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星捧起奶茶,暖暖地喝了一口,眯着眼睛看向那群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孩子们,轻轻点头:“原来学校里也有这么好喝的奶茶。”
“姐姐,你真的结婚了吗?一点都看不出呢。”女生们围着陆沉星,好奇地找她聊天。
“结了呀。”陆沉星点头。
那群男生突然鼓掌,有人跑出去,吭哧着把写着菜单的小黑板给扛了过来。薄非霆拿着一支粉笔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公式。
“哇,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陆沉星忍不住地好笑,数理化真的这么有吸引力吗?
女生中也有物理系的,就算不是,也挤进去听薄非霆在说什么。最后只有陆沉星一个人远远地坐在一边喝完了两杯奶茶。
这种喝法,她早晚会胖成球吧?
华庭把饭菜送过来了,看到坐在这里的是薄非霆和陆沉星,吓了一跳,赶紧检查饭菜是不是齐全,菜是否炒得精致。
薄非霆一直不喜欢在太吵的环境里吃饭,和众学生道了别,跟着陆沉星一起出来。
“你到了学校也是妥妥的王者。”陆沉星打了个饱嗝。
刚刚她喝了两杯奶茶,还从送来的饭菜里拿了五只生煎包吃了。
“还真能吃。”薄非霆看着她揉肚子的动作,哭笑不得:“你就不能也听听我们说什么?”
“实在很想听,可是听不懂。”陆沉星摊摊手,特别诚实地说道:“所以我认输,我和你真不是一个天空下的人。”
“你是什么天空下的人?”薄非霆问道。
“我是薄非霆的天空下的人啊。”陆沉星指着天空说道:“你是我的天,上面那块天才是你的天。天塌下来的时候,先压到你。”
薄非霆琢磨了一下,虽然最后一句话不怎么好听,但是意境还不错。把他在这个家里的霸主地位明白清晰地竖立了起来。
“要不要去庙里陪岳母?”薄非霆拉住她的手,小声问道。
“我问过她,她说想清静。”陆沉星摇头。
薄非霆看了她一眼,没往下说。陆沉星又朝他摇了摇头,抿唇笑。
四目相对片刻,薄非霆突然明白,其实陆沉星心里似明镜一般,她清楚,蔡帆羽可能去了之后,是得抬回来的。她不愿意去庙里面对蔡帆羽,那种悲痛的离别的时刻,她不想经历。蔡帆羽也不想让她经历,母女两个相处时间不长,当时蔡帆羽是毫不留情地走了的,陆沉星没能留住她。这一回也一样,陆沉星照样留不住她。所以,不如母女二人不约二同地选择了躲开。
躲着好,躲着不必去亲眼看生死的残忍。
躲着好,只要不去看那一眼,陆沉星心里记着的就永远是再见蔡帆羽时她雍容华贵的样子。
——
凌晨二点十七分。
蓝眼睛来了电话,直接打给了薄非霆。蔡帆羽去了。
薄非霆扭头看向睡得正熟的陆沉星,轻手轻脚地出去,让助理赶过去帮忙安排后事。一直等到天亮,陆沉星在孩子们嗷嗷的哭声中醒过来,薄非霆才拿来一身黑色的大衣,把手伸给她。
陆沉星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她张了张嘴,本来想说:我才不哭呢。
可也就是眨眼的功夫,眼泪跟决了堤似地疯狂落下。
她可能天生就父母缘薄吧,就是没那和父母在一起生活的福气。
她趴在薄非霆的怀里,使劲咬着他的衣服,像小兽一样呜咽。发不出声音。他穿着两层衣服,被她的眼泪浸得透透的。
“哭出来就好了。”他轻拍她的背,小声哄道。
可是陆沉星哭不出来。
她挺恨蔡帆羽的,知道要死了,还要回来和她相认。这不是活生生折磨她吗?就一辈子当个恶毒无情的母亲好了,何必回来再折磨她一次呢?
可是蔡帆羽却偏不是一个彻底恶毒无情的母亲。她只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她有所有普通人一样的自私自利,也有普通女人想要的金钱前程,丈夫家庭。
陆沉星也恨自己,明知道她会死,还要和她重建什么母女感情。现在可好了,她独自痛到心脏裂开。
“要不然我去吧,你在家里休息。”薄非霆抱紧她,想把自己的力量度到她的身上。
陆沉星摇头,用力摇头。
她当然要去送她最后一程。
“已经火化了。”薄非霆说道。这个过程最残忍,所以他作主已经把这个过程走完了。
陆沉星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种病去世的时候人是枯瘦的,蔡帆羽最近已经很枯瘦了。薄非霆不想让陆沉星记得那样的面孔。
“你太坏了。”她终于哭出了声,可也就是几句而已,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不是不想哭出声,而是哭不出来。那哭声太过激烈,一股脑地、疯狂地往喉咙处涌,她根本来不及吐出那些呜咽。
“还有我呢,还有我。”薄非霆抱住她,小声说道:“陆沉星别为别的人流太多眼泪,你只有我就足够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所以你千万不要离开我啊。”陆沉星死死地抓住薄非霆的衣服,浑身发抖。
“放心。”薄非霆轻拍她的背,另一手抓过纸巾擦她的眼泪。
陆沉星若没了薄非霆,绝对会死的!
——
灵堂来的都是薄非霆和陆沉星的人。
孩子没来,依然在家里。
陆沉星跪坐在垫子上,呆呆地看着蔡帆羽的照片。人这一生啊,到底要经历多少回失去?为什么不能大家一起长长久久活到天崩地裂?或者干脆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大家都不要相互有感情,如此便可以不心疼,不心伤,不心碎。
“沉星丫头。”韩研磕头上香完毕,到了她面前。
“你来了。”陆沉星双目无神地看了她一眼。
“别太伤心了。”韩研在她身边跪坐下来,扭头看向前面的照片,小声说道:“该走的人迟早会走,身边的人会一直在。”
陆沉星没出声。
其实别人在和她什么,她听不进去。现在悲伤似乎并不是了为蔡帆羽,好像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吊唁的络绎不绝。
电台各部门的人都来了,人的社会地位真是要靠挣来的。那些曾经排斥她视她为眼中钉的同事一个一个地过来握她的手,拥抱她。BR的人更多,那可是老板的岳母,不来能行吗?
办葬礼非常累。
她还不必做什么事,就应酬这些人,就感觉骨头要累散架了。
到了半夜,还有人过来,薄非霆让陆沉星去休息,他在灵堂接待过来吊唁的亲朋好友。
陆沉星此时一身疲倦,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睡,后来感觉有人给她背上披了件衣,睁着肿痛的眼睛看,薄非霆正站在身边看她,她刚想抱住薄非霆,薄非霆的脸上突然全是血,一边笑一边倒在了地上……
陆沉星吓得魂飞魄散,哇地一声哭出来,死死地抱住了薄非霆。
可是薄非霆明明说好去哪里都不会丢下她的!她嚎啕大哭起来,越哭越绝望,双手在薄非霆的脸上用力地抹,想把那些血都擦干净。他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真的像雕像一样。他死了吗?可没了薄非霆,她要怎么办?这个世界太大了,人太多了,多到她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
“喂,喂,作噩梦了吗?”有人扶着她,拍着她的背叫她。
陆沉星总算从梦魇里挣扎醒过来了,她眯了眯眼睛,看清了抱着她的人是韩研。
韩研一手揽着她的肩,另一手拿了块蓝色的手帕给她擦汗,关心地问道:“你出了一身的汗,是不是作噩梦了。脸色很难看,不如回去休息吧。”
陆沉星怔怔地看着他,怎么是韩研呢?梦里面是薄非霆披着血色站在她面前。
“怎么了?”薄非霆的身影从门外进来,黑亮的视线落在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
陆沉星这时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把手伸向薄非霆。
薄非霆走过来,接住她伸来的手,摸到她掌心全是冷汗,立刻把她抱了起来。
“回去吧,别又累病了。”他扫了一眼韩研,抱着陆沉星往后面走。
陆沉星软软地窝在他的怀里,哑声说道:“你千万不要丢下我。”
王于周拉开车门,看着他进去。
“嗯,不会。”薄非霆和她坐进车里,扭头看向车外,只见韩研正靠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边。
“薄非霆我作噩梦了。”她仍旧惊魂未定,人往薄非霆身上靠,双手紧紧地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