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第六穿(十五)(1/1)

坐在书桌前, 季榆简单地将电脑里本来该在前两天就处理好的东西给收拾了一下——尽管知道就算自己不这么做, 林曲肯定也会把这些事情都折腾好,但向来都忙碌惯了,陡然一下子闲下来, 他还真有点不太自在——就下楼了。

也不知道是知道某些消息之后的心理作用,还是这个身体真的已经到了不堪负重的地步, 只是在电脑前面坐了这么一小会儿,季榆竟然就感到了些微的眩晕。

这对于向来都不愿意在任何事情上示弱的人来说, 着实是一件不那么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轻轻地叹了口气, 季榆扶着那雕镂着精致花纹的扶手,一步步地走下了楼梯。

茶几上原本放着的书籍和纸张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季榆脚下的步子略微一顿,继而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一样,收回视线往下走去。

大抵是为了不让自己在紧急的时候找不着想要的东西,季榆平时都会将家里的东西收拾齐整, 苏景阳和他一起生活了一阵之后,也渐渐地养成了这个习惯, 有时候见到季榆随手放在边上忘了收的东西, 也会顺手放回原来的位置。

侧过头看着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人, 季榆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作为不那么富裕的人家里的孩子,苏景阳自然是会做饭的, 也有那么几个能够拿得出手的拿手好菜, 就算比不上那些大酒店里的大厨, 也能让人尝了之后,由衷地发出一声毫不作伪的赞叹。

“今天的排练呢?”将室内的温度又往上调了一些,季榆才走过去,出声问道。

在这种临近正是汇演的日子,他不觉得那些个吃表演这一口饭的人,会做出什么懈怠的事情来。

“因为雪下得太大,提早结束了。”熟练地在手里开了背的红虾上抹上盐,苏景阳的回答没有丝毫的停顿,显然一早就想好了说辞。

在外头的雪还没有一丁点要停下的势头的此刻,这个借口明显再适合不过。

——虽然就连苏景阳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他只是突然有点不希望让身边的这个人知道,自己之前那纷乱的思绪罢了。

“是吗?”随口接了一句,季榆也没有去探究对方的话是否真实的意思,只是垂下眼看了看对方面前的那装着腌好的红虾的盘子。

这会儿距离吃饭的时间还早得很,但有的时候,如果想做一顿饭,所需要的准备时间,就是一个多小时,尤其是那些步骤繁琐的菜肴,更是耗费时间。

至少季榆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花费太多的精力的。

“嗯。”低低地应了一声,苏景阳没有抬头,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没有人再开口,那股平日里两人相处时,隐约浮现的紧绷与压抑,又随着这份沉默,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苏景阳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他明明……不想这样的。

小小地吸了口气,苏景阳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转过头朝季榆看了过去:“你……”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却没想到,季榆恰好也在这个时候出了声。

听到季榆的话,苏景阳愣了愣,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什么……?”

低着头和苏景阳对视了好一会儿,季榆才移开了视线:“没什么。”

“就是突然想问一问。”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季榆伸手打开了苏景阳头顶的一扇柜门,拿出了里头摆着的茶叶,转身走出了厨房。

先前那个年轻的医生叮嘱的某些注意事项,他可还记得很清楚。好歹咖啡这种东西,他短时间内是不会去碰了。

对于茶叶,季榆算不上喜欢,也算不上讨厌,但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这玩意儿品尝起来,确实有着其他东西无法比拟的滋味。

没有去研究过那些所谓的茶道,随手拿了刚烧开没多久的开水泡了茶,季榆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了下来,那过分沉稳的模样,看起来少了几分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活力。

或许那种东西,早在当初那些繁重的东西压在他的肩上时,就随着他的父母,一同离去了。

将手里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到桌上,季榆抽-出刚才被自己放在茶几上的书,那几张被方方正正地叠好的检查报告,正好端端地被夹在其中——没有任何被翻动的痕迹。

霎时间,季榆就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了,也不知道是在笑连这种东西摆在面前,都没有兴趣去看一眼的苏景阳,还是刚才还期待着从对方的口中,听到一些什么的自己。

客厅里的电视已经关上了,过分安静的环境中,只能听到空调吹出热气的轻微嗡嗡声,以及厨房里不时传来的一些动静。

垂下眼盯着碧色的水中浮沉的茶叶,季榆忽地站起身来,转身朝苏景阳走去。

“中午出去吃吧。”没有任何商量的意思,季榆的语气一如往常的不容置疑。想来就是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对一个这样说话的人,产生什么好感吧?

不知怎么的,季榆又有点想笑了。

“可是……”苏景阳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准备好的食材,脸上浮现出少许犹豫的神色来。

“我想出去走走。”然而,没等苏景阳再说点什么,季榆就再次开口。

倒不是他有意想在这种事情上面找苏景阳的麻烦——如果他真的想这么做,有的是比这高明得多的法子——他只不过是,陡地想要看一看,这个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在雪中会是什么模样。

“……好,”这一回,苏景阳没有迟疑太久,就点了点头,“你稍微等我一下。”

他得先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免得等到明天就没法用了,顺便再把身上的衣服给换一下,要不然,穿着这一身居家服出门,就有点太不像样子了。

季榆自然不可能对此有什么意义,应了一声之后,也没拿捏什么架子,上前榜苏景阳一块儿忙活起来。

苏景阳见状,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了几分,显然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

相处至今,他还从来没有从这个人的身上,见到过那些传闻中有钱人会有的毛病。

看着季榆锁好门,将钥匙收回口袋里,苏景阳的手指动了动,唇角有些控制不住地上扬。

大概是因为以前两个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目的地一同出门过,他倏地就觉得自己和对方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尽管苏景阳明白,季榆极少和自己一起出现在公开场合,为的是不影响自己今后的道路,可他的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生出了些许,对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的念头。

——或者应该说,他的心里,更认同后者。

毕竟不管怎么说,只是有着喜欢同性的传闻,和切实有着一个同性的恋人,是意义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更何况,他还是这么一个还没从大学毕业的表演系学生。

低头钻入季榆撑开的伞下,和对方一起往前走去,苏景阳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开车吗?”

要知道,两人所住的这个地方,地方还是有些偏的,虽然开车不会觉得太远,但要是走起路来,可绝不可能在十几分之内看到人烟。

“想走一走。”季榆说完,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看向身边的人,“冷吗?”

大抵是苏景阳的身材太过纤细的缘故,即便是穿着羽绒服,对方看起来也依旧显得有些单薄。

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季榆那双眼睛,苏景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就条件反射地点了下头:“有点……”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刚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就见面前的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将自己脖子上那过长的围巾解了一些下来,绕在了他的脖子上。

顿时,那上头残留着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就传入了鼻间,让苏景阳有些微的愣怔。

“多走几步就会暖和起来了,”伸手揽住了似乎还有些走神的人的腰,季榆的心情看起来似乎不错,“想要上台演出,也得有个好身体不是?”

……那也用不着在这样的天气里锻炼。

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苏景阳终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跟在季榆的身边,沿着不算宽敞的道路,慢慢地往前走去。

有雪花不停地从空中飘下来,落在早已积起的雪上,一眨眼便不分彼此,就仿佛原本就待在那里一样。

只是那层洁白的绒毯,却在这之间,悄无声息地就变厚了许多。

隐约的雾气在空气里氤氲开来,为周遭的景色都覆上了一层平日没有的朦胧。

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风景,在这样的雪天看来,却有着别样的风味。

季榆和苏景阳撑着同一把伞,少有地聊着一些漫无边际的话题,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难得地有些温馨。

“知道附近有什么味道不错的店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季榆忽然问道。

他倒是知道不少所谓的“上流社会”的酒店,只是这种时候,这些地方对于他们来说,明显不是那么合适。

而且,或许是每一回去那种地方的时候,他基本上都有着其他目的的缘故,他并不觉得那些酒店里的东西,有其他人所说的那么美味。

听到季榆的问题,苏景阳偏着头想了想,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笑容:“我知道丹溪路有一家自助餐很好吃!”

就是价格也很对得起它的味道就是了。

当然,对于季榆这种人来说,那点钱,大概和在街边买个路边摊差不了多少。

“丹溪路?”季榆闻言,眉头略微皱了起来,“你学校的边上?”

“对啊,”不知道季榆为什么这么问,苏景阳有点奇怪地转头看了过来,“怎么了吗?”

作为一个在校生,他自然对自己学校周边的情况最为了解。这到底不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不可能角角落落都摸得一清二楚。

季榆看着苏景阳那写着纯然的疑惑的双眸好一阵子,才侧头看向别处。

“我以为你会在意这些的。”看着前方延伸出去,见不到尽头的道路,季榆好半晌才出声说道。

要是换了以前,他肯定不会说这一类的话,他总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身边的这个人,肯定能够明白他的想法——然而,或许是心态改变了的缘故,有些原来看不清的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有的东西,若是不依靠语言,无法那样轻易地传达给另一个人。

只是可惜的是,他知晓得,似乎有些太晚了。

垂下眼帘遮挡去眸中的神色,季榆将手中的伞往苏景阳那边略微偏了一点。

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季榆在说些什么,苏景阳蓦地就有点想笑。

“既然当初我选择……咳,”就算是厚着脸皮,也说不出“求包养”三个字,苏景阳轻咳了一声,将这件事略过,“就不可能会去在意那些事情。”

他当时怎么能肯定,那个场景没有被其他人看到?又如何能保证,季榆会像现在这样,完美地替他保守好这个秘密?

如若真的在意这些旁人的闲言碎语,他当初想的,就肯定会是别的办法了。

——可是说不上来为什么,心情一下子陡然就好了起来。

看着身边眉头还微微地拧起的人,苏景阳唇边的弧度不由自主地扩大了几分。

“那就去你说的那家自助餐?”沉默了一小会儿,季榆带着些微询问的意味开口,奖选择权放在了苏景阳的手中。

对于这个家伙刚才的话,他自然是相信的。

要知道,在原本的剧情当中,对方和陆南柯确定关系之后,就没有任何隐瞒地将这件事公开了,哪怕当时他是风头正盛的比赛冠军,这件事极有可能给他造成不小的负面影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景阳和他现在所使用的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是挺相似的。若是两人当初换一种相识的方式,或许最后的结局,就不会是原先的那样。

然而遗憾的是,这个世上所有的“如果”,都是人们那毫无凭依的幻想,永远无法落到地面。

听着边上的人那略微上扬的一声“嗯”,季榆的双唇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些许。

既然这一趟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也没有必要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继续走下去了。

和苏景阳一起去吃了一顿自助,又去附近随意地逛了逛,季榆就带着人回家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的原因,两人这一路上,都没有碰上一个熟人,倒是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只是,第二天看着那没花多少时间,就挤进了热搜前十的话题,季榆的眉梢不由地挑了挑。

照片的角度显然是刻意经过挑选的,简直看不出任何偷拍的痕迹,他甚至在苏景阳看着自己的目光当中,看到了一丝并不存在的柔情蜜意。

这还真是……有意思。

他还从来没想过,用这种方式去逼迫影响另一个人。

眯着眼睛盯着屏幕上那张照片看了许久,季榆才翻出通讯录,拨出了一个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

“照片是谁拍的?”懒得和对方进行什么拐弯抹角的试探,季榆径直甩出了自己的问题。

“啥?”被季榆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吓了一跳,林曲明显有点没回过神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

“人是跟着我还是跟着他的?”但季榆就好像压根没有听到林曲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该是跟着景阳的,”问完之后,也没等林曲开口回答,季榆就自己给出了答案,他不觉得这个人有找人跟踪自己的理由,“应该是在酒吧分开之后去找的人?”

算一算,也只有那个时间段最为合适了。

林曲:……

要是他说这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自家老板会信吗?

“那什么……”没有再去做什么无意义的解释,林曲轻则了一下舌,很干脆地如实招供了,“……我这不是担心你一下子热血上头,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吗?”

不是他说,之前季榆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反常。而通常来说,一个平时都极为克制的人,如果真的冲动起来,后果往往都会更加严重。

林曲对于自己现在的这个上司还是挺满意的,暂时还没有更换的想法,当然只能想点办法,避免一下这种情况的发生了。

只不过……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联想到自己身上来的?在这之前,他貌似一点儿都没有透露过自己的意思吧?

“你觉得这有用?”只是可惜的是,季榆并没有解答林曲心里的疑惑的意思,再次出声问道。

“总得试一试不是?”反正都隐瞒不下去了,林曲索性光棍一点,总归电话另一头的人,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缴了他的饭碗。

……对方真要是这么干了,就当他眼瞎就是了,吃个教训,换个地方照样过活。

“再说了,你也挺想报复一下那两个人的不是?”咧了咧嘴角,林曲继续说道。

就是他,看到这种事情,都有点替季榆不值,更别说当事人了。真要是没点想法,对方也就不会特意去和陆南柯见面了。

“不在乎公司的声誉了?”没有回答林曲的问题,季榆扯到了其他方面。

“有本事你把自己说的喜欢男人的话给吃回去。”听到季榆的话,林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既然这家公司的BOSS都不在意这种东西了,他还管什么?

更何况,就算他觉得以季榆的性格,做不出提着刀上门把人砍了的事情,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不是?谁知道失去了理智的人,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听着电话里头那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语气,季榆好半晌才再次开口:“……你以前不是这样和我说话的。”

林曲:……

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从这句话里面,听出了那么一咪咪的……委屈?

脑子里抑制不住地浮现出某个习惯性冷着一张脸的人,皱着眉头说出带着点抱怨的话的样子,林曲顿时就觉得……有点萌?

总觉得自己的萌点似乎点到了了不得的地方,林曲的嘴角抽了抽,默默地把某个不现实的想象给扔出了脑袋。

“咳,”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来掩饰自己刚才的走神,林曲故意做出一副嘚瑟的样子来,“现在公司里我最大!”

“董事会还在。”然而,某个老实人一点都不留情面地往他的心脏上戳了一刀。

林曲:……

就让他稍微沉醉一下不行吗?!

莫名地觉得此刻跟自己通话的人,和以往的性格有些微妙的改变,林曲无意识地折着面前的书册的页脚,一时之间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

“你自己招惹出来的麻烦,你自己解决。”不等林曲想出个所以然来,另一边的人就再次发话了,那没有丝毫犹豫的态度,让林曲的眉头下意识地拧了起来。

“虽然知道这个问题由我来问貌似有点不合适,不过……”略微停顿了一下,林曲就继续说了下去,“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吗……”没有因为林曲的话而生出什么恼怒的情绪来,季榆偏过头,看着窗外被染成白色的画卷,忽地轻声笑了起来,“大概是……报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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