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在西北滞留四个月,算算敌人的神经已经被折磨到了临界点,终于恋恋不舍地返程回京。
京师突如其来下了几日的暴雨,让他更改了行程,拐道西安府。西安古称长安、镐京,洪武初年改名西安,曾是十三个王朝的都城。大明第一藩王秦王,就藩于此。
以防后患,朱寿想用‘嫡长子继承制’巩固地位,绝对绕不开秦王的支持。永乐帝一脉的子孙提‘嫡长子继承制’,有自打巴掌之嫌。
秦朝以后,历朝的王爵以‘秦’最为尊贵。初代秦王朱樉是太祖和马皇后的第二子,太子之下最尊贵的王爷,被太祖任命为宗人府宗人令。
当年太祖为了笼络天下第一奇男子、元朝名将王保保,让秦王娶了王保保的妹妹。秦王死后,太祖命秦王妃殉葬,秦王王爵给了庶长子,王妃的嫡子封了永兴郡王。
嫡长子继承制,不过是巩固皇权的借口罢了。但借口,也要说的冠冕堂皇。
据明史记载,马皇后生太子、秦王、晋王、燕王、周王。燕王和周王是一母同胞,但未必真是马皇后所生,这事在皇家是不可提的‘隐秘’。
子宫孕育生命,或许会不知父,但绝对不可能不知生母。但在皇家,生母不详的事情屡见不鲜。比如原主。皇家认玉牒,而不是生母。
玉牒上永乐帝是马皇后嫡子,世事境迁,知情者全已过世,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玉牒上写明朱寿是张皇后嫡子,可万一太皇太后临死前捅出真相,就不好说了。
朱寿很有自知之明,他得罪了太多的人,阻了许多人发财的路。蚍蜉撼树、蚂蚁多咬死大象、‘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小三’……
便宜老爹不想让他知道生母的事。他不能查此事,一旦被发现容易造成父子间不信任。
他的出生,是不可弥补的弱点。
这次的敌人吸取老崇王的教训,绕过他对便宜老爹动手。一旦老爹毒发身亡,很快就会查出是天师研究院下的毒。在他被冠上弑父罪名的时候,太皇太后抛出他不是嫡子的真相,名师大儒撕心裂肺地喊上几嗓子,他的太子之位悬了。
就算他手中握有军权,发动内战镇压敌人,会让鞑靼、安南、商人、官员等敌对势力得到喘息。让他几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估计这辈子他都不能解开身世之谜。
如今的刑部主事陈宏谟,留下了本《治世馀闻》。记载了便宜老爹临终前不久,针对‘郑旺妖言案’下达的一份语意不详的圣旨。
‘刘山便决了,黄女儿送浣衣局,郑氏已发落了,郑旺且监着。’
郑旺自称是他的外公,刘山是给郑旺传信的太监。杀了刘山,关押妖言案的主犯郑旺。黄女儿是谁?郑氏又是谁?哪个才是原主的生母?
身世解不开,只能在嫡长子继承制上做文章。
皇后生福泰公主时难产,几乎不可能再有身孕。他给便宜老爹续了命,说不准将来会多出几位弟弟。就算他不是嫡子,也是长子。太子之位必须名正言顺。
提嫡长子继承制,需要契机。太皇太后作妖,就别怪他心狠。
秦王在宗室的地位独特,尤为引人瞩目。多位秦王英年早逝,如今的这位按照历史的进程,今年就将病逝。
二十岁正值人生最好的年华,可惜年轻的秦王似乎感受不到。俊逸的脸庞苍白得几乎透明,消瘦的身体藏在宽大的衣袍下,大风一起就能被吹上天。
“鞑靼能打仗的人没剩多少,和谈不是他们相谈就谈的。如今父皇最烦心的是裕陵帝后甬道封堵一事。”朱寿不紧不慢地说。
秦王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右手拨动青玉佛珠,静静听着朱寿讲话,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朱寿继续道:“在东厂门口自尽的老太监,是侍奉钱皇后的老人,看守裕陵近四十年。老太监死前手里捏着检举信,举报太皇太后指使人堵住英宗和钱皇后地下相见的甬道。据宫里老人说,英宗和钱皇后的感情极好。若此事属实,太皇太后做的太过。”
“能不成因为一封太监的检举信,陛下想打开裕陵验证真假?”秦王轻笑,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讽。
朱寿心道:秦王一脉对永乐帝一脉的怨气真大啊。
“太皇太后病重,强令父皇让其与英宗合葬。一旦合葬,如果甬道真被封堵,是否应该打通?”朱寿双目直视秦王。
秦王拨弄佛珠,语气淡淡地说,“只有嫡后才能与皇帝合葬。当年英宗留下遗旨,除了与钱皇后合葬,还想把刘敬妃的墓迁来合葬。太皇太后强烈反对,最终先帝没把刘敬妃的墓迁到裕陵。当年太皇太后就是拿这句话,逼着先帝违背英宗遗旨。”
朱寿讪笑:“太皇太后一直很彪悍。”
先帝是太皇太后亲子,便宜老爹幼年时得太皇太后照拂捡了一条命。两代皇帝对她尊敬有佳。太皇太后参预阁议、呵叱大臣、包庇亲眷,做了很多让朝臣非议的事。身份使然,无人能说什么。
秦王呵呵一笑:“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先帝和崇王是太皇太后的儿子,陛下、兴王、岐王、益王、衡王几位同样都是孙子。”
“先帝朝,崇王府下人假扮汪直为非作歹,太皇太后兜下了。老崇王对陛下和太子不敬,太皇太后照样包庇崇王。同理,兴王想做什么,太皇太后一定会帮忙。不管谁是皇帝,太皇太后永远都是太皇太后。”
朱寿愣住了。他还以为摆出淡泊名利姿态的秦王会装傻充楞,需要花费点时间说服秦王。没成想……
代王、肃王、秦王等等,这些形同囚禁的藩王对紫禁城发生的事心里门清。宗室里有宁夏庆王一样的蠢材,更多的是秦王这种聪明人。
秦王直言表态:“宗法规矩不可破。别打扰英宗和钱皇后的安眠。”
朱寿满意了。‘嫡长子继承制’可是宗法最基本的原则。
“秦王想要什么?”朱寿开门见山地问。
秦王紧紧捏着佛珠,十指指尖泛白。眼神移到窗外,憧憬道,“本王想在有生之年,好好看看大好山河。”
“秦王叔是该出门多走多看。别总带着一身闺阁女子的闺怨。心情好,身体才会好。”朱寿一口答应下来。
秦王身体一摇。闺阁女子?明明是你家祖宗下令:藩王无诏不可离开封地。其他人可以偷偷溜出去,身为最高王爵的秦王不能。
“送客。”秦王没好气地道。
朱寿心满意足地离开。
秦王冲向书房。提笔写好奏章,又给晋王去了封信,抱着两岁的儿子上了马车,往兰州赶去。西安府前往赤岭经商的商人吹嘘兰州美食,他要带着儿子亲自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