会了,多谢娘亲赐教。”
荀义朗给了儿子一个赞许的眼神,柔和的目光落在无忧无虑的冷香凝身上,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仍是会这么做。他始终忘不了那一晚,他听到的对话,也忘不了三年前,那惊世骇俗的片段。
“我杀了云傲,我害得玥儿没了父亲,我是个罪人!我每天活在痛苦和自责里,但我不敢对荀义朗说,我怕说了,他会跟着我一起自责,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讲到最后,是一片低低的呜咽。
一声低沉且严厉的女声响起:“姐姐,云傲是我杀的,不是你,你痛苦什么?你好好地跟荀义朗过日子便是。”
“不,我当时就在那里,但我没阻止你,我也是凶手!玥儿那么可怜,好不容易跟生父团聚,我却生生剥夺了她的幸福……难道这就是我作为母亲给她的爱吗?”
听到这里时,他的心里遽然掉入了一块寒冰,凉意侵染了他的五脏六腑,继而蔓过四肢百骸,令他如坠冰窖,甚至,有种毛骨悚然的惧意。在华清宫的刑房,除了云傲、他和香凝,再无旁人,香凝口中的妹妹、这个声音不太友善的女子难不成……会隐身术?
女子愤恨的声音响起:“那你想怎么办?把命赔给他吗?别忘了,云傲杀了我们的孩子!他该死!”
我们的孩子?他当时吓得手脚一阵发冷。
冷香凝哭得更凶了:“是我有错在先,我名义上是皇后,却有了别人的孩子,他作为皇帝,没杀我已是仁至义尽了。”
“你真是蠢!愚昧!正因为他是皇帝,就更不能枉顾大周律法了!在大周,孕妇是不承担任何刑罚的,纵然你是皇后,纵然你私通了臣子,但孩子是无辜的,事实证明,还好我动手了,他该死!他居然在梨花酿里放堕胎药!他简直禽兽不如!”
“别说了,你别说了,我好难受。”
“荀义朗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看不到吗?他有多爱你,你不明白吗?你忧思过重,拖垮了身子,连给他绵延子嗣都不行!你要是一直这么下去,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杀了你,让你去地狱陪我们的孩子!”
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一脚踹开了门,但当他穿过外间,打了帘子走入内屋时,看到的,只有孤零零坐在梳妆台前泪流满面的冷香凝。
他握住她的手,擦了她脸上的泪,问道:“香凝,刚刚跟你说话的人是谁?”
冷香凝一怔:“你……你都听到了?”
他点点头,担忧地道:“她是你的哪个妹妹?居然这么狠毒,要杀你?”
“我……她……她……”
他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让我见见她,好不好?我来跟她谈,让她别伤害你。”事实上,他当时想的是,直接杀了她的妹妹,免得她会对她造成威胁。
冷香凝吸了吸鼻子,迟疑了片刻,道:“我得先问问她,如果她同意的话,我就安排你们见面。”
一天后,他如期见到了那个神秘的妹妹。
但当他看清妹妹的容貌时,完全呆怔了!
“你……你怎么会……”
她灿灿一笑:“怎么会跟姐姐长得一模一样,是吗?”
他不记得冷香凝有个双生胎姐妹,但若非双生胎又怎么会这般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走到他身旁,探出手欲抱住他,他后退一步避开:“请自重!我是你姐夫!”
她笑了,笑得前俯后仰,带着一种比日晖更绚烂的色泽,比春花更动人的娇艳,直直落进他诧异的眼,令他出现了一瞬的恍惚。
她又道:“姐夫?昨晚在床上你疼我时,可不是这么自称的!”
床……床上?
他懵了,昨晚他一直和香凝在一起,什么时候跟她共赴云雨了?
她到底不是青楼女子,开开玩笑适可而止,便不再“挤兑”他了,她在凳子上坐好,倒了一杯茶,边喝边收起了唇角的笑容,“这么说吧,我就是姐姐,姐姐就是我,因为姐姐制造了我,所以我才叫她姐姐,但其实,我比她更懂事、更坚强,在南越普陀寺被囚禁的日子,她自杀了许多回,每次都是我及时出现救了她,不,确切地说,救了我们共同的身体。”
他一头雾水,他自问胆子极大,但此时竟出现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有过的恶寒和惊悚。他无法理解对方的话,也无法接受香凝多次自杀的状况。他就那么呆呆地望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她心疼地看了他一眼,叹道:“你不要怕我,我和姐姐一样,都很爱你。”
他目瞪口呆:“那……按照你的说法,香凝是什么时候创造你的?”
她垂眸,掩住暗淡的波光:“被苍鹤掳走,在冰冷的密室量了身子之后,可惜的是,她在制造我的过程中服用了失魂汤,这导致我极不稳定,只有在生死关头才会出现。”
他似懂非懂,道:“现在呢?”
她浅笑道:“现在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她太过自责和虚弱,能够掌控身体的能力大幅下降,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出来。”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扫了一眼,笑道:“你别害怕啊,我是香凝,即便姐姐死了,我也会好好地爱你的。”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她的杀心。她想杀了善良的香凝,从此完完全全地占据这个身体。
于是他找到了灵慧,把香凝的异状告诉了他。和灵慧仔细商议之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凭心而论,善良的香凝也好,邪恶的香凝也罢,他都爱。但如果非要二者选其一,他自然会保最原始的那一个,哪怕香凝最后只剩孩童的心智。
“荀义朗,你想什么呢?我叫你,你怎么不理我?”
怀中一暖,荀义朗的思绪被打断,他看向怀里大汗淋漓的美丽妻子,拿出丝帕擦了她红彤彤的脸颊和白皙的脖颈,柔柔地宠溺道:“香凝饿了没有?我做饭给你吃。”
冷香凝眨巴着比孩童更无辜纯真的眼眸:“饿了,我想吃牛柳和肉肉。”
“娘亲,你还要吃青菜的。”小荀荀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冷香凝的脸色一沉,鼻子哼哼道:“不吃!”
小荀荀“哦”了一声,耸耸肩膀:“好吧,那我再也不陪你玩了。”
冷香凝闻言就是一愣,赶紧拉过他软软的小手,笑呵呵地道:“吃,娘亲吃三口。”
小荀荀踮起脚尖,摸了摸她的脸:“娘亲真乖,明天我陪你躲猫猫。”
从花园到居所,足有两刻钟的路程,荀义朗看了看一脸倦意的冷香凝,又看了看浑身疲惫的儿子,正欲开口,小荀荀笑道:“娘亲累了,爹爹背娘亲回去。”
荀义朗欣慰一笑,背上冷香凝,牵住两岁儿子的小手,一步一步往回往。
“累吗?”背后传来均匀的呼吸,他心知妻子已经熟睡,于是关切地问向儿子。
“不累。”小荀荀的双腿隐隐有些打颤。
荀义朗不动声色地将真气输入儿子的体力,“记不记得爹爹跟你说过的话?”
小荀荀的眉宇间浮现起一抹郑重的色彩,唇角的笑意透着无尽的憧憬和坚定:“记得,要一辈子爱护娘亲,效忠陛下,亲厚哥哥姐姐,振兴荀家。”
荀义朗微微一笑,此时,忽觉人生圆满。
夕阳西下,一家三口,大手牵小手,走出一世天伦,走出一生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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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是裴浩然前世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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