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不老英雄(1/1)

第一中心医院抢救室外。

周亦行的手刚刚被护士仔细的包扎完毕,之前,他就是拿叶蓝茵的丝巾随便那么按着伤口的。

在叶斐然刺过来那一刀的时候,周亦行避无可避,只得用手生生握住刀刃……鲜血瞬间流了一地。

那触目惊心的红似乎也是唤醒了叶斐然的理智。

他没有趁着周亦行正是疼痛之时,再补一刀,而是愣在了原地,这也给被护士叫来的保安擒拿他的时间。

随后,叶蓝茵奔到周亦行的身边,还没能查看他的伤口,消息便传了过来。

叶华东在家中昏迷,被前去的佣人发现,送到医院抢救。

眼下,叶华东在手术室里已经将近三个小时了。

“周先生,这段时间,您的手千万不能沾水。”护士说道,“仔细一些,好的也快些。”

周亦行点了下头,然后看向坐在身边安静过头的叶蓝茵。

他对她说:“爸不会有事的。刚刚进去的刘主任,是我舅舅的挚友,心血管疾病的老泰山,以前是给领导人治病的医生。一定不会有事。”

叶蓝茵生硬的“嗯”了一声。

她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手心里全是冷汗。

叶华东有高血压,去年还得了脑溢血……这么细心的养了大半年,这身子状况已经比较稳定了,怎么会忽然倒下呢?

这心血管疾病最怕的就是“突然”二字。

“然然!然然!”

走廊那头传来的声音,惹得叶蓝茵心头一惊。

她下意识的把身子往周亦行的身边挪动,不想去理会杨慧英。

此刻的叶斐然正被徐子峰安排的保镖看管着,他衣服上沾着血,吓了杨慧英一跳。

“天啊!伤到哪了?孩子,妈带你去见医生!”

叶斐然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他摇着头,说:“不是我的血。妈,爸在里面好久了!这次会不会有事?爸他……”

“呸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杨慧英立刻说道,“你爸身子骨好着呢。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说着,杨慧英这才注意到叶斐然身边的两个黑衣保镖。

她眉头一拧,问:“这是怎么回事?”

叶斐然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这时,叶蓝茵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看向他们母子,十分平静的说:“是我的意思。他故意伤人,我有权保留追究的权利。”

周亦行紧跟着站起来,低声唤了句“茵茵”。

他的意思是:别这么冲动,别去激怒杨慧英。

可这时候的叶蓝茵,早已经顾不得了。

杨慧英一听“故意伤人”、“追究”这几个字眼,脸色就冷了下来,她瞪着叶蓝茵,斥责道:“胡说八道什么?有姐姐这么对弟弟说话的吗?”

这话令叶蓝茵失望透顶。

她轻轻的拽起周亦行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左手,看向叶斐然,说:“他伤的。”

杨慧英一怔,马上转向叶斐然,咬着牙小声说:“真是你?”

叶斐然还是不说话。

杨慧英抬起手就要打叶斐然一巴掌,可末了,她到底是舍不得。

她再次把头转过去,面向叶蓝茵,又说:“你弟弟是这次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一时冲动,脑子不清醒。你不要同他计较。再者说,他不也没事吗?”

这个他,指的是周亦行。

叶蓝茵的失望再次加深。

她终于体会到叶华东为什么会在叶斐然刚刚保释出来的那一天,就说了那样重的话。

因为,叶斐然在杨慧英的庇佑下,已经游离在无可救药的边缘了。

“什么叫有事?”叶蓝茵声音淡漠的反问杨慧英,“找工作靠家里,说不干就不干,把介绍人弄得两边不是人,算不算事?认人不清,引狼入室,惹得家里鸡犬不宁,算不算事?做事一根筋,完全不考虑后果,不去想着自己的责任,又算不算事?”

杨慧英被叶蓝茵一连串的质问,弄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姐,我……”叶斐然满脸热泪的看向叶蓝茵,可那些话他都说不出口。

他就没真正认过错。

“大家都是一家人,你现在来清算这些做什么?”杨慧英厉声道,“难不成是看你爸身体有些不舒服,你就要造反不成?我告诉你,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叶斐然拽拽杨慧英,想让她说话别这么冲。

万一,周亦行真去告他故意伤人怎么办?不过想来,叶蓝茵在了,周亦行不会那么做。

“您是见过最双重标准的人。”叶蓝茵冷笑了一下,“今早,爸早早起床,又让张婶特意去买里脊肉,做您最爱吃的锅塌里脊,说是您中午回家,得吃顿好吃的。可您没有和我们一起回来。我和爸去找您,请您和我们回家,那时候,您心里有顾念我们是一家人吗?”

杨慧英的手微微抖了抖。

早晨,叶华东过来,她心里是欢喜的。

可她又生气叶华东责备她溺爱叶斐然,心里十分不服气,就与叶华东吵了起来。

争吵的过程中,她似乎又说了不少的狠话……

“茵茵,爸还在里面抢救。有什么事,容后再说。”周亦行跨步站在叶蓝茵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为了爸,暂且忍忍。”

叶蓝茵一听那声“爸”,眼里顿时就噙满了泪水。

她无力的靠在周亦行的怀里,喃喃道:“我爸不会有事的,是不是?他的六十大寿就在今年,我说好带他去海南过。他说他想看看大海。”

周亦行单手抱着她,跟她保证:“我们全家一起去,爸一定不会缺席的。”

叶蓝茵呜呜的哭了起来,那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打湿了周亦行的衬衣。

她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感觉叶华东会出事……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是这么感觉的。

“你们两个要哭去别的地方哭!”杨慧英忽然又喊了起来,“尤其是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们家到了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你还有脸在这里待着?”

周亦行稍稍侧头,冷冷的瞥了杨慧英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可杨慧英已经分明感受到周亦行眼中的警告。

杨慧英的心里又开始憋着一股子气,她觉得自己这个丈母娘当的着实憋屈。别人家的女婿都是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完全可以当半个儿子来依靠。

为什么她的女婿还敢给她脸色看?

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杨慧英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她想找周亦行好好的理论一番,看看这丈母娘到底有没有地位!

结果,她这才上前一步,“急救中”的红灯就灭了。

叶蓝茵一个激灵,下意识扭头看向抢救室的大门,却是迟迟不敢向前。

不多时,大门打开,一位医生走了出来。

是医生。

周亦行握着叶蓝茵的手走过去,杨慧英和叶斐然也神情紧张的在这时候默默跟了过来。

所有人都盯着医生看,希望从医生口中得到好消息。

可是好几秒过去了,就连周围的空气也传递出一种死寂般的压抑感和沉重感。

许久,医生缓缓摘下了口罩。

他说:“我们尽力了。”

……

黄昏时分。

暖暖的阳光照在大地上。

这时候的阳光或许不是最温暖的,但却是最温馨的。

因为每到了黄昏,家家户户就会亮起灯,袅袅炊烟会透过窗户冒出来,饭香味儿也会开始勾动起馋猫们的口水。

叶蓝茵最喜欢这个时候。

因为,她爱她的家。

或许真的是因为很爱这个家,她也就总产生有疑惑。

为什么妈妈常常会往弟弟的小抽屉里塞好吃的?为什么妈妈炖肉总是给弟弟的碗里夹?为什么妈妈从来不会问她早餐想要吃什么?

她不喜欢喝牛奶,是弟弟喜欢喝牛奶。

“茵茵,你怎么坐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传来,叶蓝茵先是笑了,然后从秋千上跳下来,扑过去,仰着头甜甜的叫了声“爸爸”!

叶华东把那个用了十几年的公文包倒换到左手去,然后弯腰把叶蓝茵抱了起来,“茵茵是来接爸爸下班啊。”

叶蓝茵眨眨眼,“是啊。”

叶华东笑了笑,“小孩子可是不许说谎的。说谎不能长个子咯。”

叶蓝茵的的笑脸皱巴了下来,她嘟着嘴,搓着手说:“妈妈给弟弟买了好多好吃的,我尝了一点点。妈妈就吼我。”

叶华东沉默了片刻,然后说:“茵茵尝的什么啊?”

“QQ软糖!”

“那爸爸给茵茵买一包新的,好不好?”叶华东说,“你自己吃,不用再吃弟弟的,也不要生妈妈的气。以后茵茵想吃什么,就告诉爸爸。”

“爸爸万岁!茵茵最爱爸爸了!”

叶蓝茵说着,高兴的照着叶华东的脸上亲了一口。

夕阳西下,柔柔的光芒照在父女两人的身上。

这个曾经为女儿撑起一片天的挺拔男人,一点点老去,皱纹也爬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没了以前的英俊帅气。

可在女儿心中,她的爸爸永远是她的不老英雄。

她从未有一天想过,英雄也会长眠不醒,英雄更会离她而去……

“家属请节哀。你们有半小时的时间。”

停尸房的门关上,仿佛是关上了一个世界。

杨慧英嚎啕大哭,不停的喊着“老叶,你起来啊”、“老叶,你别吓唬我啊”、“老叶,我们回家啊”。

而躺在冷冰冰铁架上的叶华东,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叶斐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是自己不孝,是自己没用,他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家人……他抽自己耳光。

可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说这些又是给谁听?

叶华东吗?

叶蓝茵忽然有点儿想笑。

从前压在心里不说话的话,等到人死了,再说给他听,还真是太有意义了!

“茵茵。”周亦行的声音有些哽咽,“过去看看爸。”

叶蓝茵摇头。

周亦行皱起眉头,克制着自己的悲痛,又说:“听话。这是……最后一眼。”

叶蓝茵还是摇头。

“老叶,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杨慧英趴在叶华东身上说,“我们说好要走一辈子的,你不能走啊!不能走!老叶,你回来,你回来啊……”

杨慧英的情绪过于激动,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叶斐然见状,偷偷的瞧了一眼叶蓝茵,见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就自己扶起杨慧英,先把人带了出去。

停尸房里只剩下了周亦行和叶蓝茵。

周亦行再次说:“茵茵,去吧。”

叶蓝茵死死的咬住牙关,一动不动。

因为,她压根就不相信躺在那里的人,是她的爸爸!

她的爸爸是她心里的英雄,英雄是不会死的。

“走!”周亦行强行拽着叶蓝茵过去,“你不看,你这辈子都会后悔!过来!”

叶蓝茵不住的摇头,和周亦行较着劲儿,怎么也不肯过去。

两个人都是用尽全力在角逐,以至于周亦行稍稍松了点儿力气,叶蓝茵整个人个就想被弹弓弹了出去一样,跌倒在了地上。

“茵茵!”

周亦行跑过去扶她起来,可她又是不愿意起来,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前面。

周亦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她看的是叶华东尸体白布之下的那双脚。

“茵茵……”

“嘘!”叶蓝茵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看见了吗?”

她指了指叶华东脚底下的那三颗痣,又说:“小时候,我爸总是逗我。问我‘痣在哪儿啊?’我就说‘在爸爸脚底下’。然后他又问我‘茵茵怎么没有痣’?我答不上来就要哭鼻子。我爸说‘因为我们家茵茵是白净的小姑娘,才不会有痣呢’。亦行,我身上真的一颗痣也没有,你知道吗?不信你看,你看……”

叶蓝茵作势要解开自己的衣裳,周亦行按住她的手,喃喃道:“别这样,别这样……”

叶蓝茵垂下手,仿佛再无事可做,无路可逃。

她仰起头,颤抖着的双唇张开着,她想喊叫,撕心裂肺的放声喊叫,可却是喊不出来一个字。

唯有不断的泪水在冲刷着她内心深处的那一声声呼唤。

爸爸。

……

叶蓝茵见完叶华东最后一面,直接和周亦行回了叶家。

她没去看望杨慧英,也没过问杨慧英的状况,就这么回来了。

家中,徐子峰已经带人在布置灵堂。

这是叶蓝茵要求的。

她要把叶华东的尸体抬回来,她不能让叶华东躺在冷冰冰的太平间里……那里太黑了,他会害怕。

“蓝茵。”

董宁接到消息,第一时间来叶家帮忙。

她看到叶蓝茵红肿呆滞的双眼,心里难受得厉害,只能是上前给叶蓝茵一个拥抱。

其余的,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叶蓝茵半低着头,看着家具都已经被收拾起来的客厅,心里就和这个空空的客厅一样,空空如也。

“先生,太太。”徐子峰递过来孝服,“灵堂还有一会儿才能布置好。不如……”

徐子峰也是说不出“不如先休息片刻”这样的话。

这个时候,谁还能休息?

周亦行把孝服接过去,拍拍叶蓝茵的肩膀,拉着她去房间换上。

董宁看那门一关上,赶紧擦了擦要溢出来的眼泪,她看向徐子峰,说:“徐秘书,辛苦你了。蓝茵现在太过悲痛,有什么事你就吩咐我,我能替她做的,我来做。”

徐子峰之前见过董宁一面。

就是叶蓝茵留下一纸离婚协议,然后远走南京的那一次。

徐子峰替周亦行给叶蓝茵选房子,董宁接待了他,两个人说过几句话。

董宁给徐子峰的印象是:做事稳妥。

“董小姐,你不必客气。”徐子峰说,“太太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受到打击,你还是多开导开导太太。有时候,周总的话,太太也未必听。”

董宁点头,接过徐子峰递给她的孝牌,自己走到不碍事的角落里戴上。

视线这么一扫,董宁发现柜子下面的缝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赶紧把孝牌戴好,紧跟着走过去把东西捡了起来。

是叶蓝茵和叶斐然小时候的合影。

董宁皱起眉头,把这合影放在手里看了又看。

塑料的桃心镜框,平面已经被磨损的有些粗糙,看来使用者用了很长的时间。而这桃心的上面,还有一个摔碎的半圆环……如此看来,这东西原本该是个钥匙链,可不知道为什么摔碎了,掉在了这里。

董宁分析了一会儿,就听房门那边又发出来响动。

她怕叶蓝茵看到这合影又勾起什么回忆,于是赶紧把这个小东西塞进了口袋里。

“蓝茵,”董宁迎着叶蓝茵走过去,“纸钱刚刚送过来了。我陪你给伯父烧些吧。”

叶蓝茵点点头。

……

转日。

一日之间,叶家所在的楼栋已经贴上了“恕报不周”。

而叶家,早已经是哀嚎一片。

叶斐然和杨慧英跪在棺材前面一直烧纸,叶蓝茵则跪在离他们远一些的地方烧纸。

叶家和杨家的亲戚就像是秋收该割掉的庄稼似的,一发接着一发的往叶家涌,过来吊唁几句,再流几滴眼泪。

其实,他们早就不和叶华东来往了。

因为叶华东性子耿直,做事情一板一眼的,不太能讨他们的喜欢。

特别是在叶蓝茵嫁给周亦行之后,好多亲戚因为周亦行都过来巴结叶华东,却全是被叶华东给回绝了。

如今,他们一窝蜂的赶过来,这悼念之中有几分真情,实属难辨。

单看有些人,已经在私下议论着叶蓝茵身边的那个男人就是周亦行了。

周亦行对这些目光置若罔闻,眼睛只盯着叶蓝茵的一举一动。

“这里有我。”周亦行对叶蓝茵说,“你吃些东西。我继续给爸烧纸。”

叶蓝茵摇头。

周亦行真是又担心又着急。

叶蓝茵现在还在生理期不说,关键是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

这样下去,这身体哪里吃得消?

“去吃东西。”周亦行的语气里带着命令的口吻,“我不想因为这事和你吵。”

叶蓝茵手底下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灵堂之上,叶华东的遗照,刚消停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流。

周亦行看在眼中,只能一声叹息,不再多言。

不多时,时间到了中午。

周亦行已经让徐子峰安排好一切,亲戚们会在这时候被车子一一送往附近的酒店用餐,如果有想留宿的,直接开口便是。

原本还人满为患的叶家客厅,一下子又冷清了下来。

佣人送来食物,叶斐然搀扶着杨慧英去里面的房间用餐,而叶蓝茵跪在地上,还在给叶华东烧纸。

张婶在这时走了过来,她哭的也是厉害,说:“太太,我要是知道……打死我,我也守着叶大哥。叶大哥是好人啊,他……哎!”

叶蓝茵不说话,一味的往铜盆里添纸钱。

过一会儿,周亦行端着一碗热粥过来,送到了叶蓝茵的嘴边,“多少吃点儿。你倒了,还怎么守灵?”

守灵……

这两个字令叶蓝茵的心头一颤。

她抬起眼眸看了看周亦行,又转而看看他手上的那碗粥,忍着恶心反胃的感觉,决定吃东西。

不能倒下。

她必须全程陪着叶华东走完最后的路。

“有客到!”

门口忽然有人喊道,令叶蓝茵原本要去接碗的手又缩了回去。

周亦行皱起眉头,心中不耐。

是谁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过来拜祭?

周亦行只好先把碗交给张婶,让张婶拿下去,吩咐道:“用小火温着。太太一会儿就喝。”

话刚说完,令周亦行千想万想也没想到的是,来的人居然是尚婧。

尚博和尚铭的亲妹妹,尚家的三小姐。

“亦行。”

尚婧和周亦行见过几面,自是认得。

周亦行还是愣了那么一下,然后扶起叶蓝茵,和叶蓝茵介绍说:“这位是姑父的三妹妹。我一直叫三姑姑,你也这么称呼便是。”

叶蓝茵心中自然疑惑。

为何叶华东去世,尚博的三妹妹会过来悼念?

叶蓝茵打量了一下尚婧,她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容姣好,体态优美。

不仅如此,尚婧穿着一身的黑衣黑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更是不带有丝毫的妆容。这副模样明显是抱着十分庄重的态度过来悼念。

这么用心来拜祭叶华东的,除了自家人以外,叶蓝茵还是头一次见。

“三姑姑。”叶蓝茵喊了一声,“谢谢您。”

尚婧微笑着,可眼中的悲痛却是难以掩盖。

她没有多说什么,接过董宁递给她的香,然后冲着叶华东鞠躬。

每一次,尚婧都是九十度。

叶蓝茵和周亦行做为家属,需要回礼,所以看不到尚婧每次鞠躬流下的眼泪。

可站在一旁的董宁却是瞧得真切。

尚婧的眼泪很凶。

等到三鞠躬结束之后,尚婧快速的擦擦眼泪,然后准备过去上香。

而这时候,杨慧英忽然从房间冲了出来。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她破口大骂,“你居然还敢过来!我和你拼了!”

尚婧欲张口辩驳,可杨慧英已经干脆的甩了她一个耳光,把她打的踉跄了好几步。

就这样,杨慧英还觉得不解气,冲过去又要打!

周亦行和叶蓝茵都是看愣了,隔了两三秒,周亦行赶紧过去把杨慧英拉开,说:“这是在灵堂!”

杨慧英喊道:“这是我的家!我就不许这个贱人来!你放开我,放开!”

“妈!”听到动静的叶斐然也跑出来制止杨慧英,“有什么事出去说啊!爸还在这里,您别这样!”

杨慧英对这些劝阻充耳不闻,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要生吞活剥了尚婧。

叶蓝茵看了一眼叶华东的遗照,心口的疼痛与酸楚一浪高过一浪。

她强忍着眼泪,跑过去对尚婧说:“三姑姑,我母亲有些激动。您看,要不您先……”

尚婧点头,“没关系。是我考虑欠妥了。我这就走。”

说罢,尚婧低着头往门口去。

“贱人!有本事别走!看我不撕烂了你!你……”杨慧英忽然低头咬了叶斐然一口。

叶斐然吃痛,本能的松开杨慧英,而杨慧英就像是离弦的箭的一般冲了出去。

她一把扯住尚婧的头发,往回拉去,尚婧骤然吃痛,整个人无法控制的向后倒去……

伴随着一声闷响,尚婧撞翻了摆着贡品的案桌,桌上的东西随即哗哗啦啦的掉了满地,苹果滚得满地都是。

而叶华东的遗照也跟着掉落下来,摔得粉碎。

在那一瞬间,叶蓝茵真的崩溃了。

“啊——”

她顿时长大了嘴巴大喊,引得所有人皱起眉头。

周亦行赶紧把她往怀里抱,提高音量盖过她的,喊道:“茵茵,冷静一些!不要……”

叶蓝茵推开周亦行,指着杨慧英,喊道:“你让我爸死也不得安宁,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

下午的吊唁被中止了。

叶家的门紧闭着,满屋子的狼藉,没有人去收拾。

周亦行和董宁被叶蓝茵强行要求待在房间里,不许出来参与客厅里的一切事宜。

叶蓝茵站在叶华东的棺材前,冷眼看着对面的杨慧英和叶斐然,说:“今天,当着爸的面儿,我们把事情说清楚。”

叶斐然心里忐忑不已,他觉得叶蓝茵这是要决裂,“姐,爸尸骨未寒。你又何必如此?我们还是……”

“别叫我姐。”叶蓝茵打断了叶斐然的话,“有人说过,我既然已经嫁出去了叶家的门,就不再是叶家的人。”

这话让叶斐然垂下了头。

而杨慧英却是冷笑,她说:“你既然这么记仇,那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叶蓝茵笑了笑,回答:“我站在这里,因为这个家我出了钱,我有发言权。这几年,不管是爸住院,还是叶斐然闯祸,钱都是我出的。”

“你!”

“从头至尾,您都在埋怨我嫁给周亦行之后,如何亏待了家里。”叶蓝茵继续道,“可扪心自问,除了没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让你们与周家长辈见面,周亦行哪里亏待了你们?你们今天但凡说的出来一样,我保准以后闭紧嘴巴!”

杨慧英和叶斐然对视一眼,都是希望对方找出来周亦行的不是,好反驳叶蓝茵。

可不幸的是,他们找不到。

过了好一会儿,杨慧英说:“不是周亦行,然然能被冤枉吗?”

叶蓝茵笑了,抬手指着叶斐然,说:“他,二十好几的人了。之前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喊着让姐姐姐夫去给他擦屁股。事情好不容易摆平了,人家跑过来又跟他哭诉了两句,他又是给人家找房子,又是给人家四十万……我想请问你们,你们觉得这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他是没被骗够啊,还是脑子坏掉了?”

杨慧英的脸色白了下来,她搜肠刮肚好一会儿,又道:“那是因为然然善良!善良也有错吗?帮助别人也有错吗?”

“没错!”叶蓝茵说道,“可人都要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既然那么善良,被骗了,那就是他活该。他做下的果,不能别人为他承担。”

杨慧英被说的哑口无言。

之前,她不是没有认真想过叶华东说的那些话。甚至她也知道那些话是有道理的。

叶斐然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可杨慧英视面子如命,不愿意承认是因为自己的溺爱导致了叶斐然如此,更不愿意向叶华东和叶蓝茵低头,所以她就死不承认。

可现在,叶华东死了。

他死了……

杨慧英的心也跟着去了,她不可能再否认这些实情。

“有时候,我们常说一家人。什么是一家人?刚才过来悼念爸爸的那些亲戚,有哪个是真心实意的?又有哪个没再背后骂爸爸是老顽固,装清高的?爸爸不在乎,是因为他知道我们才是他的家人。那些人,不是。可这段时间,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还在乎这个家吗?你们又还知道……知道……”

叶蓝茵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痛苦的捂住了心口。

她这一停下来惹得一直在门口听着外面动静的周亦行心惊不已。

他赶紧打开门冲到叶蓝茵身边,顺手接过董宁递来的清凉油,给叶蓝茵闻着,“好些没有?”

叶蓝茵说不出话。

她的视线一点点移到叶华东的遗照上,真的是对自己的家人绝望了。

“等爸的丧事办完,我和这个家就没有关系了。”叶蓝茵有些无力的说,“我会每月给账户上打钱,支付赡养费。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了。”

杨慧英听到这里,终于流下了眼泪。

她红着眼睛看着叶蓝茵,说:“你爸才刚走,你就要这般绝情了吗?我是你妈,说你两句都不可以了吗?你这都要计较!”

叶蓝茵说:“越是亲密的人,越是经不起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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