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玦等了十秒钟,耐心告罄,敲敲手机道:“说话!再不说我挂了。”
“我当然了解你了,但是我只了解你对别人是什么样子。”路西川哑声道,“你对我、你对我……”
“所以是我以前对你太好了,才让你产生无论怎么作我都会配合你继续演出的错觉?”林玦微笑着反问,“甚至连‘非常规手段’这种话都敢对着我说出口?不如我再不耻下问一下好了,你的‘非常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那些骚操作呢?”
又是好一阵沉默过后,路西川才忽道:“我以为以你的性子,我那么坑你,你转头就得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我。”
“一开始我确实这么想的。”邻居直认不讳。
“我一直在等你。”路西川喃喃道。
林玦冷笑一声。
“你回来吧,你现在也知道我做那么多事其实并不是不爱你,也不是想要背叛你了。”路西川语声平静道,“你不回来的话,大约就真的要见识一下我的‘非常规操作’了。”
不等林玦回答,他又抢着道:“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给我勇气的不是梁静茹,就是你自己。你说得对,你以前对我太好了,所以我才这么自信,就算你现在口头上讽刺我一千句,我都还是知道你不会真的让我去死的。”顿了顿,他又以颇为任性的语气补充一句,“我就是知道。”
林玦要被气死了。
想了想,她道:“你怎么从头到尾不问关于我新欢的事呢?”
“我们之间的事跟他什么关系?”路西川冷哼一声,“你特意找个会点功夫的,为了什么我难道不清楚?但是你怎么没带着他进圈?还是你看他现在势头旺,想趁着他在武术那个小圈子里搞出点名头再趁势进圈抬高身价?”
林玦:“……”不得不承认这渣渣确实挺了解她。
……以前的她。
但她也算从这句话里提炼出了自己接这个电话最想知道的讯息。
路西川用对于三个月前的她的认知来揣度现在的她,认定聂争在他俩的事(路西川自己这么定义的)里就是个炮灰甲,于是一点不把聂争放在心上,之后哪怕要出点什么贱招估摸也都是冲着她一个人来,毕竟“炮灰甲”哪里值得人路大明星花费心思呢,尤其大明星还先入为主的认定炮灰甲在她心里毫无地位。
这样她就放心了。
再明嘲暗讽几句过后,林玦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
回到已经快成聂争专用的季云宪家医务室以后,林玦意外听到聂争关于路西川的事情的询问。
她出去又到回来,中间跟聂争待在一起的唯有锋刃一个人,林玦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锋刃居然比季云宪还要更等不及的背后八卦她,自己怀揣着他那么大一个秘密还忍着没说出口呢,他倒等不及的先把自己给卖了!
一边在内心大骂锋刃无耻,林玦正想轻描淡写就把这件事揭过去,话到嘴边,却又临时打了个拐:“那个谁的确找我了,刚才还打电话哭着喊着求复合呢,你怎么看?”
“我没什么看法。”聂争黑着脸道,“但凡他赶来找你,我就打他一顿,令他知道高手也不是那么好冒充。”
林玦略略惊讶,看他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偏又傲然的样子又有些好笑:“我没弄错的话,你的原则之一不就是绝不跟不懂武艺之人动手?路西川那三脚猫的功夫可绝对称不上‘武艺’。”
“但他是个坏人!”聂争一板一眼道,“我师父说过,如是遇到坏人,即便他不同武艺,我也可以教训他、制服他,只要自己能把握分寸就行。”
“他怎么就不是好人了呢?”林玦今天就偏要跟他作对,“他听了我的话,从出道就没掩饰过自己出身福利院这身世,博得一手好惨不说,一年到头的还不断给福利院捐钱捐物资,还创办基金会。走出去问一声,谁不知道大明星路西川人帅心善心胸广阔啊,这人设可比他那纸片武林高手真金白银多了。”
确实很真金白银。至少聂争听完,就立马觉得这路西川的确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是个纯粹的混球了。但是、但是——
“但是他对你不好呀!”聂争脱口道,“欺负女孩子算什么好东西!”
林玦看着他,一颗心蓦地沉静下来。
但觉在路西川那受一肚子气也好,被迫给锋刃那混蛋保守秘密的憋屈也好,只要她能看到聂争,这些破事都完全不算个事了。什么自尊,什么底线,什么安全感,什么掌控一切,在这个人面前渐渐变得不再重要不再明晰的原因,她在这刻忽然就想通了:是因为这个人绝不会让她失去这一切。
她上辈子走了什么大运才遇得上这么一个人呢?
如果非得要当个好人才能陪伴在这人身边,让他高兴,那……那她从此就试着尽量去当一个好人吧。
毕竟男色惑人啊。
林玦微微一笑。
不过激这人喝点小醋说两句好听话的目的既然已达到了,林玦也就不再跟他打马虎眼,淡淡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他的确想让我回去,还说了一些威胁我的话,那家伙跟我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肚子里一溜儿坏水呢。不过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想想过去几年他是艺人,我是经纪人,他的一切可都是掌握在我的手里由我*操纵的,他用来威胁我的那些玩意儿,我转手就能乘以十拍回他脸上。所以别担心,他那段手腕给我制造不了什么麻烦的。”
这话听上去的确有理有据,聂争却还是有些犹疑:“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那时……”你那时,不正因为这家伙才失业失恋,天天酗酒睡大街的吗?
他话不必说话,林玦心里很是清明:“那时候我对他的确留了情面,但是现在不会了。”她看着他,他脸上是微微担忧气愤的神色,并没有因为她之前那句模棱两可的试探与他刚刚在心里转过的那念头而生出什么妒忌不满,这令她一颗心越发犹如浸泡在温水之中,柔声道,“因为我已经有你了呀。”
聂争蓦地脸红,有些赧然别过头去。
他却不知林玦说这些话时心里却有着更多的考量。
诚然她可以不说被路西川威胁的事,随便编两句谎话骗骗聂争那可真是太容易了。但她想一想路西川的为人,心里几乎认定了那家伙后续绝对要给她整出点幺蛾子,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先说点大实话安聂争的心,至少后面她要真遇到点麻烦,至少那时候补充点安慰的话,聂争不至于以为她在说谎,也不至于太过无措。
*
而在上一场惨败之中,聂争究竟为什么要称呼千焦为老师,第一个问出这问题的不是林玦,不是锋刃,甚至都不是千焦本人,而是冯杉。
彼时聂争的病房中排排坐着冯杉、林玦、锋刃、季云宪、齐幼、戚扬、洛宁川等人,季云宪之后的那几个人每回在聂争比完以后已形成乐固定探病团,而这回戚扬洛宁川这几个打拳的,探病之外却也还抱持着与冯杉想通的疑问而来。
被千焦打成个猪头的聂争到底为什么要恭恭敬敬尊称千焦为老师?他从千焦身上学到什么呢?他说是以打败聂千锋为目的上台与千焦打这一场又是为什么呢?
一群能够震动武术界的大人物以及未来之星们此刻齐齐化身成好奇宝宝,齐齐瞪大眼瞅向聂争。
“您还记得我第一次跟您交手时使出的最后一拳吗?”聂争问冯杉。
冯杉点头。他当然记得,那一拳不但令他在聂争还名不见经传的时候就败在他手中,也令他看到一些自己一直在追求的某种可能性。
“那您还记得那时您所说的一直以来您追求的目标吗?”聂争又问。
两人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啊。冯杉失笑,点头。
“您看到我当时的那一拳,心里有联系过这二者吗?”聂争第三次问道。
而冯杉也第三次点头,微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当初之所以败给你,不止因为你师承少林,涉猎广博,还因为你年纪轻轻,却先我一步走上融会贯通之路,在你自创的那一拳里,我当时想不远的将来,我应该能在你的身上看到我的构想实现吧。尤其当你后来那套拳法使得越来越好,我的这种感觉也就越来越强烈。”
“我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聂争点点头道,“我年纪不大,野心却大,自以为自己是个天才,能够在武学上取得一些了不得的成就。我当初听了馆长你的梦想,就想我们可真是同路人,而我很有可能要比你早一步达成这目标。如果不是见到了千焦大哥的拳头,我大约还要一直沉浸在这种良好错觉之中。”
他提到千焦,众人便是齐齐一静。
毕竟千焦的身手有再多漏洞,再多可为人攻破的弱点,可他拳头的威力确实任何人也无法否认的,哪怕曾以双拳拿下世界冠军的聂千锋站在他的面前,大约也不得不对他的拳头说一个“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