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出流年(原名“颜色”) !大学开学的时候,杂志的评选出来了,音希的画得了优秀奖。
莫琮特意打电话来告诉她,加了一句:你不会不知道优秀奖的意思吧?子真笑:“不是最优秀,其实是最末位鼓励的意思。”
子真同邓跃说:“你认识的朋友多,介绍个行内的高手给卫音希如何。”
邓跃虽知女友热诚,但也晓得她并非那种热情洋溢到爆棚的人,有一点点惊讶,不过印象里迅速掠过那一张干净脸上青涩而生动的笑容,心里微微一动,便说:“好,没问题。”
隔几日子真约了音希吃饭。
开门见山:“我在杂志社看到过你的画稿。”
音希的反应很快,说:“颜姐姐你经常发小说的杂志。”她抓抓头:“杂志社比赛,我得了一个最末位的奖。”不好意思:“我画得不好。”
子真安慰说:“风格不同。你不喜欢寻常的画法?我的意思是,现在流行的那些。”
音希说:“原本也是画那些的,上了大学以后有机会看了更多不同的东西,觉得还是喜欢现在我画的那种,……就是感觉很好。我不懂说。”她看了看子真不解的表情,补充。
子真点点头:“我对音乐绘画一窍不通。不过,”她字斟句酌:“我上网看过你画的几个漫画故事,故事很简单,但我有个感觉,你的绘图方式会让人从中想出更多的内容,这些内容可能在你画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的。你知道吗,就象写小说,读者读的时候会理解出作者根本没有想过的东西,这些东西,有的时候好,有的时候不好,但会让人觉得,啊,它让我不由自主地思考。就象,拥有了自己的东西。”
音希听得很认真,听完了,有一点迷惘,有一点明白,慢慢想着。
子真继续解释:“就象红楼梦,我一向来认为,很多红学家认为从中看出来的东西,是曹雪芹当时写的时候想都没有想过的。当然红楼梦是真正巨著,我就是这个比方。”
音希笑了:“我明白了。虽然我没有看过红楼梦。”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
子真也笑:“那也不要紧。”她看着音希的表情,知道她是真的明白了,就接着说:“我有一个想法。”
音希停住筷子,认真地看着她,示意在听。
她把和莫琮说过的想法说了一遍,问:“我们在网上登,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音希听完,白瓷一样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红晕:“当然有!我总是编不好故事。可是,你的小说,不是要登在杂志上的吗?”
子真笑:“切,现在他们又没约我的稿。要是以后他们看中了,咱们就可以出一本有意思的书。”
子真看着面前的小女孩,想了想,还是说:“音希,我并不是一个出名的作者,并不能帮助你什么。而且,你也知道网友挑剔,如果你真的画得不好,肯定会有很多批评甚至谩骂,就算你画得很好,众口难调,仍然不见得会有很多赞扬。最重要的是,网上多高手,彼此都会有进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音希看着她,并没有说话。子真心里一凉,心想,完了完了,还是伤了小女孩的自尊心。
音希却忽然看着子真有点促狭的笑了,那种小孩子式的看穿了子真的小心翼翼的得意洋洋,然后安慰地拍拍子真的手,做个鬼脸。
子真啼笑皆非。
两人结账离开,慢慢地在街上逛,已经有点初春的意思,虽然仍然冷,走出点暖意却颇为舒服。
走了一会儿子真接到邓跃的电话:“吃了饭没有?没有的话来州际酒店吃泰国菜吧,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子真因为在家工作,有时三餐不大定时,邓跃得闲就会打电话叫她出来一起吃饭。
子真懒洋洋地说:“我在外面呢,刚和音希吃过饭了。”
邓跃在手机那头笑了:“正好,你带她一起过来吧,那个朋友本来也是要介绍给卫音希认识的。”
曾慧永问音希说:“……,你去不去?”
卫音希拉下耳塞,疑问地看着她。刘英笑:“问都不用问,她当然不去。‘这么挤……’”她学音希的口气。
曾慧永:“再挤也挤不过演艺明星的阵容。”习诺又说:“卫音希又不追明星。”
曾慧永怒目,两人嘻嘻哈哈地笑,卫音希问:“你们在说什么?”
曾慧永爬上上铺,顺手推一把她的头,音希连头带身子一歪,顺势倒在床上,曾慧永赶紧爬下来,笑:“不许下来!在说温公子明天签售,我们都要去,要是你不去,就你打扫卫生。”
卫音希一边摸头一边啊呀一声,曾慧永探头往上铺看:“不会吧?碰着了?”音希迅速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得意地笑,忽然转回懊丧:“我忘了帮你们要签名,今天我和温公子吃饭来着。”
其他三人一起大叫:“什么?!”
卫音希连忙解释:“颜姐姐的男朋友认识他。”
刘英大喝一声:“卫音希!你重色轻友!”
音希赶紧缩在上铺说:“我真的忘了我真的忘了。”
习诺手上的报纸看了一半,瞪了她一眼继续念:“有奖问答三:温公子不姓温,请问为什么叫‘温公子’?他的原名又叫什么?”还没念完就“切”了一声:“这什么问题呀,白痴。”
刘英背书似的流水价答:“温公子原来叫‘瘟公子’,一来是他高中时的绰号,二来当年画漫画时怕油画老师骂其不务正业随手署上绰号,编辑见漫画可堪大用,惜署名不堪,遂改为‘温公子’,谁知一炮而红,沿用至今。温公子原名谢昱文。”
一阵鼓掌,她宫廷礼谢幕完毕,转过头问音希:“签名的事就算了,说说看,他有没有报纸上说的那么不羁那么帅那么酷?”
音希笑。温公子是著名漫画家,十分受欢迎,不仅仅是画得好,故事也讲得时而幽默时而尖锐,十分好笑好看。据邓跃讲,他以前的签售场面一直十分火爆,而且要求合照的人异乎寻常的多。奇是奇在温公子本人和他的漫画风格全然不同,他性格随和,往往笑而应身。当然,他长得相当好,温文儒雅和时髦风流结合得天衣无缝。
她侧着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他非常非常好。”
音希开始跟颜子真一起创作。子真先是同卫音希讲整个构思,讲着讲着,七零八落的思绪让卫音希十分迷惘,子真只好说:“我只能给你讲个大概构思,因为这个故事我们会边写边改,人物性格也不一定就是开始设定的,我不会把整个故事讲得详详细细给你,这样没有意思,对你也没有帮助,我想,你需要的不是一板一眼按照我的故事画画,而是自己学会创作。换言之,你要按你的理解来画。”
卫音希有些茫然,说:“可是这样我们这样很容易分道扬镳,珍重再见。”
子真微笑:“你不觉得这样兴许更好?”
音希静下来想,渐渐明白子真的意思,睁大眼睛兴奋的说:“你是说,我根据你的故事,照自己的理解来画,然后你的人物和故事会跟着写作的进行而变化,我也可以跟着自己的想法去变化,不一定跟着你……”
子真笑:“对对,到最后也许就是不同的故事了。”同时进行的创作,激发音希自己来写故事,子真的义务其实就是帮助音希在其飞奔的道路上替她捋顺人物、主线和思路――她目前的创作能力实在太弱。
换言之,这一次,可以在子真故事的基础上,而掌握了方法,音希也许会很容易学会写自己的故事。
音希兴奋,整个人仰成“大”字躺在子真家地板上,子真笑,把手稿压在茶几上:“随便你在哪里画,要不要用电脑?”
音希摇头,她习惯手画。
子真却问:“现在很多人用电脑绘画,而且你是学动漫的,你……”
音希继续摇头,地板被她的头发磨得刷刷响。
子真不再问,笑盈盈:“好,如果要用需要新配置,我给你批发价。”音希连连点头,这上下她早已知道这个颜姐姐文武双全,物质与精神双修,网店与网文齐飞。她只会仰望骇笑。
十九岁的女孩子,几乎十九年在漫画和学堂里度过,衣食无忧,目前的状态毫无疑问以精神生活为至大追求。
经济不是不重要,但既从不曾形成困扰,那也不必思之过早。她只想画画画画画画,一辈子做她喜欢的事,画画,一点点进步一点点拓展一点点新天地,都叫她兴奋莫名,快乐无比,心里胀鼓鼓的欢喜。利益不要紧吗?也不是,但十九岁少女盼望的利益是虚的,并没有落到实处,理想在空中,那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去的日子里,卫音希认识了卓谦、莫琮、小翁,还有颜子真电脑店的朋友。对音希来说,这是一个新的天地,从前相应有点内向的她没有接触过的天地,她张大眼睛去接收和熟悉,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绘画当中。小翁一直对音希有好感,更兼了子真和莫琮的威逼利诱,指点传授自己博览群漫的心得,提供她众多的书籍学习;邓跃帮她拿了温公子的电邮,每次登在网上的漫画音希都鼓足勇气寄过去,温厚谦和的温公子每信必复,仔细讲解。卫音希的成绩突飞猛进。
就象两人事前的预感,两人讲述的故事很快江湖珍重再见,说再见有些言之过早,但卫音希自己的思想和亮点象触脚一样四处延伸,有时火花四射,在音希自己没有意识到之前,所幸有颜子真及时捕捉下来,然后提示她,音希便细细思索,往往会作出令人惊喜的作品。子真有时也会利用这点火花放到自己的小说里,她汗颜地说:抄袭啊抄袭。
卫音希便乐得趴在地板上直笑:“啊,你在说我,我就是整个儿搬过来的抄。”
颜子真于是想一想,一本正经地回答:“咱们这是互相完善,创作借鉴。”
两人相对大乐。
卓谦正好开门进来,好奇:“你们笑什么?”
音希连忙从地上跳起来:“你干吗不敲门?”
卓谦怔了一怔,退让:“好吧,下次我一定敲门。”
音希脸红了红:“不是,我……”
颜子真有趣地看着他们俩,卓谦马上意识到表姐捉弄的表情,也不说话,就做个鬼脸,转身进厨房找吃的。
其实卓谦每次用钥匙开门之前都先敲门,刚才她们笑得太大声没有听见而已。
在吃了子真一顿美味之后,卓谦和卫音希一起骑车回校。
初春晚上的风虽然仍是寒峭,对年轻的卓谦和卫音希来说算不得什么。路上行人车辆不多,他们首先都沉默地骑着。卓谦有些诧异地看身边的卫音希灵活穿梭飞快骑行,忍不住较起劲来,加快骑到卫音希前头,卫音希马上意识到,立刻反超,两人一前一后,时而换位,时而并行,卯足了不服输的劲头。
在局外人看起来,是两个颀长好看的年轻身影,也是两张标致俊美的青春脸孔,在初春的夜晚九点钟,迎着夜空里的霓彩快乐飞驰。
快到学校了,两人都骑了一身微汗,几乎同时在冬青树下歇下来,互视,同时笑出来。卓谦竖起大拇指摇摇,卫音希得意地一仰头,路灯的灯光落在她雪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上,微微有些汗意的脸庞上,双眸隐隐光华四射。
年轻的卓谦,心里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