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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节 同盟(上)(1/1)

南昌,江西巡抚衙门。

自从得知郑成功去世后,张朝的心思就活络了不少,认真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形势后,张朝发现自己还是东南督抚中最有优势的一个。景德镇握在张朝的手中,实行了统购统销政策后,是一个稳定的出口创汇的财源,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收入不如江南和湖广的劣势。而且因为底盘小,江西的军费也比较低,受到邓名威胁的沿江地区也比较少,因此这两年来攒了一点儿家当出来。

而且江西还有目标小的好处。江南是清廷异常重视的地区,如果东南不稳,蒋国柱肯定是主要的目标;张长庚的地盘最大,又与九省相邻,也是在通邓这个泥潭中陷得最深的一个。而张朝就不同了,既不是主要打击目标,周围恶邻也相对少,要是清廷决心对东南来一次再征服的话,那江西肯定是次要对象,而且拉拢招降的可能性也很大。

唯一的麻烦就是高邮湖一仗,参与谋杀先皇的事情一旦败露,张朝就是招供了,清廷也会算账,而且肯定是一家都要处死。虽然此事极为隐秘,而且知情人都是顶级人员,不过万一蒋国柱、张长庚被逼急了,说不定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捅出来。

“唉,当初怎么就参与到这件事里了呢?”现在张朝一想起此事就后悔不迭,他不禁想到就算自己当初装聋作哑,说不定邓名也能把顺治弄死——高邮湖事变发动前,张朝唯恐邓名不能成功,也不敢留气力,可结果邓名那么轻松地取胜,人都没有死几个,让江西巡抚产生了当初还不如旁观的念头来。

张朝还记得邓名当面和董卫国提起过“康熙”这件事,东南督抚私下密信来往,都认为朝中还隐藏着一只大老虎。而这个通邓的神秘人物至少是辅政大臣之一,张朝和董卫国甚至认定了就是索尼,也只有这老家伙才有能力排除众议定下这个年号。这个暗示让东南督抚谁也不敢向朝廷出卖同伴,因为揭发邻居通邓不但增加了高邮湖事件曝光的可能,密告还很可能落入邓名的那个同谋手中——董卫国曾经私下给张朝分析过,他怀疑高邮湖索尼也有份,很可能就是索尼撺掇顺治亲征的,为的就是把东南督抚逼入死角,不得不和看上去忠厚老实的邓名合作犯上,以致没有退路的。要是真如董卫国所料的话,即使张朝不参加,邓名胜算也是很大的——就算江西巡抚不交这个投名状,邓名多半也不会在江西常驻,这就让张朝感到更不上算了。

“而且郑成功怎么壮年就去世了呢?”直到整个消息传来前,张朝还觉得自己的位置安如泰山,清廷在南方沿海的兵力都被郑成功死死钉住;去年浙江又遭大败,被川军拉回去了几十万人口;而李国英虽然竭力给自己涂脂抹粉,但督抚们都看得出来重庆那边也不乐观,在朝廷兵力捉襟见肘的时候,对东南也只能优容。自从进入康熙年以来,北京对江西的官吏任命是百依百顺,只要张朝还能把额定的赋税给北京运去,那北京就绝口不提让他挪挪位置的事。

不过郑成功去世虽然是危险也是机遇,那就是增加了和邓名讨价还价的筹码。张朝觉得失去郑成功声援的邓名,对东南督抚的底气会变得差一些,张朝的位置变得更重要了,起码瓷器涨点价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因此,那个成都发展银行的人到南昌来推销战争公债,对满怀自信和憧憬的张朝无异于当头一棒。失去郑成功的声援的邓名不但没有服软,反倒更加强硬了。正琢磨着上调瓷器价格的张朝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还不用说来推销公债的只是个连功名都没有贱民——同秀才这种功名张朝是不承认的;这个贱民甚至不是邓名委任的官员,就敢咆哮公堂,还口口声声威胁张朝说:“叫川西大兵来打你!”

气急败坏的张朝差点当场把这个不懂上下尊卑的狂徒打死,好在他为官多年,养气工夫已经十分了得了,最后只是下令把这个狂徒先关进大牢,他带来的五千万债券也都查没入官——老成谋国的张朝没敢当场下令给烧了——不是说诸葛一生唯谨慎么?

成都发展银行的银行家被官兵拖走的时候,还暴跳如雷地向张朝翻来覆去地大喊:“叫川西大兵来打你!叫川西大兵来打你!”

张朝不用说被气得七窍生烟,手一个劲地哆嗦。当初他找邓名托妻献子的时候,邓名都没有对他这样大声嚷过。在恢复常态后,张朝嘱咐了左右一句,这个银行家和他随从们住的牢房一定要打扫干净,一天三顿饭不可少。

过了两天,张朝又派人去打听了囚犯的动静,听说那个死贼囚每天不停地要水喝,喝完了就扯着脖子喊:“叫川西大兵来打你!”

沉吟了一会儿后,张朝命令把这几个贼囚都从牢房里提出来,软禁到一间戒备森严的小院子里去,还找了两个高僧陪他们下棋解闷,顺便给银行家讲讲佛法,消除他那一身的戾气。

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又跑来一个什么叙州建设银行的人推销公债。这次张朝的策略就巧妙了不少,他把没收的债券拿出来给新来的人看,称南昌的银子都买了这个了。这招还不错,来人一见就气馁了,检查了一下数量,发现有五千万之多后,叙州建设银行的人还嘟哝着什么:“一点余额都没给我留啊。”

心中奇怪的张朝就请这个叙州人吃饭,从他嘴里套出来不少情报,好像在他们代售公债的时候,四川银行的熊行长还给他们发了配额表,给下游各个府县都定了上限,让他们不要超过配额,否则要罚款。

如此这般地送走了后来的几位银行家后,张朝紧锣密鼓地和其他东南督抚联系,在私信中,张朝表示他认为应该团结起来对付邓名,如果邓名要来硬的,那就给他也安排一场高邮湖,让他知道东南督抚同盟可不是好惹的。

蒋国柱在回信里大声叫好,说南京是武昌和南昌的坚强后盾,无论是北京还是成都,谁敢来挑衅东南同盟就让谁铩羽而归,顺治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当然这话蒋国柱只敢在不留印章的信里说。

张长庚也表示,武昌同样遇到川西来的大明战争国债推销员了。从岳州开始,湖广对这种变本加厉的勒索就断然拒绝。他希望两江能够支援他一些粮草,并把剿邓总理衙门的余额先都拨给他,让他能够招募勇士,替东南同盟把邓名这个红眼强盗挡在武昌以西。

湖广总督的话很动听,不过张朝对此将信将疑,而且看起来蒋国柱也不太相信资深的通邓专家张长庚能够舍己为人,用自己的老本去拼战无不胜的邓名。最后两江犹犹豫豫地拨给了张长庚二十万两银子,打算看看成果再说。

前天传来了好消息,张长庚宣称他陈师岳州,和邓名进行了有理、有据、有节的谈判,在严阵以待的湖广官兵面前,不可一世的邓名也畏缩了,现在两军正在对峙中。张长庚要两江火速行文给剿邓总理衙门,同意周培公把今年的财政结余都拨给武昌,好让武昌能够集结更多的兵马去拦截邓名。

信上写的每一个字都是张朝愿意相信的,他估计张长庚肯定会被邓名揍个半死,要是不服软的话武昌也休想保住。不过邓名痛打完张长庚肯定累坏了,好歹张长庚也是一方总督呢。这样张朝和邓名谈瓷器涨价的底气就更足了,至于那个公债更是一点儿也不会买。当然,张朝会把软禁的那个银行家放回去,继续保持和邓名的良好关系——据派去讲解佛法的高僧说,那个银行家的脾气非常暴躁,下棋的时候吃了僧人的马就眉开眼笑,可是他的车被吃了就掀棋盘,还指着高僧的鼻子大叫:“叫川西大兵来打你!”

张朝出于谨慎,并没有无条件地相信湖广总督,也没有立刻轰走那个银行家。这两天武昌的使者每天能来两、三拨,翻来覆去就是要张朝赶快拨给协饷。最近一个来的使者声泪俱下,说再不给钱,湖广总督就不能维持招募来的二十万雄师了。

经不住使者的苦苦哀求,张朝开始犹豫,是不是同意把剿邓总理衙门里江西的那份钱先拨给湖广呢?

突然有一个使者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大人,大人,截住了,截住了!”

张朝在河南巡抚衙门部署了自己的眼线,这段时间来他们一直按照张朝的吩咐,睁大眼睛盯着从湖广来的公函。

这个使者把偷偷抄来的公函递上来的时候,还由衷地赞叹道:“巡抚大人真是神算啊,张总督果然没有按照惯常的路线送奏章,而是走河南送奏报。”

张朝站起身,匆匆走下座位迎上前去,从使者手里抢过了备忘录看起来,才看了两眼就拍案大骂:“张长庚,老子就知道你人面兽心!”

湖广总督的急奏里说:邓名帅十万大军再次东征入寇,夔东巨寇李来亨、刘体纯也都跟着来了,甚至连一贯龟缩的王光兴、党守素,游弋于汉水流域的郝摇旗、贺珍也都出动了,就算本人没来也都派出了大将、子侄。十余万川寇、闯贼围攻岳州数日,岳州知府督促满城军民誓死抵抗,击毙闯贼多员大将,城下尸体枕籍,最后邓名不得不撤围转向武昌;而武昌在张长庚的领导下固若金汤。无机可乘的邓名、李来亨、刘体纯等人于四月六日顺流而下,向江西去了。张长庚报告朝廷他已经警告了江西,现在水路不通,所以转从河南送这份急报。

“这厮什么时候警告老子了?”张朝忙掰着指头算时间:“四月六日……快去九江报警,让董布政使小心,邓名马上就要到他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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