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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1/1)

第五十二章

“你、你怎么来了?”白梓岑一时惊在了原地。

“看你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担心你出事,就一直跟在你后头。”他侧目望着她,眼神温和。

白梓岑闻言,有些不安地垂下脑袋,埋首朝前走。她也不说话,只是走得极慢,连脚步的震荡声她都谨慎地克制着。梁延川随着她的脚步,与她并肩走着。

许久以后,她才在沉默中开出口来:“刚才……你都听见了?”

“嗯。”他停下步子,温柔地望着她,眼神柔和:“你得过产后抑郁。”

她含着嗓子眼,点了点头。

他眉梢上扬,淡淡地笑着,表情不似平常:“所以,当年捅我刀子是因为产后抑郁,丢了陶陶也是因为产后抑郁,是吗?”

“嗯。”鼻腔带着点酸涩的干音,她回应道。

听完,梁延川眼梢上扬,竟是笑出了声来。只是那笑声并不开怀,甚至带着些悲戚的味道:“白梓岑,你怎么又自作主张地什么都不告诉我?”

“对不起。”

白梓岑话音刚落,她瘦弱的肩头却忽然多了一双手。那双手温温热热的,带着她最为熟悉的味道,带着她最为谙熟的温度,纷涌而来。她感受到那双手慢慢地牵引着她,令她不自觉地投向他的怀抱。

他将她揽进怀里,自嘲似的笑了出来:“难道该说对不起的人,不该是我吗?”

“但是做出罪过的那个人是我。”她埋首在他的怀里,连声音都是氤氲的。

闻言,梁延川像是恨铁不成钢似地收紧了手臂,用力将她收拢进怀里,蛮横的力道,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白梓岑,怎么事到如今你还喜欢把所有的责任往你自己的肩上扛。”他将五指按在她孱弱的肩膀,而后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你的肩膀太瘦了,扛不起那些的,你知不知道?”

听完梁延川的话,白梓岑才慢条斯理地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来,与他四目相对。而后,她忽地眼角上扬,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她调笑道:“肩膀瘦的话,多吃点就会胖的。”

原本,梁延川的情绪已经化成了一个坚硬的拳头,只等白梓岑迎接,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向她展露出自己所有的情绪。而现在,他的情绪也确实化成了拳头,只是因为白梓岑调笑的话语,那个拳头……更像是一下子打到了软绵花上。

大约是她的情绪太富感染力,他终究也忍不住,与她一同眼角上扬,笑道:“怎么你现在还开得出玩笑。”

她眯着眼,笑着:“因为我早就说过,那些都过去了。”

梁延川望着她的笑容,忽地有些心疼。他将她按进怀里,温润着嗓子,用尽一生的温柔,问她:“小岑,你到底是受了多少的罪。”

“不多。”她笑得慷慨大方:“重遇你之后,让我觉得,那些都很值得。”

听完,梁延川长长地叹了一声,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医院长廊里,孤独而僻静的通道里,只剩下白梓岑和梁延川两个人。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交叠的身影之上,在适当的角度下,往地面投下和谐的影子,拉长的黑色剪影交叠在一起,如同从未分开过一样。

很久之后,白梓岑才不紧不慢地在梁延川怀里调转了身,柔软地蹭了蹭他的怀抱,哑着嗓子,语气里带着歉疚:“延川,我得过产后抑郁,有过精神疾病,你以后……还会要我吗?”

“傻姑娘。”他低头微笑着捋了捋她的发丝,“那我问你,你为我吃过的那些苦,又该怎么算?”

“可是我根本配不上你,我和你跟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你是高高在上的检察官,我只是一个低到尘埃里的普通人。或许,我还连普通人都称不上。因为我不止有过精神疾病,我还坐过牢,我还有个植物人哥哥。”她底气不足地顿了顿,卑微地垂下了脑袋,说:“像我这样的人,大概只能算是个……下等人。”

她话音刚落,就莫名有一双手捧起了她的脸颊,将她整个人往上带。半秒之后,有阴影盖住她的眼睫毛,而后温润的唇,附着在了她的唇上。

她也不反抗,只是任由他的吻,辗转在她的唇上,温柔而又动情。

待梁延川吻得尽兴了,他才终于动作轻缓地松开了她。那双望着白梓岑的漆黑曈眸,像是染了全世界最温暖的情愫。

他说:“小岑,你为我受得那些苦,早就让我们所有的门第差异,都变得公平均等了。更或者,总体说来,应该还是我欠了你。”

相比于梁延川的笃定,白梓岑稍显犹豫。

“可是,我的病……”

他替她将零乱的发丝拨回耳后,“没事,改天我陪你一起来做心理咨询。”

白梓岑眉头紧皱:“我很担心病情复发的问题,我之前在网络上查过,心理疾病时常反复,很难治疗。不过我更担心的是……会不会有什么精神上的后遗症影响到了未来的孩子。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会后悔的。”

“没事,实在不行我们就不要孩子了。毕竟我们已经有陶陶了,已经够了。”

“可是陶陶一直很期待着能有个玩伴,而你……明明也想要的。”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干净利落地笑着。温柔且宠溺的眼神,竟有那么一瞬间,让白梓岑觉得,她像是在安慰五岁的小女儿梁语陶,而不是二十六岁的她。

“没事,我有你,有陶陶就够了。”

他重新将她拢进怀里,舒眉浅笑。

在白梓岑面前,梁延川总是擅长把那一句“没事”挂在嘴边,说的那么地理所应当。就好像全世界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他的身上,也都轻而易举似的。

**

回程的路上,天空忽地下起了小雨。雨丝细细密密地打在车窗玻璃上,有着濡湿全世界的倔强。街边的道路,人来人往,毫无规律。唯一有规律的,只有交替的红绿灯在闪烁着。

碰上红灯,梁延川才不紧不慢地踩下了刹车。而后,偏过脸朝向白梓岑的方向。

彼时,白梓岑正一门心思地观察着窗外,她半撑着手臂,整个脸都贴在车窗上,企盼且好奇的眼神,像是个玲珑的少女。一时间,梁延川竟是有些难以想象,当初的白梓岑,到底是如何撑过了那可怕的产后抑郁症,又是如何撑过了那监狱中的五年……

思绪有些偏离,一瞬之间,他的头脑像是打了结似的,零乱地摸不出思路。

他细细梳理了白梓岑整个坐牢的过程,一个难以想象的可能性忽地从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他不禁怔了怔,才皱着眉头问她:“小岑,当年你坐牢是不是另有原因?又或者,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操作?”

“为什么这么问?”白梓岑回过头去,眼神不解。

梁延川微眯眼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精神疾病引致的刑事案件,只要被告人出示心理医生的心理疾病报告,就能免于牢狱之灾的。当年你捅我的那一刀,如果能证实是精神原因,应该是可以免于坐牢的,可是……”

梁延川语气微微顿作,才从容地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小岑,你实话告诉我。当年你进监狱,是不是因为我父亲的一手操纵?”

白梓岑听完,并没有说话,只是蓦地笑了起来。

“延川,于情于理你都不该怀疑他的。他虽然对我有恨,但我进监狱的事情,却并不是因为他。”

“那是为什么?”梁延川蹙眉。

“那是我一个人孤注一掷的决定,而且,直至现在,我也并不后悔。”白梓岑回答地十分坦荡。

“什么意思?”

白梓岑别过脸,将毫无焦距的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远处,温和且柔软的眼神,像是在回忆极其遥远的过去。她声线氤氲,说:“当年你被我那一刀捅得失去意识危在旦夕,我本身就追悔莫及。加之后来,被起诉故意杀人,因为产后忧郁症的发作,让我在混乱之中丢掉了晓晓。

我当时万念俱灰,根本找不到方向。那时候你还昏迷着,也不在我的身边,我无助地差点疯了,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了却残生。而恰巧那个时候,警/方抓到了我,当时绝望无比的我选择了在监狱服刑,安安静静地隔离开这个世界,所以连精神鉴定都没有提出。”

听完白梓岑的一席话,梁延川握住方向盘的那只手蓦地收紧,原本圆润的弧圈形状,也险些被他的蛮力挤压变形。

“怎么有你这么傻的人。”

白梓岑听后,却只是笑:“你还记得前些天我们在警局碰见的徐警官吗?”

“记得。”

“徐警官,姓徐,名慈文。当年在监狱里的时候,我们都叫她慈妈。也是多亏了她,我才能活着从监狱里出来。”

梁延川的眉头拧成一团:“发生了什么事?”

“当年服刑的时候,幸亏遇到了慈妈。她很热心,在监狱里一直像母亲一样地开导我,才会让我的产后抑郁症逐渐开始缓解,变得精神正常。要不然的话,即便是当时我不被告入狱,一个人活在外头,估计也会因为产后抑郁症的折磨,早就自杀死了。”

大约是经历了那些人生苦难,所以才会让此刻白梓岑的笑容,都变得那么舒缓温和。

她与他相视一笑,说:“事情总有两面性,你可能觉得坐牢是我受了苦。但实际上,确实是因为苦难,才让我幸免于难。”

红灯转绿,道路中的车辆又恢复回了来回穿梭的状态。梁延川轻踩油门,车子便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向前驶去。

临到家之前,他忽然哑着嗓子问她。

“小岑,那你知道世界上最痛苦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什么?”她不解。

他停下车,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两人之间不过隔了半米的距离,却像是隔绝了半个世纪,在仰望对方的影子。

他咬字笃定,眉眼温和。

“世界上最痛苦的一件事,莫过于你吃过人生大苦,因为我而变得灰败不堪。而我——却未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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