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地怒了,大力抓过我的手,把我的脑袋用力箍往前方,喝斥道:“——快去!”
阿娘是性子很温和的女人,说话从来是低声低气,看上去软弱好欺,从没对谁发过火。
以阿爹的话来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云钧娶了个凡人。’
阿娘听闻也只是笑而不语,模样更温柔了。
若不是今日,她不会这么蛮力对我,简直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牛。
我狠狠地抗拒她,她亦狠狠地对待我。
我想要回头,她就打我,用力地扇我耳光!
我不顾及这耳光,我也不怕疼痛,比起这巴掌来说,我更在乎阿爹的死活。我越是想要回头,她打我打得越是凶狠。
直到我脸颊肿成包子,对她充满了恨意与敌视时。
她咬咬唇,抬起本要扇我巴掌的手骤然一僵,手臂缓缓放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
她悲切地看着我,
我愤恨地瞪着她。
对视半晌,她嚅了嚅喉咙,哽咽出泪来。
她拂袖想要将泪掩回,却是越擦越多,最后沾湿了衣袖。
那天月光有些模糊,照在她面上,让她看上去十分丑。
——眼泪鼻涕都糊在面上,还不断用衣襟擦拭着面庞,能好看到哪儿去。
她没有说话,
她也说不出来话。
阿娘只是攥着我的手,把我往寝殿方向拖去。
她垂着背脊,一缕发丝凌乱地贴在面上,一只手牵着我,一只手抹着泪水。
我随在她身后,明明可以大力挣脱回头去好生瞧瞧了。
可这一刻,我背却僵直着,让我难以转身。
月光打在我背上,风很静,却像一把把无形利刃在我背后不停地剜啊剜。
我跟她一样,跑得太慌忙都没有穿鞋,直到踩在绵软的地毯上时,方才察觉到脚趾已经冻僵硬了。
阿娘半跪着,在小柜子中翻着什么,忽而询问道:“渴了吗?给你盛碗桂蜜汤可好?”
我点点头,
又摇摇头。
她苦涩的笑了,没有唤婢仙来伺候,而是起身端了一碗进来。
桂蜜汤看上去泛淡淡的黄,光是一嗅,就让人甜到掉牙。
她将碗搁在桌上,对我说:“喝罢。”
我点点头,将这碗说不出的苦味一饮而尽。
……
……再醒来时,已是晌午。
今日,阿娘并没有唤醒我。
我有些着急,踢着软布小靴子便在殿中寻找她,左顾右盼,没有寻着任何踪迹。
四周一瞧,整个云水殿都空荡荡的,外边拂来的风仿若清波在殿内一柱柱云柱旁流淌。
没有阿爹,
没有阿娘,
没有乳娘,没有陪我玩的小仙……
他们本应当在这里,好端端的在这里,看着我醒来,对我露出笑容。
可他们不见了,他们不在了,
一夜之间,仿佛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从未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云水殿,
彻底空了。
我想要找一个人倾诉跟发泄,却再也找不到任何人。
那种惶恐与不安紧紧地攫着我,束缚住我的四肢不让我活动,头皮开始发麻,脊骨开始打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