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17 !中央战场,汉军弓手们还在和铳手对射,时不时的有人倒下,不管是被箭射中的铳手还是中枪倒下的弓手都是相差不多,两边一直是在拼消耗,铳手这边有长栅保护,汉军甲兵和旗丁也畏惧近距离的齐射,一直没有敢再次突前压迫铳手的防御阵线,如果开栅出去,汉军甲兵和旗丁就有了用武之力,确实不是明智的决断。
“左翼要顶不住了……”张春牛虽然被劝止了,面色还是十分紧张。
从左翼传来沉闷的叫声和砍杀声,两边已经快流干最后一滴血,双方都是死战不退,没有一方能够接受战败的结果。
这时风云突变。
天空从光照万里的晴天又成了乌黑一片,一朵朵乌云飘了过来,然后狂风大作,沙砾和泥土灰尘被风吹起,拍打在人的脸上,叫人快睁不开眼睛来。
接着豆粒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就落了下来,没有雷声也没有闪电,从起风到落雨,不过是十几息的功夫而已。
瓢泼大雨瞬息而落,加上乌云盖顶,狂风大起,战场上立刻成了一片晦暗的世界,弓手和铳手的对射立刻停止了,铳手们接到指令,将火铳立刻保护起来,相比之下,汉军们的动作要迟疑很多,他们没有接到指令,不敢停止战术动作。
很快后金方的指令也下达了,中间的汉军们立刻后退了,甲兵掩护汉军弓手和旗丁弓手后撤,左翼的战场上两军的搏杀也停止了,两军的战兵彼此对视着,恶狠狠的瞪眼看向对方,女真人已经稍占优势,但没有弓手的配合明显也不可能拿下对面的阵地,他们只能慢慢后撤,在后退的时候,不少披着锁甲的旗丁弓手收了弓箭,配合战兵将地上的死伤甲兵拖回自己的阵地。
和裕升的人也在拖拽着自己的战友,两军将士的刀斧依旧鲜亮,但已经没有继续做战下去的意思了。
雨很快打湿了地面,雨水和鲜血混在一起,被拖拽的人不管是战死者和伤者都还在流血,很多人身上开着巨大的血口,鲜血还在不停的涌出来,也有不少将士被斫断胳膊或是大腿,他们的身体在湿润的黑土上拖出一条条明显的血痕。
等战兵们撤到车阵的时候,早就等候在内线的铳手们纷纷冲出来,帮着战兵把受伤的兄弟袍泽搬抬进来。
“医生,军医,医护兵……”
一声声叫喊在雨声中传递开来。
战兵们迫不及待的坐下了,他们如牛一般的喘着粗气,很多人连卸甲的力气都没有了,两手在颤抖着,刚刚虽然一直在坚持奋战,其实就是一股气在提着,现在回到自己这边的阵列中,身边全是袍泽兄弟和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每个人都这才感觉到自己已经耗光了体力,再也坚持不住了。
不少铳手上来帮忙,他们帮着战甲卸掉沉重的铁甲,虽然大雨如注,还是能看的出来,每个战兵和出战的铳手身上的衣袍都被汗水湿透了。
不少人的铁甲上沾满了鲜血,被雨水一冲,血水在水洼中如云烟般弥漫开来。战兵们顾不上这些,他们盘腿坐在泥水和血水混杂的地上,不停的喘着粗气,两眼盯着那些被抬走的兄弟,当看到很多人伤的很重时,这些在战场上并不畏怯的汉子两眼中流下泪水来,他们没有出声,所有人都知道军医定然会不惜一切的救治这些重伤的将士,但能不能活下来并不是看军医有没有用心救治,重伤之后,是否存活,更多的就是看个人的体质和天意了。
这个时代的医术,到底还是有很多缺憾的地方,对重伤者的救治,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干的好,兄弟们。”
秃头冲了过来,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和天上的大雨,他咧着嘴,两眼里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这个时候他顾不得一切,只知道冲入自己的部下群中,不停的拍打着每一个坐在地上休息的战兵,和这些疲惫到骨子里的战兵狠狠拥抱一下……这个时候,什么军官的身份完全被抛开了,至于天下的雨水和人们身上的血污,那就更加不必放在心上了!
满达尔汉的脸阴郁的能挤出水来,比天上的天气更加阴沉晦暗。
这一次的战事到这里可以告一段落了,只能等三天到五天时间,原本是要抢在阿敏和代善的主力回来之前先扼制明军对十三山的输送,用事实来打一下两红旗和镶蓝旗的脸,结果虽然不至于招致了一场惨败,但战果仍然不如人意……没有打开缺口,不能对谷口的明军形成威胁,在这几天里明军肯定会全面收缩,渐渐停止对山上的粮食输送,但谷口的人员,粮食,要么送走,要么搬运上山,山上山下的明军和山民百姓可以从容的把物资消化,把人员送走,等代善他们赶回来时,山口必定又是重兵把守,山上的守兵得到了大量物资军需,送走了老弱病残,士气高涨,加上地势险要,这样的大山强攻原本就是不现实的,有内应还有机会,没有内应只能用围困的办法,而现在内应和围困两条路都走不通了……
满达尔汉并不是完全的粗汉,在他临走时皇太极又曾经耳提面命,多加叮嘱,对十三山的重要性这个女真汉子其实十分清楚。然而上层勾心斗角,代善和阿敏一心要看笑话,又过份注重在草原上笼络那些蒙古人……
满达尔汉往雨水里重重吐了口唾沫,他娘的蒙古人就是一群野狗,有肉吃就跟着,没吃的就向主人龇牙,你要是弱了,这帮狗就敢过来咬你,吃你的肉!
笼络有个屁用,打服了就自然而然的有人过来,没有强大的武力和实力,代善和阿敏在草原上做的一切,包括什么会盟起誓,全是虚的,屁用也不顶!
李永芳一直站在雨地里,任凭雨水把他淋的落汤鸡一样。
到了这种时候,也顾不上他逐渐老迈的身体了,公允的说,汉军在今天的表现可圈可点,虽然并不是负责主攻,但牵扯了对面军队相当的战力,一直到落雨之前,汉军都是在坚持着战斗,虽然不停的有逃兵出现,但在女真人督战队的狠手之下,大规模的溃败并没有出现,以女真人对汉军的供养来说,这个表现已经十分难得了。
可李永芳心里也是明白,对十三山的攻击和围困的双重失败,必定要有人出来背这个黑锅。皇太极确实是一直在力主此事,也出动了自己的正白旗人马,但以皇太极的身份,未来的大汗和四大贝勒之一,一旗之主,又备受老汗的信任,这些东西并不是一次失败就能动摇的,况且皇太极只是推动此事,在前方的主事人是代善和阿敏,这两个旗主大贝勒又怎么可能把失败的责任背在身上?
说来说去,也只有他这个投降的降将和不值钱的额附出来顶雷背锅了。这一次回去,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这一点小雨淋在身上,又算得了什么?
李明礼等人踉踉跄跄的走了回来。
他身上还背着一个重伤的汉军,在他耳边一直低低的呻吟,这个汉军的腹部中了一铳,子弹在他的腹部开了一个巨大的创口,在众人仓皇后退的时候,李明礼不知为何在临走时顺手就把这个重伤的汉军给背了回来。
别的汉军最多是把胳膊或是腿部中枪,伤的不重又有交情的同伴给搬回来,李明礼在汉军中并没有几个交好的伙伴,看到他吃力的在泥水里蹒跚前行,背回来一个重伤的兄弟,其余的汉军看在眼里,原本淡漠的眼神里,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感动和敬佩。
众人顾不上别的,赶紧把弓弦取下收好,女真人的军法十分严格酷烈,汉军们的军械如果有什么损坏,轻则鞭打棍责,重则斩首,毫无商量的余地。
人们站在泥水里,收好弓弦后衣袍也湿透了,有一些身上穿绵甲的汉军身体沉的快站不直腰,他们的体力消耗也很大,但并没有辅兵过来帮他们卸下甲胄,汉军们多半有包衣在,可长久的战事消耗极大,包衣们都被派出去搜索残余的居民和找粮食去了,况且还有相当多的汉军根本没有包衣,只能依靠自己。
汉军们只能自己互相帮着解甲,他们又累又饿,原本就没有吃饱的肚子在一场激战后更空更瘪了,体力消耗太大,手指都在颤抖,眼前饿的一阵阵发黑,雨水淋在身上使身体渐渐发冷,如果身体稍弱的,只怕根本坚持不住,直接就要晕倒过去了。
女真人也退回来了,他们留着一些包衣,帮他们脱甲,他们也有棚子避雨,在汉军们在雨地和泥水中哆嗦的时候,女真人好歹都能换上干燥的衣袍。
伤兵们都被扔在雨水里,上头的大人物们还没有做出最后决定,满达尔汉可能想等雨停再攻一波,看看深浅,李永芳当然觉得没有希望,可是也不便出声反对。上层那边并不甘心失败,只苦了这些在泥水里泡着的汉军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