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三国鼎立之势既已现世,就断然不是一时半刻所能破局的。
蜀国这个时候却希望自己伐魏,对于孙权来说,此举自然是毫无意义的。即使他率军攻魏,天数初定,也势难取得什么成绩。东吴上下既知天道,自然不愿真的依蜀之意出兵伐魏。但他们遣使入蜀,本就有相王之意,现在既然得到蜀国的认可,已经是皆大欢喜。在这个时候,孙权自然不会不做反应而与蜀国交恶,于是,孙权“积极准备”伐魏事宜。
趁此时机,曹睿也忙于整理内政,论功行赏大封群臣,又刻《典论》完善魏国法律制度,忙得不亦乐乎;而诸葛亮则忙于休养生息。整个中原因为三国鼎立的大局已定,陷入了难得的平静期。
长安,夜,一个肥胖的身躯伫立在大将军府的后花园,他的身后立着一个同样肥胖的青年人,两个人就这般如雕塑般静立在那儿一直未言语。
良久,年长的胖子望天叹息一声收回目光,借着月光正看到曹真坚毅的面庞,那面上依旧挂着病容:
“日后,大魏的担子便要落在你的肩上了。”
谁也没想到,原本病入膏肓连床都下不了的曹真,病情竟出乎意料的好转了,甚至精神更胜往昔。
身后的小胖子若有所思道:
“父亲正值壮年,怎么这么说?”
原来这个小胖子就是曹真的长子曹爽,曹爽虽是凡夫俗子,但其是曹真亲子,深受曹真指点,自然与众不同,看似忠厚老实却不时流露出卓然不群的气质。
曹真淡笑一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儿子: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这身残躯,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父亲千万不要这么说!父亲身体一直康健,只是近来稍有不适,绝不至这么严重。”
曹真摆了摆手阻道:
“为父的身体为父自己清楚,皇恩浩荡,为父只怕不能再为国尽忠了。”
说至此处,曹真缓了缓:
“若为父真有个什么三长两断,你定要好好辅佐圣上,振兴大魏!明白吗?”
曹爽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曹真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却不由得长叹一声道:
“时间不多了,是该有个了结了。”
曹爽看着曹真明暗交错的脸讶然道:
“了结什么?”
曹真深吸口气:
“伐蜀!”
曹爽忙劝道:
“父亲明日去洛阳受封大司马,已位极人臣,何必如此急于一时?何况……”
曹爽刚要再说,感觉到一股森寒的气机,迎上曹真的目光,登时不敢再言。
曹真瞪着曹爽一字一顿道:
“为父辅佐曹魏三代君王,受曹家无上恩宠,你岂可说出这番混帐话?”
曹爽垂下头恭敬道:
“孩儿知错了!孩儿只是担心父亲的身体……”
曹真并没有追究的意思,目光黯然下来:
“为父的时间不多了……”
“太皇太后**了!”
哀报自后宫尖着嗓子传出,延着空旷的宫院,一直传到前朝。
明帝跪在卞太后塌前,泪若雨下,若非这位太皇太后对自己百般呵护,只怕自己早已被人害死了。跪在明帝身旁的郭皇太后面上亦露出悲意,虽然这位太皇太后最初对自己并不亲近,但曹睿登基后因为甄氏对自己的几次刁难,都是这位太皇太后出面制止从中调和,让她不能不心生感激。
为太皇太后发完丧,一下子闲下来,皇太后与明帝的目光不期然交织在一处,却良久未语,终于,郭皇太后呼出口气:
“我们母子,很久没有这样的机会坐坐了。”
明帝低下头,没有理会接郭皇太后的话,郭皇太后叹了口气,正要起身离开,明帝猛然抬头逼视着郭皇太后道:
“太后,朕,想问你一句,母后的死究竟跟你有没有关系?”
郭皇太后缓缓坐回椅子,面上阴晴不定,目光闪烁不已,眼中透出极为复杂的光芒,转而化为一声叹息:
“陛下,如果你认定是母后逼死你生母的话,母后便是解释一万遍也是枉然啊!”
明帝扬起头深吸口气:
“朕久居后宫,深知后宫争宠的残酷,我母后死于邺城长乐宫,你却如愿登上后位,让朕如何信你?”
明帝语气中浓浓的悲意让郭皇太后凄然一笑:
“皇儿啊!母后从未想过要你生母的命,母后只是为了辅佐你登上这至尊之位啊!”
明帝一双电目射向郭皇太后:
“辅佐朕?凭什么?”
郭皇太后深吸口气道:
“因为只有你不是曹氏子嗣……”
明帝的肩头一震,怔怔地看着郭皇太后,但郭皇太后的目光紧紧逼视着明帝。终于,明帝不自然地收回目光。
那个目光太坚定,几乎没有任何怯意。
有那么一瞬间,空气突然间凝滞,寂静的仿若真空,明帝干笑两声,显得那样违各,侧目望着郭皇太后不自然道:
“真是好笑!母后莫非是后悔了?”
郭皇太后摇头苦笑:
“皇儿,此皆命数,非是哀家欺你,哀家辅佐你是天注定。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母后言尽于此。若再多言,只恐泄露了天机。”
见明帝面色忽晴忽暗,郭皇太后吐出一口浊气:
“你生母非因哀家之故,乃是你父之故!若无母后,你何有今日坐拥万里江山?”
言语间,似有无数伤感,其中的真诚让明帝不由为之黯然,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明帝逝去的背影,郭皇太后摇了摇头:
“这俗世尽是眼拙之人!”
明帝情绪低落,想不到这世间竟然又出现一个清楚自己身世的人,他心烦意乱间自顾踱步,抬头间,竟已至未央宫。
“陛下有心事?”
毛后看着明帝关心道。
明帝抚摸着她的纤纤玉手:
“老祖是不是真的什么都知道?”
毛后嘴角微扬:
“老祖有通天砌地之能,自然什么都知道。”
明帝眼光闪烁不定,良久方似下定决心道:
“好!带朕去见老祖,今日,朕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件事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