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Costa的落地窗照进来,薄薄地晒在李牧那张流经岁月却丝毫未变的脸上,梅若男看着,只觉得自己正被头顶的冷风吹的背脊发凉。
谁说他流经岁月却丝毫未变?梅若男只觉得他身上那种原有的、让她恐惧的气息更加强烈了。
原来那天在停车场里擦到的是他的车?早知如此,她当初绝不会把自己的名片留下。
“李牧……呃,不,李总。”她斟酌着称呼,墨黑色的眼珠也不知转了几圈,“赔偿这件事,我们能不能另外约个时间?我现在还要赶回去上班。”
“不用。”李牧说着,就坐在梅若男的对面,修长的手指在玻璃压花的台面上敲打着,嘴角噙笑:“我已经帮你和莫先生请好假了。”
梅若男听着,心里一个“咯噔”——原来莫家森已经把她卖了。
也是,李牧现在是立博集团的总裁,是值得莫斯在中国市场争取合作的对象。这样想着,梅若男的心反而安定下来——莫家森的用意很明显,是要她把这当做工作来对待。
“李总。”再次开口,梅若男的姿态已经不同,“不好意思,我……真没想到自己撞到的是你的车。
“也算是缘分的一种吧。要知道,你我也曾是一对未婚夫妻。”李牧说着,嘴角不禁泛起笑意——这个梅若男啊,多年不见,她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
从前的她看似坚强,但是强撑起来的武装却不足以掩盖她内心的脆弱。虽然今天的她,看到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像从前一样躲闪,可就在他搬出莫家森后,她还是选择留下来了。
经年此去,她成长了不少。李牧忽然对这个变化起了兴趣——或许,现在的梅若男……比六年前的她更有意思。
他这样想着,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时而温柔,时而冷漠的情绪,模糊的片段最后慢慢拼成岳欣桐的脸——最近的她总是喜欢用一种带着距离和嘲讽的眼神打量他。
李牧这一瞬间的失神并没有逃过梅若男的眼睛,她一边趁空麻烦店员将咖啡外送到莫家森的办公室,一边盘算:“李总,关于赔偿……您想怎么谈?”
“不要叫我李总。”李牧的语气忽然有些烦躁,“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李牧就好。”
“那……李牧,你看这样好不好?”梅若男说着,眼里忽然有了笑意,“你将车子的维修账单和卡号寄给我,我到时候给你转账,然后再请你吃饭赔罪。”
“吃饭?”李牧觉得这个提议甚是有趣,“或许到时候,你会带上周远山作陪?”
梅若男闻言,心脏微微锁紧,眼角眉梢却笑意不减——她当然不会带上周远山,她要带的是莫家森。
越早安排这两个顶级腹黑外加神经病正式会面越好,她梅若男可不想再和李牧多纠缠哪怕一分一秒。
不过,也许是因为午后的阳光实在慵懒,饶是梅若男也忍不住玩心四起。只见她轻啜一口服务生刚送上来的摩卡,眉眼低垂:“你和远山很多年没见了吧?一起吃个饭也无妨。当然,你也可以带上岳医生。”
她语毕抬眼,嘴角还带着咖啡的泡沫,眼里却是犹如盛夏阳光一般灿烂的笑意,“我觉得,她比从前更漂亮了。”
这是一句诚恳的夸赞,但听在李牧耳里却更像话里有话的子弹。他微微一愣,最后不禁大笑起来——二十七岁的梅若男,果然比二十一岁的她有意思。
他摇着头,正要说些什么,目光却在一抬头的时候,停在了梅若男身后。
那是落地玻璃带梨花木把手的双开大门,从初夏开始,它就因为室内冷气而紧紧关着。可周远山却不知何时进来,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就像校园电视剧里走出来的翩翩美少年。
他双手插袋地站在那里,看着李牧和梅若男的这个方向,目光如炬,却不温不火。
李牧收回自己的视线,微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突然俯低身子,越过半张桌面,温柔地拂过梅若男耳边的碎发,轻声说道:“若男,与你重逢总是让我记起从前的自己。也许,我们未来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
“不会有什么机会的。”手长脚长就是有这种好处,这边的梅若男还在为李牧突然的亲昵而惊讶,那边的周远山已经来到她的身边。只见他不露痕迹地挡开李牧的手,坚定地握住梅若男的肩膀,“不过,我一定会邀请你参加我和若男的婚礼。”
我和若男的婚礼?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梅若男,再次为周远山的这句话感到颤抖。
李牧闻言,微微挑眉——这个周远山看似比从前成熟了,但还是禁不起他一丝半点的挑拨。这样想着,他笑着答道:“若男穿婚纱的样子,一定很美。”
他说完,拍了拍周远山的肩膀,又对梅若男说道:“若男,我有预感我们很快就会再见。只希望共进晚餐的时候,你带来的男伴是莫家森。”
*
李牧离开costa的时候,CBD的阳光正好换了角度,火辣辣地照在碧玺大厦的玻璃窗上,他烦躁地拉了拉自己的领带,低头坐进黑色的宝马车里。
万秘书替他关好车门,然后坐进前面的副驾驶,老王很快地启动车子。
这个时候的CBD已经开始拥堵,李牧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面无表情地问道:“她怎么样了?”
万秘书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老板问的正是岳欣桐,连忙答道:“刚刚带岳小姐去了医院,医生说只是普通的热伤风,没什么大碍。方才领了药,已经送她回家了。”
“那就好。”李牧答应着,看了眼自己的手机,上面并没有来自岳欣桐的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他抿着唇,一边将手机放回口袋,一边交代:“老王,送我去岳小姐那边。”
岳欣桐自己就是医生,可他对于她的身子总不是很放心。
万秘书不动声色地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李牧——她的这个老板,平时总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但只要一遇上岳小姐的事,往往就会乱了分寸。
这个当下,他的心里一定很烦。那……刚刚得到的消息,要不要马上告诉他?
就在万秘书犹豫的时候,李牧已经敏锐地感受到她的目光,只见他微微抬头,与后视镜里的万秘书对视:“怎么?有事?”
“嗯。”万秘书说着,语调始终平静,“刚才公司来了电话,说您不在的时候,董事长让吴叔去了趟财政中心,取走了公司这几年的账本。”
李牧闻言,微微心惊。片刻沉默之后,他敲了敲了司机的座椅,说道:“老王,改方向,我要回公司。”
*
李牧走后,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散去,咖啡厅的空气里只剩下流转的钢琴声。
周远山看了眼座位上的梅若男,轻叹一声,转身去吧台为自己点一杯咖啡。只是他刚结完账,背后便有软软的身体贴上来,那股他最熟悉的香味若有似无地萦绕在自己鼻间。周远山心里就算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许是看多了情人间的亲昵,服务生见怪不怪地递过找零,就立刻转身调咖啡去了。
“对不起。”梅若男将脑袋埋在周远山的背上,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不是故意和他见面的。”
“用不着道歉。”周远山转过身去,他的声音同眉眼一样温柔,“我也不是故意来‘撞破’你们的,我只是想喝杯咖啡。”
“哦,那……”梅若男踌躇着,忍不住踢了踢高跟鞋的鞋尖,“你刚刚说的话是故意的吗?”
“刚刚说的话?”周远山似笑非笑地蹙眉,“你指哪一句?”
这个周远山!梅若男忍不住跺脚:“就是那句……那句……”
梅若男无所适从的模样明显逗乐了周远山,只见他安抚地揽过她的肩,轻轻地说:“这个问题,等我挑好戒指以后,再告诉你好吗?”
无论梅若男有着多么与众不同的童年和少年,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始终居住着一个极致渴望浪漫的灵魂。她也像其他女人一样,对于自己的爱情和婚姻有着最美好的憧憬,甚至也在夜深人静、身心俱疲的时刻幻想着只属于她自己的求婚场景。
玫瑰花、红酒和闪耀着光芒的钻戒,这些她曾经假想过多次的道具,此时此刻却远远比不上周远山的一句假设。
他说:等我挑好戒指以后,再告诉你好吗?
好,当然好。梅若男点着头,不知怎的,眼角已经有了湿意。
原来,她曾期待那么多的浪漫与情怀,都比不过一个她爱的男人说的一句最朴实的承诺。
看着梅若男突然的泪光,周远山觉得又好笑又心疼。他从口袋里掏出手绢,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说:“既然这么想嫁给我,当年为什么要跑掉?”
“谁想嫁给你!?”梅若男用力地否认着,却不禁想起当年的种种,她哽咽着,抬眼问他:“那蒋姨和周叔呢?他们能同意吗?”
“若男。”周远山忍不住叹气,“他们已经不是六年前的他们,我们也不是六年前的我们。不管他们同不同意,我只希望这一次,我们都不要主动放开对方的手。”
这么文艺的话,周远山说着还真是别扭,可梅若男听着,心里却还是抑制不了的甜。她温柔地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语气犹豫:“那李牧的事……这段时间,我和他见面的机会可能真的挺多的。”
周远山吻了吻她的手背,说:“暂且忍一忍吧。你的老板看上立博集团了吧?和我的老板一样。”
他说着,语气有点无奈,又有点埋怨,逗得梅若男立刻就眉开眼笑了:“谁让咱们混得不如人家?商业社会,丛林法则,也只能忍一忍。”
*
因为下午在costa耽误了不少时间,梅若男手上积累了很多工作没有做完,不得不留下来加班。
她一边敲着电脑,一边腹诽着莫家森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把裁员提上议程,好让她可以招几个得心应手的新员工。
直到窗外的华灯初上,梅若男的工作才终于告一段落。她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起身。就在她准备锁门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微微一震。
她掏出来一看,竟是周远山发来的彩信。她点开,照片里是满满一桌子的饭菜。
周远山在下面留言:老婆,快回家吃饭。
喜悦就这样爬上脸颊,加班所带来的疲惫通通被心里的幸福感取代。
梅若男笑着锁好门,原本沉重的脚步忽而变的轻快。
只是她才走到地下停车场,就发现自己的停车位前正停了一辆劳斯莱斯,堪堪挡住她的白色宝莱。
现在的有钱人是怎么了?都喜欢用自己的车子堵住别人的路吗?
梅若男气愤地走到劳斯莱斯的驾驶座前,可她还来不及敲车窗,车门倒是自己先开了,一个穿黑色西服的中年男子走下来,面对微笑地说道:“您好。”
中年男子气度不凡,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司机,可这年头还有没司机的劳斯莱斯么?梅若男踌躇着,回道:“您……您好。”
“您是梅若男小姐吧?”吴叔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眉宇间有着明显的慈爱,“我们家老爷想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danny和E的霸王票。我现在这个更新频率,实在不敢奢望大家又多爱我,只能跪谢不离不弃的各位,争取尽早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