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堡子不大,统共几十户的人家,哪家姑娘小子结婚最多的也就摆个五六十桌,过百桌的还真就是头一份儿。这也间接的说明了老纪家的交际广,人缘儿好。
纪红结婚,过来捧场的就不单单是她这方面,都知道她是纪香的妹妹,纪岩的亲姐,冲着两人的面子过来的人也占了大半儿。尤其是后者,县城里结伴同来的人尽是跟纪岩有交情的人,像是珍品水果店的老板、山林鸡代理商,这些人都是。
纪香在订酒席的时候在这方面就有所考虑,可也还是没预料到有这么多人,一百桌的酒席根本就没够用,临时又加了二十桌,这才把到场的客人给招呼全。
因为是在饭店里摆桌,大部分都不需要插手,自家人只管跟来的宾客抓把糖、递根烟打打招呼即可,倒不用怎么太忙活。
中午的酒席吃完后,下午也就是自家的这些亲戚,再摆个四五桌也就算完毕。
按当地的风俗,这姑娘结婚,都得有娘家人送。除了自己家这几口人外,再就是些亲戚朋友,尤其是父母双方的亲戚。
周淑兰这边倒是好说,周家姥姥和小舅一早就过来了,头天就住在了纪家,吃了酒席好准备第二天送亲。两个姨姨虽然没留在这里,可也答应了第二天早些过来一起送亲。
而纪以田这边就有点儿复杂,县城里的老纪太太、纪老大一家,本堡子的纪以胜一家,这些都应该算在内,如果是关系处的好,这都不用多说,送了信儿人就能到场。
可问题就在于,他们之间关系相处的并不融洽,那些个糟心事儿现在提起来都觉着生气。
当初纪香结婚的时候,县城里这些人只纪老大露个脸儿就走了,前后都不到十分钟,还是这头办酒席,结婚那天却是没到场。纪以胜能好些,让小儿子去送亲了。
当然了,那时纪家可没现在这么风光,也是不好相比较。
可不管怎么说,纪红都是老纪家人,她要结婚不能连个声儿都不吱。也免得将来老太太再歪三拉四,拿这个当借口教训他们。
定下婚期的第二天,纪以田就往县城里打去了电话,把纪红周六结婚的事说了,反正是这礼数尽到了,来不来就是他们的问题了。
自从上次纪涛利用职位之便,故意刁难纪岩,让简勋找人把他从银行打发回家了,纪家老大也受了牵连丢了官职,降到了小科员,老太太上门耍无赖讨要说法,叫愤怒的周淑兰给扫地出门以后,两人再就没了什么来往,消息也就断链儿了。
至于纪涛后来找没找着班上,老太太是不是回去就受了埋怨,这些个破烂事儿,纪家人也没人去关心。
这通电话打过去也没报什么希望,毕竟被他们横眉低眼的看惯了,也不指望他们会在意高看。
就是因为这个,当天他们没来谁也都没感到太过意料,客人来的这么多,也真就不缺他们这几个。
让人预想不到的是,也就是晚上这四五桌酒席刚刚摆上,纪家老少正招呼着这些人上桌吃饭的时候,饭店老板进来说:“外头有一拨人,说是你们家亲戚,车就停在门口,你们谁过去认一下看看是不是?”
当时纪岩正好站在门口,前天晚上她的脚就已经按照计划的进好了,不用再拿厚实纱布的包裹,只在脚底粘上十几枚创可贴就完全OK了。虽然还不能跑跳,大力的踩踏动作,可是走路已经完全没有问题。
纪岩跟着店老板走出去,就像他说的门口确实停了辆黑色轿车,车窗户是摇下来的,驾驶座上的人正朝着这边看过来。
“纪岩,你爸你妈呢,他们怎么不出来接奶奶?”
什么时候看见纪涛这张白胖的包子脸,纪岩什么时候都想上去揍上一拳,瞅他就一欠削的样儿。
“我还当是呢,这不是纪涛纪主任吗,最近又长肉了,请客吃饭的人特多是吧,差点儿我都没认出来。”
这骂人不掀短,打人不打脸,可纪岩这会儿就偏把这短给揭了,别以为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不知道自己怎么被撸回家的吗,跟这装什么牛X,损不死你丫的。
纪涛听见这话当时脸色儿就变了,在银行当主任那会儿,那真是请客吃饭的都得排着队,这一被打发回了家,别说有人请吃饭了,喝口凉水的都没几个。这是什么,这是赤果果的羞臊打脸呢。
“哎,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纪涛他妈从副驾驶座上伸过头来,没好声气儿的斥声道:“你还有没有点儿家教,小涛子怎么说也是你哥哥,有你这妹妹这么说哥哥的吗?还懂不懂点儿规矩了?”
纪岩半点没给面子,哼了声:“那得看对谁了,跟少教的人就不能讲规矩。”
“你说谁少教了?”
“谁少教谁不知道吗?”纪岩斜瞅了她一眼,跟着看向纪涛道:“我妈我爸你叫什么,你不会论辈份吗?张口就大呼小叫的怎么着显你特能耐啊?”
“你,我——”纪涛让她教训的愣是一时半会儿没把到话去反击。
“行了,都吵吵什么,不怕叫人笑话啊?”车后座的门被推开,纪老阴着脸走下车,跟着下来的是纪老太太,瞅着像比之前更老了,头发又白了不少,不过那双带着刁蛋气息的三角眼却是一直都没变。
可能是觉着自己大孙子叫人给下了脸面,纪老太太冲着纪岩道:“去,进去叫你爸妈出来接我。”
纪岩这回倒是没去反驳,垂了眼在老太太身上可劲儿的打量。
“你不赶快点去,在这儿看什么看?”老太太不喜欢二儿子生的这几个丫头蛋子,不能给老纪家传香火,长得再好再能行那也得是别人家的人,哪有她大孙子来得重要。
“奶奶,你怎么腿坏了啊?”纪岩也不生气,打量完了目光就停留在了老太太两条腿上,还一脸严肃直担心的架势。就好像只要老太太一点头承认,她就立马能过来背她一样的诚恳。
“你才腿坏了呢,闲着没事儿就知道咒吧我。”纪岩越发不得老太太的意。反正就是说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是不对那种,也赖得再去讨好了。
听见外头的动静,屋里的人不太放心,纪香也跟着出来了,刚好听见老太太这句话。心里格愣的叠了个个儿,这纪红结婚,这一家子过来该不会是又找什么麻烦的吧?
这倒不是她小人之心了,实在是老太太过去的黑历史太过厚张了,想不往这上头想都挺难。
可不管怎么地,这招呼总还是要打:“奶奶,大爷,你们过来了?”明知道家里办喜事,白天不过来,非得等晚上了再来,都怎么想的?脑子有问题呢还是成心来添堵的?
这会儿工夫,纪老大一家都下了车。以老太太为首,四个人抬高了下巴,一副领导视察的架势,迈着四方步进了饭店。
纪香和纪岩两人都给甩在后头,根本就没把她们俩个当回事儿。
屋里几桌子人正举了酒杯,拿着筷子刚开始准备吃饭呢,四个人这一进来,也都停了下来。
留下来的这些人大多是家里亲朋,堡子里的人也有几个,大部分人都认识纪老太太和纪老大,身后跟着那俩就算面生,一猜也能知道个大概。
怎么说这也是长辈,老太太再不济奶奶的身份摆着呢,纪红结婚人家到场也挺正常,只是这时间有些晚而已。
“老太太来了,我们刚要开动呢,快过来坐——”有人看在老纪家人的面子上主动的给腾位置,也有人叫服务员添碗筷。
这是自己姑娘结婚大喜事,周淑兰和纪以田也不想这时候有什么不愉快,也都跟着上前来叫人。
纪以田话少,冲着老太太和纪老大先后叫了声:“妈,大哥,你们过来了。”跟着朝着后头的纪涛和他妈点点头,招呼打过了就再没动静了。
周淑兰能话稍微多点儿,挨个的都叫了一遍,随口就说了句:“妈,大哥,你们上午怎么没过来啊,有事忙啊?”其实这话真就是客套的说词,她真没打着什么目地。
本来也就是,娘家摆酒席的日子,都是至近亲属,正午不过来偏赶晚上来,就是真的有所埋怨,问上一句也不为过。
可老太太那是个什么人,没事儿都能找事儿的那伙儿,这一听立马就不乐意了,所到手的筷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怎么地,这时候过来不行啊?什么叫有事忙,是不是笑话你大可降职了,你侄子没工作,故意埋汰我们呢?”
“哎妈,你这不是故意找茬儿打架呢吗?我不也就随口问问吗,至于你这么生气啊?”周淑兰想翻脸了,可又一寻思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儿不好,想火人也得忍着,脸上的笑容要多僵硬就有多僵硬。
“我怎么打茬儿打架了,你说那叫人话吗?”
“我怎么就不说人话了?”周淑兰也有点儿绷不住劲了,声音跟着拔高了两度,她本来就尖嗓了,这下子更严重了。
“行了行了,都别嗷嗷了,显自己嗓门大怎么着?”纪涛她妈拉长张脸,不太耐烦的道:“赶紧都吃饭,我都饿死了,中午就没吃呢?”拿了筷子也不知道让让别人,朝着桌中间的一盘焖肘子就去了,狠狠的夹了一大块儿,张大嘴就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