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司马懿的疯狂进攻,孟达每天几乎四门都要走个遍来安抚各部人马才能放心。他注意到很多地方已经出现缺口,虽然经过抢修,但收效甚微,只怕禁不起魏军的一轮攻击便回复原状了。
孟达心情极为沉重,却还要故作镇定,但每每回到府中便萎糜不少。时常坐在案前发呆,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这日,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府中的时侯,一进门便有人报说邓贤回来了,正在前厅等侯。
孟达赶紧赶到前厅,见邓贤正来回踱步,显然心情十分焦虑,见孟达回来,忙拜道:
“舅父!”
孟达摆了摆手道:
“非常时刻,就不要太过拘礼了,怎么样?”
邓贤忙把去见李严的经过详述一遍,孟达听罢,不禁皱眉道:
“半个月?”
邓贤见孟达面色阴沉,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孟达目光呆滞,指尖不断击打着自己的大腿,好一会也不开口。
邓贤等了半晌不见孟达说话,不由轻咳了两声,孟达这才深吸口气,似是回过神来一般,摆了摆手:
“你刚回来,先回去好好休息,此事稍候再议。”
邓贤见孟达魂不守摄的样子,不由关心道:
“舅父也要当心身体。”
孟达一抬眼正与邓贤关心的眼神对在一处,他定了定神,站起身轻轻拍了拍邓贤的肩膀:
“贤儿,舅父不会让你有事的。”
“舅父!”
邓贤正要劝慰两句,孟达已经收回了手,闭上眼睛摆了摆手:
“你先下去吧。”
十五天,已经过去了两日,也就是还要坚持十二天。李严距魏兴郡不过两天的行程,他却要自己等十五日,这说明了什么?李严还在期待成都出兵来救自己吗?孟达清楚,现在能救自己的,只有李严,即便是蜀山,也只能依靠李严的力量。现在李严竟把期望寄托在了诸葛亮的身上,想想便觉希望渺茫。
孟达不禁在想:李严,你到底在想什么?
蜀山之上,望着李辅落寞消逝的背影,郑隐面无表情。
风轻轻地吹着,白色的鬓角顺风摇摆,衣衫随风飘舞,格外萧瑟。
“师父可是在担心孟达师兄?”
后边一个童音清音响起,声音中尚有几分稚气未褪。
郑隐转过身来,却看到一个扎着小辫的小孩正满脸疑惑地望着自己,那扑闪的大眼睛流露出孩童一般的天真,整个人却给人一种人小鬼大的气质。
郑隐蹲**子,刮了刮他的小鼻子,露出一丝笑意:
“你这小东西,知道些什么?”
“师父,弟子年纪虽幼,但辈分却不小,自然要做一些适合身份的事情。”
小孩子挺着身子,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着却着实讨喜。
郑隐原本阴霾的脸上不禁舒展开来:
“还不是占了你爷爷的便宜?”
说罢直起身子道:
“你且说说看,你看出了什么?”
小道童闻言嘿嘿一笑:
“富贵人自有富贵命,哪里是占了爷爷的便宜?此乃弟子的机缘始然。弟子说错了,师父却不要笑话弟子。”
郑隐点了点头:
“你且先说说看。”
小道童道:
“师父是担心师兄,只是此乃师兄命中劫数,旁人却帮不得。”
郑隐不由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旋而散去,朗声一笑:
“小小年纪竟诳起师父来了。”
郑隐回过头,望着飘云下面的莽莽青山满脸凝重,喃喃道:
“李严啊!若你连这件事都做不到,又如何叫我蜀山与你一道?”
后面小童却道:
“师父,那孟师兄怎么办?”
郑隐一愣,旋即笑道:
“以他的本事这本就不该是我担心的事。”
青山之上,一老一小的身形渐渐远去,直到化成两个小点,没入重山薄雾之中。
司马懿援军源源不断,把新城围得水泄不通,攻城日紧。北门被魏军攻打猛烈,数次被魏军攻上城头,城上士兵士气稍挫,孟达不得不在北门亲自督战。
经过一轮残酷的白刃战,魏军终于退了下去,城上的孟达疲惫地望向城下密密麻麻的魏军,不由得生出一种无力感。忽得被城下披着银甲的司马懿所吸引,望向司马懿。
此时司马懿也正往城头望来,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之中绞击到一处。司马懿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孟达呆滞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孟达一时间竟生出一种如坠冰窟之感,仿佛被司马懿看透了一般。
不,更准确的说,那应该是一头猛兽在面对猎物时的不屑。这种强大的压力压得孟达透不过气来,他之前也曾见过司马懿,虽不曾相处过,却从未发现过他竟然会有这么强大的气场,这种摧枯拉朽的气势,直撼得孟达心中仿如惊涛骇浪。
战场上的哀嚎声、叫骂声、脚步声渐渐远去,那无形的压力反而越来越大,世界仿佛只剩下那波涛汹涌的巨浪一浪高过一浪的击打着自己的思感,自己仿佛一叶扁舟在巨浪中徒劳的挣扎,直至一点一点的沉下去。
“师叔!”
一个遥远的声音响了起来,仿如一声梵音把孟达硬从绝望的巨浪中拉了出来。
孟达猛然一震,目光登时清澈起来,心神也跟着宁静下来,城下司马懿的目光依然紧紧锁定自己,不过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般摄人了。
孟达心中暗叫庆幸,若是方才没人唤醒自己,只怕自己便深陷其中再难自拔了。城下司马懿暗叫可惜,极不情愿地兜转马头缓缓离去。
孟达此时方转过头来,原来却是李辅,孟达平静了下心绪这才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听府上家丁说师叔一直在督战,弟子便赶了过来。师叔,师祖他老人家……”
没等李辅说完,孟达已阻住他道:
“回去再说。”
这一等,便等到了夜里,直到孟达一切安排妥当,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书房,第一时间便把李辅唤了来。
李辅低声说:
“不知什么,师祖闭关修炼了,只是……”
见李辅犹犹豫豫,孟达催促道:
“只是什么?”
李辅嗫嚅道:
“我听同门师兄弟说,师祖前一天还没有闭关,却是赶巧不巧地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闭关了。”
孟达眉眼跳了一下,他已经明白李辅的言外之意了,在这个时候闭关,任谁都能看出师祖是有意回避了。
孟达颓然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万个理由却也想不出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师父真的是打算放弃自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