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经和徐贯抵达云中城。这里的情况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远处高耸的城墙一眼望不到边,城墙上插着‘朱’字大旗,不时能见到远征军士兵从城墙上走过。远处依稀听到枪声,可见鞑靼人并没有死心。
但百姓们笑意盎然,丝毫没有担忧和害怕。草场被翻整成耕地,土地规整地划成田字形。四周有沟渠环绕,七成水田三成旱田。农户们三三两两站在水田中,翠绿的幼苗被插入土中,时不时会传来一阵笑声。旱地里播种的常见蔬菜颗颗肥壮。
一片郁郁葱葱的田园景象冲击着周经的胸膛,满腔抱负急于在此地施展。他拖着东张西望的徐贯朝最大的军帐走去。
朱寿闻讯前来迎接。经略河套需要干吏,他很重视两人的到来。他有很多建设河套的想法,可是没有强有力的人落实推行只会成为空中楼阁。缺人的朱寿只能挖便宜老爹的墙角。
“殿下!”周经疾步向前。大半年没见的太子殿下长高了、也黑了。太子是大明振兴的希望所在,他有无数的谏言要当面说。
倏地,军帐门帘被揭起。身着棕红色的袍子、手持佛珠的喇嘛从中走出。
仿佛被一盆冷水泼在身上,周经的身体瞬间僵硬。先帝因为信奉番僧闹出的种种事迹,让所有经历成化朝的官员打心里排斥喇嘛教。为何太子殿下身边有番僧!
徐贯比较镇定:“这位是?”
“这位是本宫从大同府宝宁寺请来的师傅,专门教授本宫梵文和藏文。”朱寿和气地解释道,“借助喇嘛教的力量可以早日稳定河套局势。”
周经用怀疑的目光望向朱寿。
“就知道这个借口瞒不过两位老大人。”朱寿呵呵一笑。
“吐鲁番曾经是高昌国故地。唐朝的三藏法师前往印度取经时来到高昌,令当地佛教盛行。百年前察合台汗国攻占高昌残杀僧侣,逼迫当地百姓改信伊教。如今吐鲁番信佛教的人已经不多。成吉思汗在位时,喇嘛教是国教。没曾想后代竟然出了信奉伊教的察合台汗国。”
“近些年来察合台汗国四分五裂,大部分地方被叶尔羌汗国占领,只留下位于吐鲁番地区的东察克台-吐鲁番汗国。叶尔羌汗国在西面虎视眈眈,吐鲁番汗国寻找新的生存地,所以才会不顾父皇的训斥在此进入哈密地区。”
“这是恢复佛教最好的时机。宝宁寺的师傅们甘冒生命危险前往吐鲁番,但需要借助我们的力量。”
朱寿悲天悯人地说:“太祖落魄时曾接受佛门的帮助。如今佛门有事相求,本宫岂能坐视不管。两位老大人说是吧?”
杨廷和面无表情地听太子殿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明明是太子用三寸不烂之舌鼓动宝宁寺的喇嘛们去吐鲁番传教。不知怎么搞得,宝宁寺的喇嘛们真的被太子说服,用以身饲鹰的精神前往哈密。
周经和徐贯相顾无言。为了西北地区的安宁,他们好像不该妨碍太子和喇嘛教来往。
“两位老大人舟车劳顿,请先到临时住所休息几日。河套东部的两段长城即将闭合。届时才会启动河套的建设。本宫给两位老大人安排精通蒙古语的人,这段空闲时间正好可以用来学习。”朱寿笑眯眯地说。活到老学到老,丰富老年生活。
“恶念值+1。”
周经讪讪一笑,过了六十而耳顺的年纪,竟然还被要求学习。这次河套之行似乎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朱寿需要他们和喇嘛教维持面子上的友好。周经本是不乐意的。可是得知太子需要宝宁寺喇嘛前往哈密,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不能因为他的喜恶耽误太子大事。
身处京师的弘治帝没这么好命。
连续几日都有大臣们上折反对喇嘛教的灌顶国师主持清宁宫落成仪式。奏章在御书房堆成小山。早朝不商议大事死,反而围绕此事争论不休。
回到御书房耳根子也不得清净。
“清宁宫是照儿为哀家所建,凭什么要听那帮朝臣的话!当日清宁宫被毁,户部死活不肯出银子重修。现在凭什么来指手画脚?是不是认为哀家好欺负?!”太皇太后高亢的嗓门从电话机里传出。
弘治帝连声附和:“清宁宫没花国库一个铜板。孙儿绝对不会听朝臣们的。”
挂了太皇太后的电话,皇太后又打了来。“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在不影响朝政的前提下顺着太皇太后的意思。”
“母后,儿晓得。”弘治帝扶额。
电话机方便交流的同时也失去了安宁。
弘治帝感慨道:“还是凌风子天师思虑周全。倘若在坤宁宫安装电话,皇后将无法安心养胎。”
话音刚落,有坤宁宫女官带来皇后的恳求。“望陛下恩准给坤宁宫和寿宁侯安装电话,便于金昌太夫人安抚娘娘的情绪。”
弘治帝心里五味陈杂。
“让皇后安心养胎。”弘治帝挥手让女官退下。
“竹楼,”弘治帝喊来东厂都督戴义,“派人查寿宁侯府的目的。”
戴义领命退下。以前皇爷是不会允许东厂骚扰寿宁侯。看来皇爷虽然不追究张家勾结鞑靼对付太子爷的事,但也失去了对张家的宠信。
当得知张天师去过寿宁侯府,也同时见了多位朝臣后,弘治帝一脚踹向小山般高的奏折。朝臣们对他在宫中举行斋醮抗议不断。他稍微与喇嘛教接触,劝解的奏折成堆递来。可这群朝臣呢?严于律朕,宽以待己!
弘治帝意难平。
“下旨令大能仁寺的那卜坚参国师主持清宁宫落成仪式。”弘治帝决断。
陈宽轻声问:“皇爷,需要内阁票拟吗?”
“落成仪式不用户部的银子。直接下中旨,你跑一趟内行厂,让他们尽快准备。”
“老奴这就去办。”陈宽躬身退下。
弘治帝思念起远方的儿子,还是照儿贴心!
“有时候不争即是争。”刘健知道弘治帝绕开他们下中旨,意味深长地对另两位同僚说。
李东阳沉默不语。这件事情上,连襟确实是用力过猛。
谢迁随和地笑道:“大能仁寺不争只是假象。内行厂虽然没有直接表态,可他们不表态的立场就说明了立场。被太子拿捏在手的勋贵们自然不敢插手这事。皇亲们更不会与内行厂作对。”
“于乔何意?”刘健挑眉问道。
谢迁拱手相问:“首辅大人不觉得太子手上的势力膨胀得太快了吗?万一皇后生下皇子,大明必将遭受一场浩劫。我等身为阁臣,需替陛下解忧。”
刘健好奇地问:“于乔有肘制太子的办法?”
谢迁神秘一笑:“成也萧何,败也萧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