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比武”。
“这里我出一招天灵剑术中的‘刺云’,天灵剑术是天明武馆的独门剑术,以快、准见长,这一招‘刺云’自下往上,从后往前,正好破你刚才那一招‘凌云’。”
“那我出凤点头中的‘龙翔’,凤点头这套剑术据说原门派早已陨落,我是从少林藏书阁中偶然习得,这套剑术以大开大阖之势见长,我在修习过程中也有一些自己的领悟……”
……
聂争与冯杉席地相对而坐,秉持“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最高准则,没有过过一招,但是两个平时话不多的人却从棍术说到拳法,从拳法说到刀法,从刀法说到剑术,迄今已经说了整整两个小时,说到那些“还有更重要的事”的武馆弟子们都已经忙完了一轮,这会儿都来到旁边排排坐乖巧围观。
受益匪浅。
——这大约是所有在旁边“听”武的弟子们的共同感受。
唯独林玦一个外行在旁边昏昏欲睡。
齐幼为人认真,见不得她这敷衍的模样,不时低声跟她解释:“林小姐不要觉得他们两人‘打’得不够精彩,事实上他们的交手一直很精彩。我家馆长说出口的招式都是他早些年自学而来,大多是各个武馆以及其他一些地方的独门武术,馆长一人能学来这么多,他真的很厉害。至于聂先生,他所说的招式有许多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聂先生既然出自少林,我猜想他的功夫应大多数都习自少林本门又或者门里收藏的武学典籍吧,恐怕有很多都已经失传了。他们两人今天这一场,说是‘古今之战’那也不为过,偏偏‘古’的那一位是更年轻的聂先生,‘今’的才是我们馆长,所以他们之间的交锋其实是很有意思的。”
他再怎么说这多有意思也并没有让林玦觉得生动哪怕一点点,无精打采问道:“所以他们靠嘴巴说也能说出个输赢?”
齐幼脸上友好的笑意忽然微微一窒。
林玦就从这一窒里一下看出精神气来,双目炯炯看着他:“真有输赢?所以他们说了这半天谁输谁赢?还是要再说几个小时才能分出输赢?”
齐幼还是挂着那淡淡微妙尴尬的笑意,还是不说话。
这表情对于林玦而言当然就是回答了。
细思刚才冯聂二人那几场“说”,想到除了一开始的棍术变拳法是由聂争主动起的头,后来拳法变刀法,刀法转剑术似乎主动的那一方都成了冯杉?所以当年梦想当世界第一而花了十几年时间满世界跑着学功夫的冯杉现在被山里来的小和尚给比下去了?这该怎么说来着?从武学招式上看应该叫“姜还是老的辣”,从两人年纪上来说又成了“以下克上”,哇,听起来就很有噱头有没有!
林玦激动的拿出手机开始打字。
“崇明市地下拳场新晋‘拳王’争锋征战三十二武馆,首战将即将征战世武的长宁武馆得意弟子齐幼斩于马下,令武馆馆长冯杉主动挑战并制定比赛规则,曾经登上世武分武种决赛台的冯馆长……”
齐幼小声念着林玦正在书写中的内容,但觉她这段话里单独拧出来没一句都绝不算吹牛,但是合在一起看怎么让人……这么不得劲儿呢?齐幼自认绝不是个小心眼的人,看到这里却也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写给谁呢?”
“当然是地下拳场的金主们。”林玦奋笔……不是,是奋手机疾书,头也不抬回答他。
齐幼这才发觉她打字的框框是一个微信群的下面,不由颇受震动:“你……你非要将正当的比武交手写成小报八卦一样的口吻,不但跟一个人八卦,还同时跟一群人八卦??”
“什么八卦?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林玦抽空颇为傲慢地抬头瞥他一眼,“这都是钱你知道吗?像本经纪人这样迟早要用分钟连衡量生财数目的人物,怎么可能做免费跟人八卦这种没品的事?”
免费跟人八卦到底有没有品齐幼不知道,但林玦这个表情这个姿态这个语气挺没品的他就很确定。他虽说早年也混过地下拳场,可惜当时还没混出点水花就给冯杉一手捞上来了,这么多年武馆里和风细雨的养着,实在已经搞不懂地下拳场的套路:“你就写这么几句话就可以赚钱?地下拳场的钱虽说有实力就能赚得到,但那些老板们也不是做慈善的吧?”
“慈善?那些家伙各个拿别人的血和命来赚钱,这辈子大概也不知道‘慈善’两个字怎么写。”林玦轻哼一声,“我家争争在地下拳市里只打了九天,你知道他现在身价多少?他在整个崇明市现在有多少脑残粉?”
齐幼听得皱起了眉:“所以你写这个是为了……”
“当然是替他继续抬高身价。”林玦敲完最后一个字,手指头利落地点击了发送键,“地下拳场什么江湖地位,三十二武馆又是什么江湖地位,一个只是横扫地下拳场的‘拳王’,跟一个打败世武选手、打败三十二武馆排名第六的长宁馆长的‘拳王’,这可不是一码事。”
齐幼心下一边不舒服,一边不解:“但是就算他有了这个名声,这跟赚钱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他转头又要继续去打地下拳场?你跟那些老板谈给他涨出场费?”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去赚那点出场费了。”林玦带着“指点江山”的友好神情朝他微微一笑,“他现在就是地下拳场的王者、偶像、精神食粮,现在是地下拳场的金主们求着要跟他签约让他当活招牌,哭着喊着要来给我们送钱。”
齐幼越听越觉得这个事情不对劲:“虽然我今天才第一天认识聂先生,但是我觉得他大概不会同意去签这种约?”
“他负责把所有对手打趴下就可以了,如果连签约这种小事都要麻烦他,那我这个经纪人是用来干嘛的?”林玦一边轻描淡写说这话,一边举起手机开始录制聂争和冯杉“说武”的小视频。
齐幼又感觉不对劲了:“你录这个做什么?”
“这年头什么都要讲究实锤,我有了通告当然还得要有锤了。”
“你刚才怎么不录?”
“刚才不是没察觉出这么无聊的画面居然也有着历史性的意义嘛。不过没关系,虽然没能及时察觉出来,但我还是拍过几张照片,回头处理一下应该很有逼格。”
“……你刚才是不是也拍聂先生跟我交手的画面了?”
“那是理所当然的。”林玦笑眯眯看着他,“你现在是要跟我收出场费吗?要多少?你说,价格合理的话我会考虑的。”
齐幼真是被她那理所当然的厚颜无耻给惊呆了:“如果我不同意你用这个呢?”
“那也无所谓啊。”林玦耸耸肩,“我就只好只发文字版了,但是地下拳场那些金主们可没有一个厚道人,他们会把你和冯馆长描述成什么样,这个我可就不负责了。”
齐幼简直义愤填膺:“我要把这件事告诉聂先生,他……”
“你是三岁小孩子吗,说不过人家还兴告状?”林玦嗤笑一声打断他,“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上赶着送钱,真不知道你这个外人对这件事有什么好不满的,还是你觉得我侵犯你名誉了?刚才我打的那段话可没避着你,请问你是觉得里面有哪一句是我在吹牛呢?你说,我改。”
确实一句都没有。
正因为没有,齐幼才这么生气。
因为他自己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自己生气的点究竟是什么。
闷闷转过头去继续看冯聂二人的比武,齐幼决定短时间内都不跟这个怎么想怎么邪乎的林玦讲话了。
而坐在两人旁边的几个馆中弟子则全程听得目瞪口呆,有个看上去大约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男孩子忍不住小声道:“原来赚钱这么容易啊……”
一句话还没说话,就被平日里脾气顶好的齐幼给一眼瞪回去。
日后要“用分钟衡量生财数目”的林玦当然没空理会他们师兄弟内讧了,她一边“听”比武一边录像一边拍照一边写“通稿”,忙得不可开交,而与此同时,相对于现场这安静到无趣的比武环境,被她一只手机连同的另外一头的崇明地下拳场,则是被她这一波现场直播的骚操作带来好一番热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