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嫣不喜欢太过鲜艳的颜色,她的院子里种着清一色的白茉莉,房间内的陈设也是典雅素净,与她的穿着打扮相得益彰。铭嫣生得极美,入住姚府后,在姚俊明的悉心照料下,气色也红润了许多,因此,她和林妙芝往那儿一坐,完全像是一对姐妹花。
林妙芝穿一件藕色斜襟上裳、蜜合色束腰罗裙,墨发松松地挽了个单髻,留几缕垂顺于胸前,发髻上的珍珠璎珞随着身子的晃动轻轻敲打着鬓角,可见她笑得十分开心:“秩儿真孝顺。”
铭嫣心疼地叹了口气:“我倒情愿他别这么孝顺,为了给我找一对熊掌补身子,害得曦王殿下受伤,我这心里,真过意不去,其实我也就这几年了,吃再多的熊掌也于事无补,他就是不信,想着法儿地给我续命。”
林妙芝放下手中的茶盏,眼眸里染了一层暖意:“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铭嫣擦去眼角不小心滑落的泪:“是啊,这么多年要不是他,我哪还有勇气活下去?他虽性子暴躁又莽撞,老是闯祸,给姚家惹麻烦,但在我心里,他就是世上最完美的人,他受罚,我比谁都心疼。”
林妙芝仿若无法感同身受,却仍浅笑着点头:“做母亲的,不心疼孩子心疼谁?”
铭嫣吸了吸鼻子,苦涩地笑道:“林小姐,实不相瞒,我跟夫人的关系不怎么好,你以后少跟我走动为妙,免得惹夫人不悦,你的处境就尴尬了。”
春桃见林妙芝的杯子空了,给她满上,笑道:“二夫人,奴婢觉得您多心了,大夫人这次回来还差人送了好多东西给您,想必啊,大夫人是真的接受您了。”
铭嫣微笑:“但愿如此吧,对了,四少爷呢?”
春桃答道:“四少爷说闷得很,在府里转转,奴婢估摸着这会儿怕是到老夫人和老爷的院子里玩去了。”
林妙芝的神色落寞了几分:“我如今是落魄千金一个,寄人篱下,说不拘束是假的。桑玥是做大事的人,她太忙。馨予也对我很好,不过看着她,我总像看着以前的自己一样,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难受。”
春桃给铭嫣递过一杯飘着药香的养生茶,铭嫣端着轻抿了一口,道:“是啊,玥儿跟我们不同,她不拿针拿线,外表文静,骨子里却壮志凌云,难怪连皇上都赏识她。”
林妙芝又和铭嫣言谈甚欢了良久,直到天色有些暗沉,林妙芝才告别了铭嫣,回往自己的院子。
没走出几步,就碰到了姚晟,林妙芝笑着打了个招呼:“姚公子。”
姚晟面露几分和蔼之色:“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你是玥儿的朋友,不必跟我如此生疏。”
林妙芝原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哪怕经历了一些风霜苦难,变得谨小慎微了,但骨子里的爽快还在,她笑了笑:“好。”
至此,再没了话题。
姚晟却是仿佛不愿放弃这个机会,和她聊起了天:“你知道玥儿平时都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吗?”
林妙芝的眸子里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波光,姚晟愣了愣,解释道:“你别误会,她帮了姚家和贤妃娘娘这么大的忙,我作为大哥,想好生感谢她一番。”
林妙芝的脸上扬起不张扬的一抹浅笑:“这样啊,她从前最爱吃糖枣糕,至于玩的,她挺喜欢骑射,她的骑射技艺在南越是最好的。”
“玥儿会射箭?”姚晟惊诧极了。
林妙芝的思绪飘回到了几年前靖王府的那场骑射比赛,恬郡主和桑柔都是骑射的佼佼者,但跟桑玥相比,差得可不止一星半点儿了。她自信一笑:“五箭齐发,无一不命中靶心,加上她有一张很奇特的金弓,毫不夸张地说,便是你对上她,都不一定能赢。”
姚晟的唇角的笑逐渐扩大,林妙芝又道:“不过,也是慕容拓教得好,在碰到慕容拓之前,她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
姚晟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再次恢复了泰然之色:“天色不早了,我先回院子,待会儿别忘了和玥儿一同过来用晚膳。”
“好。”林妙芝的视线一扫,注意到了姚晟的右手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东西想要送给桑玥?”
姚晟尴尬地笑了笑,摊开掌心,露出一个精美的白玉发簪:“路上看到了,觉得跟玥儿的气质很搭配,就买了。”
林妙芝思付了片刻:“要不,我帮你带给玥儿吧,她要是喜欢,我再说是你送的;若是不喜,我再还给你。”
姚晟感激地笑道:“那就谢谢你了。”
林妙芝笑着拿过簪子,和姚晟擦肩而过,往暖心阁的方向而去,这个时辰,桑玥应该醒了。
不远处的槐树后,南宫氏亲自送南宫雪出府,却无意撞见了这一幕。瞧着林妙芝来的方向,应是去过了铭嫣的院子。南宫氏经过桑玥的提醒之后,的确对铭嫣好了许多,起码表面上,不再为难她,该给的布料、补品、首饰一件不落地给,甚至,偶尔娘家送的一些稀奇物件,她也分铭嫣一点。如此,倒是换来了姚俊明的三、两分感激,姚俊明待她,比以往稍稍好了些。但这并不代表,南宫氏就真的接受铭嫣了。
南宫雪发现姑姑的脸色不太好看,其实她的也不遑多让。但她还是扶住南宫氏的胳膊,柔声地宽慰了几句:“我想,大抵林小姐是跟铭嫣有着类似的过往,毕竟都是吃过苦的人,所以走得近了些。姑姑,别放在心上。”
在小辈面前,南宫氏不想探讨这个话题,没得让人觉得她小气,尤其啊,大哥早就看铭嫣不顺眼了,自己要是在南宫雪的面前露出半分不悦,回去南宫雪跟大哥一吐苦水,改明儿大哥就该闹上门来了。一闹,她和姚俊明好不容易复苏的一丝夫妻柔情顷刻间就要荡然无存。这么一想,南宫氏压住心底的不悦,换上一副笑脸:“我没放在心上。”
南宫雪垂眸,牵强一笑,南宫氏见状,瞳仁动了动,道:“你也别放在心上。”
“嗯?”南宫雪抬眸,看向南宫氏。
南宫氏拍了拍她的手:“林小姐是玥儿的朋友,所以晟儿才对她比较热情,晟儿就娶你一个,不会纳妾的。他的品性我了解,你看,你的哥哥们哪个不是通房三、四个,晟儿他们三兄弟,可没这习惯。”
南宫雪娇羞一笑:“姑姑!”
南宫氏拉着她的手,往大门口走去,南宫雪却回头,朝着林妙芝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如果她没看错,姚晟似乎送了什么东西给林妙芝。
暖心阁内,桑玥小憩了一会儿,总算是恢复了些许体力。莲珠伺候桑玥更衣梳洗后,端来一碗补汤,香喷喷的,叫人大快朵颐。
“是什么?”桑玥在桌边坐好,搅动勺子,看了看,随口问道。
莲珠嘿嘿一笑:“是补汤,殿下说,您身子太弱,经不起折腾,得多补补。”
经不起折腾?慕容拓该有多无耻才会对莲珠说出这几个字眼!桑玥的双颊微红,心里把慕容拓诽谤了好几遍,看向另一碗色泽暗沉的汤:“这个呢?”
莲珠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讪讪地道:“也是,效果不同而已。”
桑玥觉得莲珠怪怪的,但她知道莲珠不会害她,所以还是认认真真地喝完了所谓的两碗补汤。
莲珠看着桑玥一口不剩地喝完,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只差没当场笑弯腰。
“二小姐,林小姐来了。”门外的侍女青衣禀报道。
“让林小姐进来吧。”桑玥话音刚落,林妙芝就打了帘子进来,“你总算是醒了,我路过两回,都听下人说你还在睡呢!怎么这么贪睡?”
桑玥明白,眼下林妙芝孤单得很,难免会依赖她,她握住林妙芝的手在桌边坐下:“昨晚去宫里走了一遭,回来晚了,没睡够。”
莲珠麻利地奉上茶,端出果品。林妙芝在寒风里走了一阵,手还真有些凉。她捧着暖暖的杯子,笑容也暖了几分,眼神扫过桑玥喝过的只剩几味药材的空碗,脸色一变:“你……有身子了?”
桑玥狐疑地挑了挑眉,顺着林妙芝的目光落在汤碗里,神色一肃:“莲珠!”
莲珠浑身一颤,吐了吐舌头,道出了事实的真相:“我听府里的老妈妈们说,喝了安胎药,这胎就坐得稳了,奴婢……奴婢想要小少爷……”
桑玥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小少爷不是喝安胎药喝出来的。”
“可万一小姐你就是有了呢?”莲珠不依不饶。
“你……”林妙芝疑惑地看向桑玥。
桑玥微微一笑:“葵水晚了两日而已,兴许明天就来了。”
林妙芝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喝了一口茶,一股暖意直达心底,她想起了什么,拿出白玉簪子,若有所思道:“姚晟……是不是对你有那方面的心思?这是他买来打算送给你的,我替他代劳了。”
桑玥没想到林妙芝这么快就察觉到了姚晟的异样,她直言相告:“他这是何苦?我已经明确说了,我和慕容拓是夫妻,他居然还不死心。”
“那我待会儿再拿去还给他。”林妙芝摇头叹息,“希望南宫雪不要成为第二个桑飞燕。”
桑玥的事情,基本上没有瞒着林妙芝,二人重逢之后,桑玥把近两年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当林妙芝听说桑飞燕为了慕容耀不惜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去皇宫诬告桑玥,结果反而成为了慕容耀取悦瑶兮公主的垫脚石这件事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慕容耀爱桑玥,爱得极端、爱得变态,爱得不惜摧毁她也不要她嫁给慕容拓,而桑飞燕呢,为了慕容耀做尽恶事,因妒生恨,处处跟桑玥作对。他们的爱,都太过自私太有毒。如果可以,林妙芝不希望桑玥在和冷贵妃对抗之余还得分出心思应付南宫雪。
桑玥淡淡一笑:“该来的总会来,姚晟和南宫雪成亲后,日日与我相处,迟早会发现姚晟对我的情愫。不过这不是我该关心的事,这是他们夫妻俩应该解决的问题。反正,他们关起门怎么吵都好,不惹我,我不会主动找任何人的麻烦。”
南宫雪不是林妙芝,不值得她全心全意、设身处地去考虑。曾经,她很小心地处理跟李萱的微妙关系,结果还是没能唤回李萱的良知,现在,她一点儿也不想为不相干的人劳累分神。所以,南宫雪是选择平安度日还是自寻死路,她都成全对方。
林妙芝垂眸,眉宇间隐约透着担忧,桑玥含笑宽慰道:“别担心,宅子里的斗争我经历得还少了?再说了,南宫雪未必有那个胆量和心计,你在我身边,是享福过日子的,可不是替我瞎操心的。”
林妙芝的心里生出了细小的感动,她又道:“天气转凉了,我想给你和你娘缝制一套冬装,她喜欢什么花色?”
桑玥没有拒绝林妙芝的提议,在她看来,林妙芝只有做点什么,才会比较有存在感,她想了想,道:“她喜欢素净的,纯色最好,嗯,她穿对襟的短袄很好看。”
林妙芝偏过头问道:“大小跟你的差不多,可以吗?”
桑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道:“大一个尺寸吧。”
“那好,我试着做,不合身再改。”
这时,子归进屋,递给桑玥一封信,桑玥拆开一看,笑了。
林妙芝一瞧桑玥这副表情,就知道她又在筹谋什么,从前二人分别居住在定国公府和镇国侯府时,她只从跟桑玥交谈的过程中了解一些桑玥和韩珍她们的争斗,而今,她跟桑玥朝夕相处,看着她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才知道这个比她小了两岁的女子,远比她想的聪颖睿智、胆大包天。
她笑道:“在府里用晚膳么?”
桑玥摇头:“不了,我出去吃。”
话音刚落,青衣通报说姚秩来了。
奇了怪了,姚秩怎么会跑到她的院子里来?
姚秩进来后,指向子归,开门见山道:“我要跟她学武功。”
这回,别说桑玥了,就连子归这种冰山一般的美人儿都露出了一丝诧异之色。
姚秩见众人没有反应,顿了顿,眼神左右飘了飘,颇为为难地迟疑了半响,最终仿佛无可奈何似的,蹦出一句:“请二姐姐成全。”
桑玥微垂着的浓睫忽而上抬,真真是奇了,姚秩回府几月,对几个哥哥姐姐从来都是直呼其名,今儿居然尊称她一声“二姐姐”!桑玥一瞬不瞬地盯着姚秩因局促不安而略微发红的耳根子,脑海里浮现了一张如玉俊美的脸,不知怎的,她看到姚秩就像是看到了几年前的慕容拓,都是那么倔强、那么青涩、那么暴躁、那么……爱闯祸。
比姚秩强的是,慕容拓有个只手遮天的爹,他打死一堆人,也不敢有人找上门来索命。但是男人太青涩,终归不好。当初的慕容拓要是有现在一半的老狐狸,也不至于会栽在赫连颖的手上。
桑玥捏了捏手里的字条,心里计量了一番,笑得灿烂无比:“你几岁了?”
姚秩老实地答道:“我……我快十七了。”
桑玥起身走到姚秩的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直到姚秩的心都快要蹦出嗓子眼,她才满意一笑:“十七岁足够了,今天二姐姐带你去给好地方。”
“好地方?”姚秩两眼放光,充满了希冀的色彩。
桑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诡异:“所有男人的好地方!”
……
华灯初上,京都最繁华的大街,行人络绎不绝,东面的菱湖边,纸醉金迷,风花雪月,那一声声酥骨销魂的靡靡之音在暗夜里如烟花一般,瑰丽地绽放了。
一家名叫醉天骄的酒楼前,一名气宇轩昂的少年伫立在朗朗苍穹下,目光越过形形色色的宾客,直勾勾地射向里面更艳丽多姿的世界。
这人,不是姚秩,是谁?
门口的老鸨熙妈妈刚迎进了一名客人,转过身就眼尖儿地看见了这位金主,瞧他身上这极品蜀锦,再瞧他腰间那鎏金玉带,绝对是达官贵人啦!
熙妈妈扭动着身子走到姚秩面前,浓妆艳抹的脸一笑,胭脂水粉拉拉地往下掉,她却浑然不察,用那红得慑人的厚唇,拉长了音调,说道:“哟!这位客官,头一回来咱们醉天骄吧!熙妈妈我,叫人好生招待你。”
说着,肥嘟嘟的手就摸上了姚秩的胸膛。
姚秩触电一般地弹跳而起,避开熙妈妈的狼爪,熙妈妈会心一笑,是个雏儿啊!她双手托了托丰满的胸部,昂首挺胸地走近姚秩,一走那“山峰”一颤,仿佛随时都要掉落在地似的。
姚秩只看了一眼就迅速转开视线,瘪了瘪嘴,心底泛起一股浓浓的恶寒。桑玥肯定是在整他!居然逼他逛青楼!
熙妈妈抛了个闪亮亮的媚眼,撒娇道:“哎哟!熙妈妈我呀,最喜欢你这种纯情公子哥儿了,来来来,熙妈妈把醉天骄最美的姑娘介绍给你,包你啊,明日天亮都不想走了!”
熙妈妈带着姚秩往里面走去,途径前院抵达后厅,不过才几个呼吸的功夫,熙妈妈愣是“摔”了五六回,就想在姚秩身上占点儿便宜。没办法,饶是她阅人无数,还真没见过如此白嫩俊逸的少年,不过,姚秩的身手可不是一般地好,这个老鸨左扑右扑,次次扑空。
熙妈妈心有不甘地带着姚秩晃了一圈,满面含春地笑道:“这位客官,咱们醉天骄的姑娘你都看了大半了,难不成一个也没瞧上?”
姚秩果决地摇头,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子银票,熙妈妈顿时目瞪口呆,想要伸手去拿,姚秩却是单臂一抬,熙妈妈再度扑了个空,熙妈妈尴尬地暗骂这个兔崽子之际,姚秩开口了:“把你们醉天骄的人全部带到后厅,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没有接客的,统统给我叫过来,人来齐了,这银票就是你的。”
熙妈妈二话不说,四处奔走,不过须臾,后厅就站满了黑压压的三十几号人,果真应了姚秩的请求,男女老少,燕瘦环肥,各有之。
来之前熙妈妈就警告了他们,对方是一位实打实的金主,不得有丝毫的怠慢,因此,众人都是恬着自以为最美的笑容,在大厅内一字排开。
姚秩逡巡的眸光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但凡他清澈的眸光所及之处,都传来惊艳的呼声,最后,他用手一指,笃定道:“我就要他!”
众人顺势望去,全场哗然!
他……他……他怎么看上了一个年过六旬的龟奴?
……
繁星闪耀,夜色独好。
一艘豪华的小船内,慕容拓和桑玥面对面坐着。
铺着大理石的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精致菜肴和糕点。
慕容拓举箸,夹了一片鱼肉放入桑玥的唇中:“好吃吗?”
桑玥细细咀嚼,打量着慕容拓深情宠溺的表情,总觉得这厮好得不太正常。
慕容拓端起一杯酒,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尝一下。”
桑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在她仰头的一霎那,敏锐地注意到了慕容拓眼底掠过的算计,她脑海中灵光一闪,俯身,吻住了慕容拓的唇,把酒渡给了他。
慕容拓却是单臂一揽,她已与他紧紧贴着了。
桑玥抬眸,怔怔地望进这双潋滟生辉、风华无尽的翦瞳,借着微弱的烛火和被窗棂子筛碎了铺陈落下的月辉,他俊美的容颜忽而就染了一分冷意、一分媚色。眉梢风情流转,眼角魅惑横生,挺直的鼻梁透着几许孤傲,那红润的唇,又分外地惹人遐思。
他修长的手指捏上弧度优美的下颚,勾起一侧的唇角,若有若无的媚色,须臾,就如曼陀罗一般妖娆地盛开了。
“慕容拓,你……你怎么了?”这样比繁星更璀璨、比皓月更皎洁的男人,让桑玥的呼吸急速紊乱了起来,喝了酒之后的慕容拓,真真是……太要命了!
慕容拓薄唇轻启,幽幽酒香钻入桑玥轻巧的鼻尖,缓缓地道:“哎呀,你害惨我了,只让你尝一下,你偏含了一满杯,还尽数给了我。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什么?”
“醉生梦死……”
桑玥的眉心一跳,怎么会是这么烈的酒?醉生梦死一小瓶能醉晕一头牛,这满满一杯……慕容拓他……
“好啊,你打算灌醉我,是不是?”桑玥想到了更严肃的问题。
慕容拓的手指已轻松地解开了她的衣衫,开始一路煽风点火,柔柔地吐着气:“可现在,是你灌醉了我,你上次说解决了那个麻烦,怎样都随我的。”
“不行!你又在朗朗乾坤下宣淫!”桑玥坚决反对。
慕容拓哪儿能依她?俯身含住了她白玉般的耳垂,惹来她一颤,他促狭地笑了:“想赖皮?绝不可能。”
桑玥的胸前一凉一暖,她倒吸一口凉气,慕容拓本就生猛,如今还喝了酒,待会儿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不过,趁着他的这股子醉意,倒是能问出一些事来。她勉力在他的迷情攻势下保持清醒,试探地问道:“南越出了什么事?”
这个女人,欢好的时候还能关心国事?慕容拓惩罚性地咬了她一口。
“你……”酥酥麻麻的、带了一丝微痛的奇异感觉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桑玥忍住想要叫出声的冲动,掬起他的脸,“快说!”
慕容拓将她搂在怀中,漫不经心地道:“没什么,北齐内乱,接连吃了好几场败仗,赫连颖亲自挂帅,赢回了局面,谁料北齐的冬季来得太早,大雪封山,军饷无法运达,发生内乱的地方正好临近洛邑,赫连颖向南越提出增援,却迟迟得不到响应,眼下军心涣散,赫连颖给我飞鸽传书……”
讲到这里,二人的情欲都退了大半,桑玥的面色一凛:“你要去北齐?”
慕容拓并不否认:“去去就回。”
桑玥总算是想明白了,赫连颖当初答应救她,想必提的条件就是让慕容拓守护北齐。她不会怀疑慕容拓是对赫连颖有什么感情所以才会出手相救,这是她,所能给予的信任。而现在,她疑惑的是,北齐既然已经臣服了南越,南越为何会对北齐置之不理?难道说……
桑玥不敢往下想,换了个角度旁敲侧击道:“你可以修书给你父皇。”
慕容拓面无表情道:“我父皇,从两个月前,就以养病为由不过问朝政了。”
果然是慕容锦么?慕容锦为什么要这么做?
慕容拓明白她已想了然了事情的关键,但他不愿意桑玥细想,尤其对方,还是同样爱慕着她的人,他没有告诉桑玥,慕容锦两年来,太子府空空,无妃无妾,父皇做主给他定下的亲事,无一例外都被他退却了。
二十六岁,不曾娶妻纳妾,这份隐忍,叫他不得不心生警惕。
他轻声唤道:“桑玥。”
“嗯?”
“不许想别的男人!”
是酒精作祟还是其它,这一次的癫狂,带了几分神秘,多了几分放纵,几起几落,把她送入云端,又推下深渊。这一波波的惊涛骇浪,强势轰袭着她娇柔的身躯和敏锐的感官。
不同于前几次的温柔或霸道,今晚的慕容拓,多了一分邪魅,那羞人的喘息和低喃,更是每一声都敲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他不知疲惫、不知餍足地把她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几遍,一声声地唤着她的名字,逼着她一声声地回应,这简直……太不像他了!
桑玥的心底忽而滋生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慕容拓,你……你跟谁学的?”
慕容拓迷离的眼眸里泛起丝丝浓情雾霭,一开口就是无穷无尽的魅惑:“忘了告诉你,楚婳送的春宫图,我看了!”
天,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不正经了?不等她出声询问,新一轮的愉悦像浪潮一般淹没了她……
晓风清月,涟漪阵阵,秋江春色,旖旎风光无限。
待到桑玥的意识完全回笼,这才发现自己和他又做了一件多么难为情的事,怎么就没有一次常规的、在床上欢好的经历?不是山上就是马车上,现在又是船上,下一次,慕容拓是不是打算把她拐进某处温泉?
他一定是故意的!
慕容拓拥着她,躺在了船舱的简踏上,大掌来回抚摸着她的小腹,低低地笑了,声音里,透着一分餍足的慵懒:“你说,这里会不会已经有个小玥玥了?”
桑玥的脸一红:“没有!”
慕容拓还不罢休:“小拓拓?”
桑玥羞涩得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没好气地道:“哪有这么巧?”
慕容拓咬着她的耳朵,轻声道:“那你的小日子怎么还没有来?”
桑玥哑然,慕容拓今天没有见到莲珠,莲珠应该来不及告诉慕容拓这些,那么,只能说明……从许久以前她在马车里捉弄他的那一回,他就记住了她的小日子!
桑玥瞪大了亮晶晶的、还氤氲着一层尚未完全消弭的情欲水汽的眸子,正欲开口辩驳,慕地,一股热浪滑出,她的神色一僵:“呃……我想……它好像来了。”
慕容拓的俊脸一沉,咬牙切齿道:“爷的小玥玥没了!”
……
船靠了岸,桑玥换了一身男装,和慕容拓走进了醉天骄。
熙妈妈真是觉得今天活见鬼了,若说方才那名美少年已是人中翘楚,眼前这两位就只能是谪仙降临了。她笑呵呵地把二人迎了进去,打算吩咐醉天骄的花魁来伺候,谁料,个子高高的年轻人竟是一把抓住了纤弱少年的手,啧啧啧,今晚来的都是一群什么人?
那一个看上了六旬龟奴,这两个又有龙阳癖好!若天底下的男人都如此,她这醉天骄还做不做生意了?
桑玥和慕容拓走进了姚秩一早订好的房间,此时的姚秩,正气呼呼地盯着那个六旬龟奴,脑子里不知想些什么,眼底怒意横生,直到桑玥推门而入,他才错开了视线,然而,当他的目光笼罩了桑玥和桑玥身旁的慕容拓时,眼底的怒意便更甚了。
他冷冷一哼:“有你这么做姐姐的?逼着弟弟逛青楼!把我的名节全都毁干净了!”
语毕,也不管桑玥同意不同意,甩袖离开了房间。
慕容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姚秩跟你,好像亲近了许多。”也放肆了许多,“你故意的?”
桑玥并不否认:“没办法,姚晟、姚奇有功名在身,逛不得烟花之地,姚豫虽无功名,却太过迂腐,唯有无官一身轻、还算有点血性的就只有姚秩了。”
慕容拓不再言辞,桑玥看向里边静坐在圆凳上的六旬龟奴,他身形削弱,五官清秀,尽管青春不复,但从他那依稀可见风华的眉眼不难推断出,他年轻时一定是位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赵全。”桑玥平静地叫出他的名字,他的身子猛烈一晃,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但只一瞬,他又恢复如初。
桑玥知道自己没有叫错,她和慕容拓走到赵全的对面,在椅子上坐好。
赵全低着头,没有去关注究竟是谁闯入了这个房间,又是谁叫出了他已摒弃多年、几乎连自己都快忘记的名讳。但不知为何,那名女子往他对面一座,他立时就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这种感觉,熟悉而又陌生。
桑玥本就跟慕容拓厮混得太久,误了回府的时辰,眼下就没功夫跟赵全慢慢耗了,她打开天窗说亮话:“赵全,你本该是个已死之人,当年若非怀公公徇私舞弊,偷偷将你从棺材里放出来,你如今早是一捧黄土了。”
赵全的心遽然一颤,抬眸望向了桑玥,当他发现对方仅仅是一名乳臭未干的、女扮男装的小丫头时,好不容易滋生的一点钦佩和畏惧顷刻间就消弭无踪了。他矢口否认道:“我听不懂这位小姐在说什么。”
桑玥牵了牵唇角,云淡风轻道:“怀公公能把当年的一桩足以让他掉脑袋的秘闻告诉我,说明,他已经认我为主,这点,你总不会想不通吧。”
赵全不语,但也没有驳斥。
桑玥继续道:“你欠他一个人情,现在,是你还债的时候了。”
说着,桑玥把一封信扔到了赵全的面前,赵全拆开,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确认是怀公公的笔迹无误,这才扑通跪在了桑玥的跟前:“奴才赵全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全和怀公公同为当年叱咤后宫的风云人物,不同的是,赵全是太后的总管事,怀公公则是先帝的。太后临终前,点名要让全寝宫的人陪葬,当时已经是阙氿宫总管事的怀公公暗中买通了看守的宫人,撬开棺材,放跑了赵全。赵全兜兜转转二十余载,最终在醉天骄做了一名鬼奴,这一呆,就是五年。
当怀公公向桑玥禀报宫里历年来的大小事务、提到了赵全时,桑玥立时就察觉到了异样。太后是一位十分仁慈的主子,她从不滥杀无辜,何以死了会叫那么多人陪葬?这里面,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桑玥摆手示意赵全平身,道:“你告诉我,当年太后为什么执意要处死太明宫的人?她是不是在掩藏某种秘密?”
赵全的惊恐无以复加,良久,他叹了口气:“是!”
……
深秋进入尾声,冬季将至,空气变得干燥起来。
冷贵妃自从栽了跟头之后,就大病一场,听说卧床了整整七日,才勉强能挣扎着起身。
没了凤印和统领六宫的职权,她空有一个贵妃名头,即便位份上高于荀淑妃和姚贤妃,但因着她被禁足,所以,在皇宫那个拜高踩低的地方,朝阳宫已经变得门可罗雀。
而她更是以静养为由,谢绝了任何人的探视,包括云阳想见她都被拒之门外。
这让桑玥起了疑心,如果冷贵妃这么容易消沉,那么,她也不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了。谋定而后动,这是桑玥此时的感觉。她写了封信,打算让子归交给怀公公,希望他能从朝阳宫探出蛛丝马迹。经历了肚兜失窃一事,冷贵妃变得无比谨慎,朝阳宫已仿佛筑起了铜墙铁壁,想要从中探出消息怕是极为艰难。
正在思付之际,子归打了帘子进来,禀报道:“姚秩被人约去嫖娼赌博了。”
桑玥唇角一勾,鱼儿上钩了,她让莲珠取了厚厚一叠银票给子归,吩咐道:“告诉姚秩,不输光,不许回来!至于那些青楼女子,爱碰不碰,随他。”
“是!”。
桑玥把信交到子归的手上,“给怀公公,避过冷贵妃和云阳的眼线。”
“是!”子归带着银票和信走出了暖心阁。
莲珠挠了挠头,问道:“小姐,你把四少爷往火坑里推干嘛?不怕他真的学坏了?”
桑玥捏起一块糖枣糕,目光越过窗台,落在娇艳欲滴的海棠果上:“他要是连这点诱惑都经受不住,我以后还怎么重用他?”
上次丢了四十万兵权,冷贵妃若无其事,这一回,她倒要看看,冷贵妃到底心疼还是不心疼?
敛起心底翻腾的思绪,她这才注意到天色已晚,平常的这个时辰,妙芝都会来暖心阁,尔后二人一同前去用晚膳。今天,怎么不见她人?
“莲珠,妙芝去哪儿了?”
“好像被南宫小姐叫出去玩了。”
------题外话------
某某:咋让小玥玥米有了?
笑笑:养不起……
某某:怎么会?
笑笑:米有票票就米有银子,女儿要富养。
某某:那来个小拓拓吧。
笑笑:暂时……不行。
某某:为嘛?
笑笑:拓拓跑去挣票票了……米办法行房……
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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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归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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