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寒沉默着,看了许久,缓缓收回目光。
“走吧。”
高竹清跟在他身后,那道原本就孤寂的身影,在她看来更加凄凉了,她突然很渴望给他温暖。小跑着追了上去。
“你……经常来这吗?”
“嗯,一星期两次。”
他平静地诉说着。
“哦。这样。如果你妈知道,一定会很欣慰的。哪怕叔叔抛弃了她,至少还有你……”
他什么也没回答,继续往前走。
“上一辈的事情,我不清楚,我也没办法去评断是与非。但是,如果我妈真的是介入你家庭的第三者……我……我只能说抱歉!也许她也想不到,会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你是为了叔叔的幸福,才一直把那些情绪隐藏在心里吧?我可以理解,你要承担多少。我也可以理解,你对我的恨。哪怕恨是无法抵消的,但是,你对我做的那些,我不想再追究了,就当做是替我妈赎罪。我也希望你别再恨我妈了,恨一个人,是很辛苦的,而且最痛苦的是你,别让这份恨意延续下去了。好吗?”
“从现在开始,过去的是非,一笔勾销吧,我已经忘记了。现在,我很珍惜这个家,珍惜这份亲情,我也会珍惜你这个哥哥。”
“哥哥。”
顾轻寒寻味着这个词,满满的都是轻蔑。
“你认为,这是我希望的?从一开始,我就最恨的就是你叫我哥哥。”
“那是从前,不是说了过去的事不再提了吗?你有心恬,我有徐沅,我们都可以重新开始。只要你愿意放手,那并不像你想的那么难。”
“抱歉,我做不到。”
顾轻寒执拗地把脸别过一边。
“如果你认为这样你能幸福,那你就继续这么认为。但是,我没办法。”
“那你想怎么样?我们都快结婚了。”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你和徐沅,未必能结婚。只要我不同意,就不可能。”
高竹清皱眉。
“你想做什么?”
“能够轻易放手的,算什么真爱?总之,我不会让你嫁给徐沅,你也别妄想能这么摆脱我。”
“你还想要我怎么样?难道你对我的折磨还不够多我吗?”
“我怎么舍得对你怎么样……”
他阴恻地一笑。
“不过,你身边的人,我就不敢保证了。”
丢下这句话,他阴沉沉地离开了。
乌云在天边不断地积聚,一场大雨即将来临。高竹清的心脏,沉甸甸的,被压得很痛。
接连几天的雨天,寒冬腊月分外寒冷,高竹清感觉自己都要发霉了,整个人都没劲,心情也搅得挺压抑的。徐沅担心她在家宅出毛病来,便约她出来吃饭。原本要来家里接她的,突然说要给她一个惊喜,让她自己先来餐厅等。
高竹清拖着腮帮子,望着窗外的大雨发呆。这场雨,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啊,好郁闷。
那天从精神病院回来之后,她和顾轻寒的关系再一次降到了冰点。每次看到他,她都会想起他的威胁,心里挺害怕的。十几年前的噩梦,到现在她还有阴影。如果再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她大概会崩溃的。
看了眼手表,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她有点奇怪,和她约会,徐沅一向很准时。
打电话过去,没人接,大概过了五分钟,电话打回来了。
“大哥,你在哪啊?我等你好久了……我……”
“你好,这里是医院。”
高竹清听对方说话,脸色倏然变得惨白,慌张地冲出去。
……
医院。
高竹清飞快地跑着,撞到了很多人。
“神经病!”
“走路不看路吗?”
“赶着去投胎啊……”
抢救室门口,红灯亮着,高竹清焦急地在外面走来走去。护士一出来,立即扑上去抓住她问。
“他怎么样了?”
“情况很严重,大失血,现在正在抢救。”
“好端端的,怎么、怎么会突然发生车祸?”
胸腔里压着一块大石头,不停地挤,挤走了全部的空气,高竹清快要窒息了,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眼泪,簌簌往下掉。
“这我也不清楚,我们是接到电话赶过去的。他是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到,非常严重,差点就死掉了。他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所以我们就先联系你了,你是她妻子吗?先过来办理一下手续。”
高竹清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地听护士安排,一办理完手续,就继续在抢救室门外等。不停地乞求着上帝的怜悯,保佑他能够脱险,她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他的。
红灯暗下来。
几名医生走出来,个个都神情凝重。
不详的预感将高竹清整个笼罩住,她甚至不敢去问,仿佛那样,就可以逃避可怕的现实。从骨头缝里渗出一股寒意,她不住地瑟瑟发抖,就像等待着死神的宣判。
“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是脑部受到了巨大创伤,所以……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自己的意志力了。”
“轰隆——”
高竹清眼前发白,双腿发软往下倒,医生忙扶住她。
“你……你……你是说……”
她困难地嗫嚅着,脸如抽光血一般惨白。
“他可能……成……植物人?”
医生叹了口气,不忍心说是。
“也许……会有奇迹也说不定。”
“奇迹……”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奇迹,这几乎就是等于宣判死刑,高竹清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
……
徐沅静静躺在病床上,脸上到处都是伤,身上也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看着这一幕,高竹清起初只是哽咽,最后痛苦地放声大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如果他不是担心她,就不会约她出来,就不会发生车祸。如果她不接受他的求婚,就不会有今天。甚至于,如果她一开始就狠心拒绝他,他就不会从海砂市调回流砂市,那他现在还好好的。
都是她的错,真正该死的人是她,可为什么遭受灾难的人却是他?
“徐沅……对不起……”
她扑在他身上,悲痛地哭泣着。
“对不起……”
“这不是真的,对不对?这只是你的恶作剧,对吗?你起来啊,你告诉我,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你起来啊!你起来啊!徐沅!”
“我一定只是在做恶梦,一定是的……好可怕,我要醒来!醒了就没事了!”
她狂扇自己耳光。
“醒醒!醒醒!高竹清!这是噩梦!”
脸上如火烧般疼痛。
可她还是在病房里。
这不是噩梦。
寒意从每一个毛孔侵入她单薄的身子。
警察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就看到她呆呆地站在那,两边的脸颊又红又肿。
“高小姐!高小姐?”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神情呆滞,眼里没有一丝焦距,整个人的灵魂都好像被抽干了一样,看得他心里也很难受。
“我是负责这次交通意外的张警官,我想问问你,徐少平时有没有什么仇人?或者,生意上的纠纷?”
“仇人?”
“是,我们看过现场的监控,初步怀疑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是有人想害徐少。”
高竹清耳边“嗡嗡”作响,如遭惊雷一般。
“人为?”
“嗯!根据监控来看,很有可能,逃逸司机我们正在追捕。你是她的未婚妻,应该清楚他是否有仇家吧?”
……
“能够轻易放手的,算什么真爱?总之,我不会让你嫁给徐沅,你也别妄想能这么摆脱我。”
“我怎么舍得对你怎么样……不过,你身边的人,我就不敢保证了。”
……
顾轻寒?难道是他?
高竹清毛骨悚然。
“高小姐?高小姐?”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人了?”
“我……没、没有。”
高竹清握紧拳头,努力保持镇定。
“我一向不过问他生意上的事情,所以不清楚。以我了解的,他应该没有仇家。”
“你确定吗?你再仔细想想。”
“我现在头脑很混乱,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请你先离开好吗?”
张警官也不想把她逼得太紧,点点头。
“那好,如果你想到任何可疑的人,请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
张警官离开了。
高竹清眼中流露出了浓烈的恨意。
……
房间内没有开灯,黑漆漆的。窗外狂风暴雨,树都被吹得左右摇晃。
“轰隆——”闪电劈开夜幕,整个房间被照得惨白。
顾轻寒正坐在窗边喝酒,回头,高竹清站在门口,全身湿淋淋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像索命的女鬼一样站在那。脸色惨白,然而两个眼珠子却充血一般猩红。
这副模样叫他愣了一下,站了起来。
尽管她的目光很凶狠,但是,那湿淋淋的模样,还是让他心疼,控制不住地想要关心她。
但是,他还没迈出一步,高竹清就冲了上来,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与恨意,顾轻寒的脸被打得侧了过去。
“顾轻寒——你这个王八蛋!你该死!”
高竹清撕心裂肺地大叫着,握着拳头不断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你该死!你该死!”
他铁青着脸,一把擒住她两只手腕,浓眉皱出了一道刀锋。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那一耳光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做了什么事情,你心里清楚!我不该给你一耳光,我应该一刀杀了你!”
为什么徐沅浑身是伤地躺在床上,而他还好端端的?他才是该死的人。
“我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