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要想!大哥,事已至此,我们——”
兜里手机响起,是萧子腾打来的。
沈怡安把剩下的话咽回去,走到一旁去接听电话。“......已经确诊了。三哥有点接受不了,人很悲观。”
萧子腾问了他们具体的位置,不到十分钟,他就出现了。
“你先回去陪小家伙吧,我跟他谈谈。”
沈怡安对萧子腾的能力自然是绝对信任的,所以很放心地将堂哥交给了萧子腾。
“大哥,你不要怕他。他只是性子比较冷,但人很好的。”
沈文强笑了笑。“我知道。看到他对你这么好,我就知道他是个好人。”
沈怡安就放心地回家去陪孩子了。
等她离开之后,萧子腾直接掏出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根烟递给沈文强。
“谢谢。”
萧子腾点着了自己那根,然后将打火机递给他。
沈文强接过打火机,也将烟点着了。
萧子腾将打火机揣回兜里,眼睛微微眯着,目光落在江面上。
两个人沉默地抽着烟,谁也没开口。
直到一根烟抽了一大半,萧子腾才缓缓地开了口。“原本,你觉得自己能活几岁?”
沈文强一愣,脑子有点懵。这种问题,是不是太奇怪了?
“或者说,你想活到几岁?”
沈文强又沉默了十多秒。“当然是越老越好,谁会想死啊?”
萧子腾勾了勾嘴角,目光冷冽了几分,但并没有直对着沈文强。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想死,只是他们没有说出来而已。人之所以想长生不老,那都是基于一种比较好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假如让你躺在病床上,不能说话不能动,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要是运气不好,没准伺候你的人还要虐待你。那样,你还想长生不老吗?”
沈文强一时哑口无言。确实,人们之所以想要长生不老,是想要永久地享受所拥有的幸福。如果生活在痛苦里,长生不老就等于是永远受折磨,谁还会想要?
“所以,做人最重要的是享受现在珍惜现在。未来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就算没有得病,谁能保证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突然一命呜呼?那些站在路边突然被失控的车子碾压,走在路上被高空抛物砸中,好好呆在家里却被入室偷盗刺杀......的人,他们恐怕也想不到自己会有那么一天。”
萧子腾反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在你看来,我高高在上,拥有一切。可我跟你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长眠不醒。所以我能做的,就是珍惜自己珍惜身边的人。还有一点,你可能不清楚,癌症患者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被吓死的。”
“吓死的?”
“是啊。知道自己得病了,心情陷入一种可怕的恐惧当中,这种恐惧就会迅速地拖垮身体。医生都会跟病人说,要放宽心,要快乐。就是因为精神对身体的支配作用,远超乎我们的想象。”
沈文强怔怔地看着他,不说话。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但是要做到是很难的。
“我知道,你一定在网上查了很多相关病例,甚至在搜索里问过‘鼻咽癌患者治愈后能活多久’这种问题吧?”
沈文强老实地点点头,他确实查了。自从知道自己可能得了癌症之后,他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在网络上查这些东西。
他甚至加了很多相关的微信群、QQ群,里面都是癌症患者。有的人治疗好了,有的人正跟他一样在承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只有在这些人面前,他才敢说出自己的恐惧和绝望。
“是不是发现回答五花八门的,有时候喜出望外,有时候又很绝望?”
“是。看到有人说活了十几二十年,心里就觉得不那么难受了。看到有人说没多久又复发去世了,这心里就跟被什么东西给压着,快要喘不过气了。”
说起这些,沈文强的情绪又要失控了。
他一个年富力强的男人,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很可能活不了多久,那种心情真的太绝望了。
夜里躺在床上,想到自己可能没多久活头了,他就觉得呼吸困难,像是快要死了。
偏偏对着父母和妻儿,他根本不能倾诉,反而要表现得跟没事儿的人似的,还要反过来安慰他们。
这份煎熬,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有的癌症患者都经历过你这个过程,但最后能够痊愈并且能够活得更长久的,绝对是心态最好的那批人。死神也是欺软怕硬的东西,如果你不怕死,那它就奈何不了你。”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只是我做不到。”
沈文强将脸埋进掌心,痛苦地抹了一把。
“那就没办法了。没有人可以帮你,你只能靠自己。多想想你牵挂的这些人,不要想你不在了,他们怎么办。你要想,我得活得久一点,好好地陪着他们,照顾他们。”
沈文强不吱声。沉默了很久之后,他才小声问道:“你也会怕死吗?”
“以前不怕。但现在,我怕了。我怕我不在了,沈怡安母子会被人欺负。所以,我得好好活着,将她托付给任何人都不如我自己可靠!”
沈文强转头惊愕地看着他,满目的不敢置信。
萧子腾对沈怡安的好,他是看在眼里的。可他真的想不到,一个这样厉害的人物居然爱沈怡安爱得这么深切。
“我们家安安遇到你,真是她的福气。”
萧子腾微微笑了一下。“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可事实上,这其实是我的幸运。”
在他肩头上拍了一下,萧子腾转身向着车子的方向迈步。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在这吹一会儿风。你放心,我知道回去的路。”
萧子腾点点头,直接走了。
一个人得病了,周围的人越是小心翼翼地把他当病人看待,他的情绪就会越糟糕。
从江边离开后,萧子腾没有去公司,直接回了家。
沈怡安正趴在地垫上跟萧平安一块儿涂鸦,母子俩正嘀嘀咕咕着什么,画面十分温馨。
“你回来啦!”见萧子腾回来,沈怡安惊喜地爬了起来。“谈得怎么样?”
萧子腾搂住她的腰,一起在沙发里坐下来。
“随便聊聊而已。我不是心理专家,即便是,也不可能马上药到病除。身体上的治疗可以靠医生,但心病只能靠自己。”
“也是。”
沈怡安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歪头靠在他怀里。想了想,又搂住他的脖子,用力地亲他两下。
“真好,我们两都很健康。等小家伙做完手术,也健健康康的,咱们的幸福就圆满了。”
萧子腾笑着轻啄她的红唇,低声道:“一定会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
第二天,沈家辉提出来想去看看沈家明。
沈怡安就开着车载着他们父子一块儿去了疗养院。
见到自己的哥哥,沈家明的眼角难得的滑落了两行浊泪,看着很是可怜。
离开医院的时候,沈家辉看着沈怡安说:“安安,你真是个好孩子。他都那么对你了,你还给他安排最好的疗养院,照顾他的下半辈子。”
“不管我承不承认,我身体流淌的是他的血。子女给父母奉养天年,本来就是应该的。我若是那么绝情,将来又怎么面对我自己的孩子?”
沈家辉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那几个字。“你是个好孩子。”
沈怡安笑了笑,心里却有些悲凉。
他们父女两这辈子,也就只能是这样了。
沈文强的治疗很快就开始了。一开始的治疗并不痛苦,他的精神也很不错。
因为不用住医院,不用接受治疗的时间,他就会开着沈怡安给他安排的车子,带着父母在江城到处转悠,看看这个繁华的大都市。
也许是注意力转移了,又或者是他自己想通了,反正他的心态比刚开始的时候要好多了,脸上也看得见笑容了。
沈怡安也没有天天去看他们,毕竟她要照顾萧平安和萧子腾。而且她也知道,对病人来说,过度的关注等于是一再提醒他得了病!
沈文强很清楚,如果不是沈怡安,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像这样悠闲地穿梭在这座城市里,更不可能得到这样好的治疗。所以,他很感恩。
沈家辉也是一样。
只有张秀兰,没事儿还是会在背地里嘀咕沈怡安的不是。有时候甚至当着沈怡安的面,说话也不太好听。
她每次这样不知好歹都被沈家辉或者沈文强斥责,可她嘴巴贱得很,总是屡教不改。
这天,他们在街上无意中碰到了沈怡安,她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张秀兰一见,立马那看地撇着嘴角说:“她该不会是背着她老公在外面偷人吧?私会野男人,这也太不要脸了。”
沈文强正要开口,沈家辉已经先一步发作了。不是动嘴,直接动手。
“怎么从你的嘴里就说不出一句好话?人家很可能是朋友,或者是亲戚,怎么就是野男人了?张秀兰,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吧?安安掏心掏肺地对我们,你怎么就不能念她一点好?”
沈家辉平常都是听张秀兰的,是个妻管严。老实人一发作,张秀兰也怕了,只能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委委屈屈地哭。
沈文强也皱着眉头,无奈地说:“妈,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装些什么。你怎么就这么看不得安安好?她自小命苦,好不容易遇着一个爱她的男人,你不替她高兴就算了,为什么总盼着她不好?你知不知道,你这张嘴有多讨人厌?”
张秀兰若是就这么改了,倒也算好了。可有的人总是死性不改。
隔天,沈怡安跟萧子腾请他们一家人一起吃午饭。
饭桌上,气氛本来挺融洽的,谁知道张秀兰居然提了一句。“安安,前天我们在街上看到你了。当时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聊天,没注意到我们。”
沈家辉已经气得身子都颤抖了。蒲扇大的手掌握成拳头,恨不能一拳砸到张秀兰的脸上去。
沈怡安愣住了。她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倒也不怕别人说。她只是没想到,张秀兰居然这样不知好歹!
张秀兰被丈夫和儿子一瞪,讪讪地笑着说:“那个,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顺口提起。”
萧子腾放下手中的筷子,冰冷的视线缓缓地落在张秀兰的脸上。
张秀兰瑟缩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身体拼命地往椅背上贴,直到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