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微微垂下眼睑,杏眸骨碌碌转了转,唇边漾起一丝笑意,抬眼朝沈恕放出狠话:“沈恕,咱俩走着瞧!”
说罢她就拂袖而去,落日的橘红色余晖恰巧洒进店内,颜如玉精致的侧脸剪影一瞬间让沈恕有种窒息的感觉,他张扬地摇着纸扇,微笑回应:“颜官媒慢走!”
李修在店门口止步,回头朝沈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沈恕不明所以,条件反射地抱拳埋头恭送。
他方才那一笑到底是几个意思?沈恕追到石阶上,望着李修挺拔玉立的身姿渐渐远去,心中的疑惑更盛。
“沈郎君,高府尹不会找小的麻烦吧?”梁盛走至沈恕身边,担忧地望着他。
沈恕“嘿嘿”一笑,一掌拍在梁盛宽厚的脊背上:“放心吧!有我在!”
“那就好!那就好!”梁盛用袖口一个劲儿地擦拭鬓边的细汗。
——
街道上的摊贩已经准备收拾回家,人烟相对稀少。抬眼望去,不再刺眼的鸡蛋黄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没入城头,周边的云层被晕染出闪亮的金斑,颜色层层渐进,就像悬浮在高墙之上溢满金色的羽毛,随风摇曳,荡出光芒。
“我们必须得赶在沈恕之前过文定!你现在就拿着这个去高府,劝高府尹即刻将高娘子和孟白的生辰庚帖奉在祠堂。我立马就去赵老板那里购置明日所需要的聘礼!”颜如玉从衣袖中取出孟白的庚帖递给李修,头头是道地吩咐着,她的脸庞映衬在夕阳里有种别样的风华。
李修告辞之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锦娘,你确定不会后悔吗?”
“啊?”颜如玉对他的问题有点小小的意外,偏头不解地望着他,他的眼眸深如寒潭,着实让她不仅猜不透,反而容易陷进去。
颜如玉不着痕迹地轻轻掐了下左手食指,小小的痛意可以让她清醒,她微微一笑,问道:“我为何要后悔啊?”
“官媒之职应该是督促好姻缘,互为良配!你硬要将高娘子和孟郎君牵在一起,不是乱配吗?”李修冰冷地反问,用词直接,寒意刺骨。
“官衙之事下官说了算,侯爷身为司法佐只用听下官的安排就好!其余的事情实在是不宜多问!”颜如玉被问得脸上有些发烫,但她依旧不卑不亢地走她认为对的路,做她认为对的事。
李修沉默不语,极力扯出一丝苦笑:“锦娘,我是怕你会后悔!有情饮水饱,没有感情的婚姻生活可能会是一种折磨!高娘子不是孟郎君的良配!”
哈哈!露馅了吧!古人的婚姻大多讲求“门当户对”,他这现代二十一世纪“先恋爱后结婚”的思维还说不是欧阳霈?颜如玉心中窃喜。
“沈贤弟在这方面和我想法一致!”李修忽然拖沈恕下水,给了颜如玉一记回马枪。
噗——
他会读心术吗?
颜如玉不满地望向他,他幽深寒疏的眸中实在是看不穿内心。
“那侯爷还向下官送纳采礼?”颜如玉翘起一边嘴角,嚣张地轻问。
李修不急不躁,眸中的寒意顷刻间转为炽烈:“因为本侯对锦娘是一见倾心!”
噗——
肉麻!不要脸!
“你快走吧!别耽误时间!”颜如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挥手催促他快走。
“好!”李修沉声走在前面,刚走出不过十步,就听见颜如玉“诶”了一声叫住他。
“锦娘还有什么吩咐吗?”他回头笑问,逆光的视线望过去让颜如玉心生一种妙不可言的暖绒感觉。
“明日早点来官衙,我有新任务安排与你!”她快步走近,俏皮地勾了勾手指,在他的耳边淡淡道。
“好,没问题!”李修温柔一笑,一双眼眸清澈明亮熠熠生辉。
颜如玉不禁走了神:男人心,海底针,真特么善变!
——
与李修分道扬镳后,颜如玉先去宝澜轩购置了明日所需要的聘礼物什,并且吩咐赵老板次日五更就将东西送去官衙,辛苦费自然少不了。
赵老板点头哈腰,喜上眉梢。
第二日月亮还未没入云层,天色仍旧幽蓝,颜如玉满意地从颜似月手中接过盖有官印的聘书和礼书,带着花了大手笔的聘礼离开官衙前,仰头在李修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李修眼睛一亮,看颜如玉的眼神里更是满满的宠溺。
颜如玉顿感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战栗,下意识别过眼:别看我,再看戳瞎你眼睛!
她哼着小曲坐在紫蓬杭稠帘幕的官轿里,琴瑟和鸣分别走在官轿两旁,身后的聘礼队伍足有百米多长,挑夫们个个穿得喜气洋洋,满面红光,浩浩荡荡地往崇仁坊的悦来客栈去。
——
天光初现,东方露出鱼肚白。
天青色纱帐下,宝蓝色织锦棉被里,沈恕正呼呼大睡。
平安推开窗牖,恰巧看见颜如玉那一行彩礼队伍正从东边而来。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是“鬼迎亲”了!好在官轿旁边的琴瑟用余光注意到头上有人,随即仰面冲他甜甜一笑,顺便招了招手,他才立刻警醒,宛若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
这颜官媒动作也忒快了吧!他忙不迭地往沈恕房间跑,“Duang”的一下,推门的时候直接摔进屋。
“大郎!不好了!不好了!”平安揉着半边屁股,疾步蹦跳到沈恕的软塌边,掀开纱帐继续喊,“大郎不好了!快起床啊!别睡了!”
沈恕两耳不闻床外事,一心只想做好梦。
他任由平安一个劲儿地推搡他的身体,一个劲儿地冲他耳边叫唤,他还是稳如泰山地一动不动,口中还有喃喃之音:“别烦我睡觉!”
“ 那好吧!别怪我没叫你起床!”平安委屈地嘟囔嘴,准备起身离开,“人家颜官媒都去过文定了,你还好意思睡觉!”
“腾”的一下,沈恕总算魂归附体,挣脱掉好客的周公,受惊坐起在床上。
“你刚刚说克夫相过文定去了?去哪家啊?”他一面掀开棉被坐在床沿穿靴,一面着急问。
“应该是孟郎君落脚的客栈吧!”平安挠挠头。
“那你不早说!”沈恕眼里满是急切,脸颊胀得通红。
一边的平安从衣架上麻利地取下外袍伺候他穿衣,无辜道:“你也没问啊!”
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