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帝回京。龙骨现世、官员站队的消息并没有让天家父子产生隔阂。反而让太子得到了出京的机会。
太子出京,犹如猛龙入海。谁都预测不到国朝将要面临何种风暴。
“彭将军,这次太子离京没从户部要一粒米。府军前卫、石尚书等官员的一切费用,也是太子自掏腰包。太子明显不想朝廷染指北方草原,可文武百官都很有兴趣的样子。若议及此事,我该如何回答?”惠安伯张伟小心翼翼地向总兵官彭清讨教。
惠安伯张伟被推出来暂代军机处大臣,令他心中惶恐不安。他的资历很浅,能被推出来,原因有三。首先,惠安伯的爵位属于勋贵,也属于皇亲,是明仁宗诚孝张皇后二兄的后人。其二,他前年被派到榆林镇守,经历过了宁夏战役,有实战经验。其三,他时年二十五,是勋贵中出河套那帮之外,少有的、能拿得出手的青年才俊。
彭清把手指放在嘴上,再指指耳朵,最后闭了闭眼。
张伟瞬间明了,整理冠带和衣袍,在文华殿内正襟危坐。诚孝张皇后为一代贤后,在儿子宣宗死后垂帘听政、扶持孙子英宗继位,朝野评价极高。诚孝张皇后严厉约束娘家人,竭力避免外戚干政。所以惠安伯府凡事保持中立,也很少和勋贵、同僚往来。张伟是第一次参加廷议此等大事,紧张得手心底直冒汗。
“上朝~”随着弘治帝步入文华殿,廷臣停止议论,起身相迎。
弘治帝边走边笑眯眯地和众人打招呼:“朕从云南带回不少特产。散朝后诸位大人别忘了拿些回去。”
皇帝亲自带回京的特产,只有廷臣才有殊荣领取。普通官员们只能望洋兴叹。
这也是分化官员的一种手段。但凡廷臣有不妥的言行举止,定会有人上奏弹劾。但凡空出一个廷臣的职位,官员们会疯抢。
“谢陛下。”众人神色毕恭毕敬。
弘治帝笑得如沐春风。经过每一排官员,用眼神快速扫射,脑海中闪出有哪些人明确表态投靠了儿子。走向主位的短短几盏茶功夫,已经决定更换哪些人。
就像儿子说的,张牙舞爪是龙的本性。想要成为廷臣的,能从文华殿排到大明门。他可以任性一回。
弘治在中央的主位上坐下,挥手示意众人落座。
其余人坐下,屠滽站着拱手准备开口。
弘治帝抢先一步说:“朕对选出的七位军机处大臣很满意。军机要地,人少了怕思虑不周,人多了怕扯犊子。朕以为七人人数正好。马爱卿,记得把‘选取七人为军机处大臣,每六年换届’写入《大明军律》。”
张伟傻了。他真的成为军机处大臣?
薛伦拍大腿懊恼不已,早知道陛下会全盘接受太子殿下的推荐,他拼了老脸不要也要挤进军机处。反而让张伟那个傻小子捡了大便宜。惠安伯府的人很少出来走动,他和他们府上不熟。张伟好像只有一位正妻,回家挑位庶女送去做妾加强两府感情。
马文升起身接旨:“臣领旨。”
彭清拉着张伟起立,七位军机处大臣一同谢恩。
“惠安伯果然是一表人才。”弘治帝笑呵呵地看着张伟,“保国公辞去提督神机营之职,就由你来接任吧。”
张伟好像被一大块金子砸中,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神机营集中大明最厉害的火器。提督神机营之人,必是皇帝的心腹臣子。他远不够格。
“快谢恩。”身旁的老将彭清扯扯他衣袖。
虽然军机处从兵部手中接管了武官的任命权,但提督神机营的官职很微妙,由皇帝任命反而能让他们松口气,没人会提出反对意见。
武官们相互使眼色。
陛下隔了很长的时间再次临朝,老英国公、保国公用生病为借口不出席。原来是因为这个。至于保国公是自愿还是被动辞去提督神机营,不会有人关心的。
有人欢喜有人愁。年轻的张伟被重用,也有人降职。
提督十二营的新宁伯谭祐调往军机处参谋部,提督五军营的薛伦调任十二营。五军营由许进接任。
薛伦的脸色变得惨白。掌随驾马队官军的十二营,可是隶属于五军营的。陛下一点颜面也没有给他,明晃晃降了他的官职。
“阳武侯、新宁伯,调任之后你们有不少空闲的时光,可以去国子监听听课,学点礼义廉耻。”弘治帝语气和蔼,丝毫不见火气。
薛伦和谭祐低头领命:“臣遵旨。”
这是陛下惩罚他们围堵文华殿闹事呢。薛伦心里憋屈。太子殿下先说不选出名单不让走。陛下怎么不罚太子呢!谭祐身体摇摇欲坠。没了提督十二营的身份,他再也不能入文华殿廷议了。
文官们一旁看热闹。该!谁让你们俩带头堵住殿门的。
“戴爱卿监管不力啊!”弘治帝马上把炮火对准左都御史戴珊,“朕一路南下,发现漕运中途不少地方违规设置关卡,地方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漕运是南北贸易的重要通道,船只往来频繁。为何御史没能及时发现?都察院失职!”
戴珊躬身谢罪:“老臣失察。”
文官们收敛笑容。
“韩尚书,短短两个月户部用光了去岁盈余的粮食、银两。朕需要知道每石粮食、每两白银的去处。”弘治帝板起脸,换上肃容。
韩文语气低落:“臣会尽快把账本给陛下过目。”还以为太子出京户部能松一口气。太子一定向陛下告状了。
弘治帝接连下了十几道调令,都是站队时跳的最欢的人。廷臣又空出了好些个位置。
人员调动后,廷议才开始进行。不少准备发言的官员被调任,没了发言的机会。廷议很快结束。
弘治帝喝了口茶润口。
就在众人以为散朝的时候,弘治帝又开口了。
“屠爱卿、周爱卿、梁爱卿,密云水库弹劾京官欠水费不交。干旱时期水费上涨是正理,皇宫每月水费在一百两银子左右,干旱期间涨到了千两,内承运库不都按时缴纳了。你等三人出面催一催,这话传出去太给朝廷丢脸了。”
弘治帝神色不悦:“偌有官员手头紧,可以从俸禄里分期扣除。扣十年二十年都成,总之不要欠着商家的费用。”
屠滽等人应下。
官员们心里叫屈,内承运库和密云水库都是太子管理,能一样嘛!太子把水费提高了五倍,井水干涸的时候只能答应。事后大家集体烂账,没想到惊动了陛下。
普通官员还好,全家用水也花不了几两银子。可取水渠旁用水田的权贵们傻眼了。这……把高产部分的粮食卖了也没水费贵啊!
“老弟,能借二百两给老哥吗?”谭祐不得不向薛伦开口借银子。
薛伦把手一摊:“府上的银子都用在云南买房产、土地。我家的水费还不知道问谁借。”
文华殿内气氛低迷。陛下出去了一次,怎么变的不一样了呢?原来仁慈宽厚的陛下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