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萧景颢进来,两人停下了手中的活,站起来看着他。
萧景颢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干活,坐在一边看着他们。
现在,苏美玲的头和一只手已经接好了。她的身子也被大致擦过,干净了很多,沉睡的她看起来十分美好,身子看上去还是像以前那样曼妙,只是少了很多生动,还好头发永远是柔软灵活的,在工匠手中被摆弄着,添了一些生机。
为了工作方便,苏美玲没有穿衣服,就那样硬邦邦地被两个人摆弄着,而那两人也面无表情,沉默肃穆,两个人没有交谈,偶尔说句话声音也小的像耳语,大概是这种场合见得太多了。
萧景颢却觉得有些不舒服。他不希望自己以前的女人就这样被别人抓在手里翻来覆去。可是他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工匠赶走吧。
“那个,”萧景颢不好意思地开口:“能不能给她身上罩点什么啊。”
其中一个人抬起冷冷的眼睛,说:“她不会觉得冷的。”
“我知道……”萧景颢尽可能笑着,不想把气氛搞得这么僵硬,“我是说……”
他说道一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觉得这样很不尊重她啊。”萧景颢终于说道。
另一个工匠一边干活一边说着:“不会的,我们对人鬼都很敬重。一会还要给她擦洗身子,穿了衣服还得脱掉。给硬的人穿衣服很麻烦的。”
萧景颢脸部抽搐了几下,点了点头,走出了小房子。
这么大的一个房子,他竟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四面都下着雨,似乎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没有撑伞,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走着。从后院走到前院,又从前院走回去。
雨再小,像他这样不停地淋雨,也是会把衣服打湿的。
不知道这样不停地走着能不能招来苏美玲的魂魄呢,他自嘲地想着。抬起头看,那片枯萎的花园里应该有她浇水的身影的。屋檐下应该有她在坐着。她还可能坐在后花园的秋千上。
不过他一个都没见到。除了工匠的房子,哪里都没有苏美玲的影子。
他摇了摇头,继续走着。
经过厨房窗户的时候,李姐突然打开了窗户,冲萧景颢喊道:“先生,别在外面淋雨了!快点进来吧!”
萧景颢冲着李姐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过说真的,打开窗户之后从厨房发出的香味还真的很吸引他呢。
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好好吃饭和上班了。似乎身体都不如以前了,公司现在也很多事没有处理,或者急匆匆地做完却没有处理好。
他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好心的女人。她在家里工作,因为苏美玲受了很多委屈,还被黄芷和黄裳怂恿和利用。现在连苏晴都不对她轻言轻语了。可是她还是没有离开。
李姐看萧景颢不说话,于是离开窗口,赶紧往大门处跑。
“先生!”李姐举着没撑开的伞,冒雨跑过来递给萧景颢:“你可不能这么折磨自己啊!家里都变成这样了,全都靠你了,你要是倒下,咱们就没办法了!”
看来李姐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里的一员呢。如果是一些不负责任的保姆,恐怕不会说这样的话吧。在主人解雇自己之前,能赚一天就是一天。
他笑着接过了伞,撑开打在李姐头上:“好吧,我这就回去。”
李姐怔了怔,惨淡地笑了。
“哎,太突然了,还没跟我妈说呢。”萧景颢突然冒出一句。
李姐想不到萧景颢竟然会把心里的事情告诉她。她好希望能给这个好心孩子排忧解难啊。可是她什么也不会做。
“我去吧。”李姐抬起头来说,“我去给老夫人送信吧。”
“你……”萧景颢有些惊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说说……”
李姐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表现地十分坚定:“先生,你就别推辞了,我知道你的事多,你走不开的。我这两天闲的没什么事,我也闲不住啊。我虽然年龄大了,可是跑跑腿还是可以的。”
萧景颢笑笑,不知道该怎样让这个善良人知道,他妈妈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亲自来接自己,还需要自己亲自找司机开车的话,是会生气的。毕竟,苏美玲对她来说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如果不是看她儿子的面子,她才不会参加这样的小人物的葬礼。
萧景颢摇了摇头:“我还有个表弟,他会帮我去的,你就做好饭,让晴儿吃点好的,高兴起来,别的你就别操心了。”
李姐难过地低下了头,又抬头说:“先生,我帮不上你,你别嫌弃我。”
萧景颢竟然突然感觉眼眶一阵热:“李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
他很想说,现在你是唯一一个跟我说话的人了。
告别了李姐,萧景颢感到有点轻松,毕竟他至少找到事情做了,不用漫无目的地在雨中乱晃了。
撑着李姐的那把伞,萧景颢到车库里去开了一辆车,开往黄裳家去。
他告诉李姐会让萧楠去跑腿,只是不想李姐为自己担心而已。
他也想自己出门透透气了。而且他和黄裳也很久没见了。
虽然知道因为葬礼的事去见黄裳,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但是他什么也不想去想,像个孩子一样,在最困难的时候,只想看见黄裳一眼。
他很希望有个人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办啊。
雨不停地下。
萧景颢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有吃饭,现在饿坏了。他中途停了一趟车,买了一份煎饼。在煎饼车上他看见了饮料,其中有一种是苏晴在公寓住的时候给她喝的那种,他买下了。
到了黄裳家里,下人们恭顺地迎他进去。他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对他们不屑一顾,而是对他们轻轻地低头问好。
穿过一个宽阔的院子,走过一个古色古香的扇门,萧景颢才进了正屋。
黄裳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萧景颢进来,惊讶极了:“你怎么来了?”
说着又转过头去,对门边的两个紧张的丫头说:“你们这两个鬼丫头,少爷来了也不知道通报一声,是不是睡觉了?”
丫头们相视一眼,赶紧低头道歉:“我们没有啊,我们真的刚刚看到。”
萧景颢挥了挥手,让两个姑娘下去了,然后坐在黄裳身边:“不怪她们两个,我没跟他们说要来。”
既然萧景颢都原谅了,黄裳也就不追究什么了,笑笑说:“景颢,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啊?”
萧景颢笑道:“还是妈你了解我。”
黄裳亲自倒了一杯水推给萧景颢:“知子莫若母,你有什么能瞒过我的啊。说吧,是想跟苏美玲结婚了还是想跟苏晴结婚了?”
黄裳的语气里有些笑意,也有些讽刺在其中,说完以后,意味深长地喝着水等待萧景颢的回应。
但这一看,她看出萧景颢的笑容有些不对劲。
她的儿子怎么会有这么不自信的笑容?
她放下杯子,没等萧景颢回复,就面容严肃地问:“是公司出问题了?”
萧景颢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公司现在问题确实不少,可是他没心思去想。
“美玲死了。”萧景颢说着,喝了一口水,放下水杯看着黄裳惊讶的脸。
黄裳有些担心,但很快又把这担心掩饰起来,不动声色地问:“怎么死的啊。”
“被人奸杀的。”萧景颢发现自己也能接受这个事实了。
黄裳更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随即又坐会了沙发靠背上:“你们住的地方治安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她……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萧景颢低声说:“事情挺复杂的,妈,我也不想说了,您能不能不问我啊。”
黄裳流露出一种下人平时见不到的慈祥神情,揽过萧景颢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儿子,没事的。”她轻轻地说。
她这个儿子这么多年受的苦也不少了。在别人都吃喝玩乐的十几岁年纪,萧景颢就已经担起了家族企业的重担,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而是沉重残酷的负担。
但是景颢从来没有抱怨过,交给他的所有任务他都会一丝不苟认真地完成,那时候黄裳就知道,他是个有能力的人,是卓越的人。
可是在他很小的时候,黄裳给他讲民间悲剧故事的时候,萧景颢哭的很伤心。那时候黄裳断定这孩子是个善良的人。
现在,善良和卓越要是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会让一个人十分痛苦的。
黄裳为了保护他,一直压制着他善良的那一面,希望他不去关注,不去发现。可是人是要长大的,离开黄裳之后,萧景颢接触了新的人,埋在他内心深处的真正柔软的那一部分很快显性了。
她不急,因为这是他应该经受的。只要坏事还没发生,善良被激起又会怎样呢。
可是看见萧景颢现在的样子,她真的心痛了。
她像哄孩子一样拍着萧景颢的脑袋,说:“景颢,我想让你对公司多上点心,别的都别管别要了,行不行啊。”
萧景颢沉默了半天,没有回答。
一时半会不能回答这么大的问题,要想想吧。黄裳静静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