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小小对自己的十箱金子已经易主这事,一无所知,就如同景明帝对自己什么时候要离开南都城这事一样,毫不知情。
“这得问荣棠啊,”景明帝跟问自己的薛妃说:“不是太子在安排吗?”
薛妃娘娘:“太子殿下让六皇子留下。”
景明帝犹豫片刻,说:“你不想让老六留下?那朕跟太子说好了。”
薛妃娘娘没气死,她儿子好容易可以有施展报负的时候了,现在圣上要去跟太子说,不让她儿子干了?不是薛妃娘娘自卖自夸,荣林比不上荣棠会打仗,还比不上荣棣和荣楚哥俩儿吗?
“就这事?”景明帝问。
“不,”薛妃娘娘忙就摇头。
“那你还有何事?”景明帝不太耐烦了,薛氏跟他这儿说半天话了,怎么就说不清事儿呢?
薛妃娘娘:“臣妾就想问问圣上是否知情。”
您要再给荣林下一道圣旨就最好不过了,毕竟荣棠现在只是太子,他的话不算圣意啊。
景明帝说:“这事荣棠说了就行,朕不管。”
皇帝陛下这话说得太干脆,以至于噎得薛妃娘娘都说不出话来。
“朕累了,你退安吧,”景明帝冲薛妃做了一个赶人的动手,你赶紧走吧。
薛妃娘娘说:“那圣驾何时起程往万朝城去?”
景明帝:“什么?荣棠准备要走了?”
薛妃娘娘:……
算了她还是走吧,这位什么也不知道啊,她再说下去是不是自己犯贱?
等出了殿门,薛妃娘娘就听景明帝在殿内,跟太监说:“太子把日子定下了?什么时候?”
太监回话道:“奴才该死,奴才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去问啊,”景明帝说。
殿门又从里面被人推开,一个太监从推开的门缝里挤身出来,飞奔着跑了。
薛妃慢慢地走下台阶,等站在台阶下,回身再望殿门紧闭的大殿时,薛妃娘娘突然就产生一种,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以前一直活得好好的,就那么突然的,觉得一切都没意思了。
她这一生算什么呢?
儿子留在南都城,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太多回万朝城的机会了,她高兴,可是在她的余生里,还能见上儿子几回?这还不值得难过吗?再想想往后余生,她还将陪在,哦不,是待在景明帝的身旁,这就更加让薛妃娘娘难过了,这日子,真难熬啊!
伺候薛妃的一个宫嬷嬷小跑着到了自家主子的身边,大气也不敢喘,这嬷嬷是压低了声音,跟薛妃说:“主子,回去吗?”
薛妃将手搭在这嬷嬷的手里,由这嬷嬷搀着往庭院外走。
“以后本宫怕是见不到六皇子,”走着走着,薛妃突然就跟嬷嬷说。
这嬷嬷忙抬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主子已经泪流满面了,“主子,可不能哭啊,”嬷嬷慌忙就劝道:“六殿下能坐镇南都,这是好事啊!”
您这一哭,让人看见,会让人误认为您不满意太子殿下的安排啊,您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你知道他们把张月桂弄哪里去了吗?”薛妃又问。
嬷嬷忙道:“主子,这是罪人,您就别提她了吧。”
薛妃:“他们把张月桂的尸体烧了,扬到城外护城河里去了。”
嬷嬷惊得差点路都不会走了,烧尸扬灰?张妃娘娘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圣上恨她如此地步?连个入土为安都不愿给她?
“你说这样的结果,于她而言是好还是坏?”薛妃问。
嬷嬷:“自然是坏啊。”
人死了都没个完尸,还让把骨灰都扬护城河里去了,这不叫惨,那什么才叫惨?
“呵,”薛妃笑了一声。
这样一来,张月桂就不用进皇陵陪着圣上了,这样一算,是不是也是件好事?
“若是太子没空过来,就让莫氏过来一趟,”景明帝这时在大殿里,又跟一个随侍身边的太监道。
这太监不敢耽误时间,领命之后,出了殿就狂奔而去。
景明帝自己随后也出了大殿,万福紧跟自家圣上身后也出了大殿,万大总管心头疑惑,圣上不会是自己要往东宫去一趟吧?您不都派人去东宫叫人去了吗?
景明帝站在大殿前,环顾一下阶下的庭院,说了句:“去皇后那里。”
万福听了这话,当即就想给景明帝下跪,这个时候您又去找皇后娘娘干什么?您干嘛老是要找自己的不痛快呢?何苦呢?!
没人觉得皇帝陛下应该去找皇后娘娘,但也没人能劝皇帝陛下不要去,这事儿吧,就算太子殿下这会儿在,他也没办法劝。
“都在外面等着,”等到了皇后殿大门前,景明帝下了辇轿后,又下令道。
“奴才遵旨,”万福只得带着人老老实实地,在皇后殿的大门外等着。
因为景明帝来得皇后殿来得突然,所以皇后殿的宫人太监一眼瞧见皇帝陛下,都是唬了一跳后,纷纷下跪给景明帝请安。
景明帝没理会宫人太监们,轻车熟路地走到皇后常待的宫室前,景明帝冲门喊了一声:“皇后?”
宫室里琉璃佛珠轻轻碰撞的声音,随着景明帝的这声喊,突然就停了。
等了片刻,没等到长孙皇后应声的景明帝,推门就进了宫室。
皇后只得起身要给景明帝行礼,“免礼吧,”景明帝冲皇后摆一摆手,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了。
皇后便站着看景明帝,道:“圣上怎会来臣妾这里?”
景明帝:“荣棠准备回万朝城去了。
长孙皇后:“啊。”
“他也没派人来告诉你一声吧?”景明帝问。
长孙皇后说:“启程之时,太子再派人来告知臣妾一声也是可以的。”
景明帝:“怕是你也不关心这个。”
长孙皇后没接景明帝这话,她是不关心, 南都城也好,万朝城也好,她无非就是换一间房子住,这有什么值得她关心的?
“朕来,”景明帝停顿一下后才又道:“朕来是有事与你商量,你坐下说话吧。”
皇后站着没动,道:“圣上有何吩咐?”
景明帝收回自己指坐的手,道:“朕问你,你愿随朕回万朝城去吗?”
长孙皇后:“臣妾不跟随圣上,臣妾又能去哪里?”
她是皇后,活着就待在帝宫里,死了她就入皇陵。甭管是她先死,还是景明帝先驾崩,身后皇后,她长孙锦书的生前生后事,不都被安排好了吗?
景明帝叹一口气,咬着牙,皇帝陛下似是挣扎半晌之后,才道:“江阑要葬在南都城,他本就是南地人,葬在南都,也算是长眠故土了。”
景明帝提到江阑,这让皇后娘娘的脸色呼地就变了,血色如退潮一般退尽,但很快,长孙皇后就恢复了正常,幽幽地说了一句:“臣妾谢圣上。”
“谢朕什么?”景明帝说:“安排他后事的是荣棠,你可以谢你儿子去。”
长孙皇后看着景明帝没作声。
景明帝半抬了手,道:“朕没有害他。”
长孙皇后冲景明帝躬身行了一礼,这个她知道。
“朕想过了,”景明帝声音听着都有些哽咽了,“朕这辈子啊,荣华富贵都跟白捡的一般,连朕如今坐着的龙椅,朕都没有费过心思。”
长孙皇后静静地站着,这个她也知道。
“可,唯有你,”景明帝抬手指一下长孙皇后,“唯有你长孙锦书,朕是用了心,费了心思的!”
偌大的宫室,无人说话的时候,静得有些吓人。
许久之后,景明帝又叹息一声,道:“皇后,你若不愿与朕回万朝城,那朕便放你离开。”
长孙皇后蹙了眉,她要如何离开?
“荣棠要成皇了,我们也不要给他添麻烦了,”景明帝低声道:“你若要走,那你现在就走。”
长孙皇后终于开口道:“圣上要如何放臣妾离开?”
景明帝如同遭遇重击,脸色一下子便难看起来。
皇后说:“圣上莫要与臣妾玩笑了。”
景明帝提一口气,“玩笑?朕何曾与你玩笑过?你若不走,那你就在南都这里‘养病’,等荣棠与莫氏女大婚之后,朕再跟人说你病重不治了。”
长孙皇后身子一颤。
“你要这样吗?”景明帝看着皇后娘娘问。
这一回,长孙皇后还是沉默以对。
“知道了,”景明帝点一下头,道:“你不用跟着朕回万朝城了。”
皇帝陛下站起身,走到宫室门前后,又转身看长孙皇后,道:“从此以后,海阔天空,朕愿你余生能过得安稳。”
皇后低头站着。
“朕可惜朕费了心思,也未得你半许芳心,”景明帝嗓音喑哑道:“朕也可惜他江阑,走得太早,负了与你的誓约。”
景明帝推门出了宫室,檐外午时的阳光剌通了他的眼,景明帝摇一摇头,迈步下台阶。事情做了,突然间景明帝就有了解脱之感,事情说是惊世骇俗,可真做了,景明帝又觉得没什么,他有后宫美人三千,放走一个,这有什么?
只是眼睛涨得难受,景明帝抬手拍一下自己的眼睛,跟还在宫室里的皇后道:“长孙锦书,若有来生,我们不要再见了。”
若有来生,祝你与江阑再继前缘,也愿朕在遇心悦女子之前,这女子并未心悦他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