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的光影一柱柱晃过,敞开的车窗灌进微凉的夜风,让徐宜舟脑袋里的酒精被冲淡了不少。从酒吧出来后,几个人就散伙回家,秦扬风因为喝酒的关系并没开车,他回的方向和苏黎歌顺路,两个人就拦了一辆计程车同回,而徐宜舟则借着酒胆爬上了萧嘉树的车。
“你现在相信他们是夫妻了吗?”驾驶座上的男人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盯着马路前方。
他说的,是许墨城和原北。
从酒吧出来后,他们三人中间只有他因为开车所以没碰酒,因此送许墨城和原北回酒店的责任就落到他的身上,徐宜舟则是附赠品,因为她仍然无法相信许墨城,坚持要看到能证明两人关系的证件后,才放心把原北交给许墨城。
没办法,要怪只能怪原北醉得太狠了。好在许墨城把那一纸婚证塞在了行李箱里一起扔在酒店房间,要不然许墨城就是八张嘴都说清楚。
徐宜舟瞥了他一眼,没吱声。她不认识许墨城,原北也没怎么提过,忽然间看到陌生男人强抱了原北,她不急才怪呢。
“看不出来你个头小小,倒是会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汉。”萧嘉树见她不吭声,便出声夸她,只是夸到一半话锋又一转,“就是差点捅到你朋友的男人身上!”
徐宜舟重重吸了口气,开口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关的事。
“你的车开得不错。”
萧嘉树坦然接受她的夸奖:“谢谢。”
“你那天是故意的?!”徐宜舟转头,看到他勾起的嘴角。
她想起自己和孙翰清分手那一天,他开着smart撞过来还装新手的场景。
“你终于发现了!”萧嘉树仍旧专注地开着车,那语气里有些嫌弃她过长反射弧的感慨。
他很诚实,也很坦白,让徐宜舟忽然语塞。
“谢谢你。”良久,徐宜舟才开口。
那一声道谢里有些悲伤落寞,徐宜舟又想起自己那夭折的坑,被盗的哏和终结的爱情。
萧嘉树却皱了眉,她没有反驳,没有生气,倒让他有点不自在。
“哏是你的,谁也不会比你更理解你要写的东西,能被盗走的只是故事轮廓,永远都不会是你故事里的真正想要表达的感情。”萧嘉树说着望了眼倒后镜,镜子里的徐宜舟垂着头绞着手里的包带,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他也曾是以文字为生的人,他知道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出来的哏意味着什么。
正因为他了解,所以那一天他才会出手帮了这个大包子一把。
哏是她的,被盗走的只是徒具形却无神的不完整故事。
徐宜舟的脑子像被闪电击中似的,一个激凌醒来。
“啊!我想到了!”徐宜舟忽然兴奋地抬起头,心头的激动化成眼里的小星星,她倏尔伸出爪子,抓住了萧嘉树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萧总,太感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萧嘉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扬声道:“喂,我在开车!”
这个疯包子!
“前面路口左转,花坛前停下就可以了。”徐宜舟收回手,小宇宙忽然爆发似的精神起来,手指了指前路,示意萧嘉树开过去。
徐宜舟和顾琼琳租的是沿街的老房子,没有小区、也没有电梯,只有楼前一个小花坛,稀稀拉拉种着几株月季,徐宜舟跳下萧嘉树的车,替他着车门的时候重重说了声“谢谢”,然后头也没回地转地进了楼。
萧嘉树看着她进了楼后,才又发动了车子,这地方车子不能调头,他只能驱车往前又开了很长一段距离才调过头来,经过那老房子前时,不知道想起什么,萧嘉树忽然笑了笑,转头望向了徐宜舟背影消失的那幢楼。
嘎——
刺耳的刹车声音响起。
萧嘉树看到本该消失在夜色里的人,不知为何又跑到楼下来。
徐宜舟正抱着膝坐在花坛之上,跟花坛里面藏着的猫大眼瞪小眼着。今天出门前换了个包,她就把钥匙给落下了,偏偏顾琼琳这两天人在外地参加车展,今晚这个家,她估计是回不去了。苏黎歌的电话又是关机状态这个城市徐宜舟没有别的亲人朋友,她无处可去。
但她的小宇宙正在熊熊燃烧着,夜风刮得有些猛,她也毫无感觉,眼里像有两簇火焰在燃烧似的,她迅速在心头思考了一下萧嘉树说过的话,再顺了一遍被周灵夕盗去的哏,心里的主意已定。
周灵夕盗走她的哏,却盗不去她心底想表达的东西,徐宜舟去她的文下看过,她已经写了大约五万字,作为网文来说这个文只能算是刚刚开头而已,后面的情节都还没有铺开,徐宜舟准备把被盗走的这个哏删去开头和主要哏,重新铺排设计世界观和主角,而后从中段开始写起。
文是她徐宜舟的,她狠心删掉被周灵夕用掉的内容,当成新的故事来写,她不需要担心有人指责她抄袭,她倒要看看没有了后面的大情节,周灵夕要如何自己去圆开篇所设下的伏笔。
如果她的速度够快,明天上班前她就可以码到八千字,直接开坑,赶在周灵夕写出这些情节前把文给发了。
隔着一条马路,萧嘉树就看到徐宜舟傻呆呆坐了一会,然后从包里掏出了笔记本电脑,摊开搁在了大腿之上,趁着浓沉的夜色就那么开始……码起字来。
虽然萧嘉树知道作家写作都会有些怪脾气,但这女人也实在太疯狂了。
半夜三更坐在路边码字,是能带来更多灵感吗?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飘起雨丝来,路灯下面是牛毛似银亮的雨丝,萧嘉树看到挡风玻璃上已经满是水珠,花坛上的人却像老僧入定般专注地敲打键盘。
“啊嚏——”徐宜舟打了喷嚏,用手蹭了蹭鼻子,仍旧没有意识到下雨这事。
“徐宜舟!”
清亮的声音响起,徐宜舟思路被打断,抬了头。
萧嘉树打了伞站在她旁边,路灯让他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昏暗的光线里,徐宜舟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还没走?”徐宜舟很惊讶,下一秒才看到他手里的伞,“咦,下雨了?”
有句话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徐宜舟此时心里对此有了深刻的理解。
萧嘉树低头,看见她长发之上覆盖的小雨珠,在路灯下莹亮圆润,如同满头细碎小珍珠。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问她。
“我没带钥匙,室友出差了。”徐宜舟言简意赅地解释着,视线不住地飘向自己的电脑。
萧嘉树对她在和他说话的同时,还挂心小说的态度,有些心塞。
“你不会找个酒店住一晚?”
“身份证扔家里了。”徐宜舟觉得萧嘉树的问题在置疑她的智商。
萧嘉树从她眼里看到“你以为我是傻的吗?”的神色,他懒得回答她,便俯下身一把拉起她,等她站定之后,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扫过她的发,轻轻拔去了她发上细碎雨珠。
“走吧。”他把她拉得近了些,雨已经开始下大了。
“去哪?”徐宜舟一边把电脑塞进包里,一面叨叨着问他,“你带了身份证?可以帮我开个房间?这附近好像有家七天,不知道一晚上多少钱。这个月的奖金泡汤了,接下去估计得喝西北风……”
“我家。”萧嘉树拉着她往车子停的方向走,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徐宜舟并没挨得他很近,这让他不得不把伞倾到她那边,雨水便落到他另一侧的肩上手上,让他的手臂冰冰凉凉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里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大概是被自己笔下的男主角附体了?!
徐宜舟闻言却一下停了脚步。
去他家?他们才认识了多久?见面的次数五个指头都掰不满,这孤男寡女的……
“你想太多了。”萧嘉树转头看见徐宜舟满脸的戒心,不用问他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由嘲道,“收起你内心肮脏的想法!我还没到饥/渴到满大街随便捡女人回家驯养的地步!这两天我正好有事会呆在公司加班,房子借你住一晚,别给我弄得乱七八糟。”
徐宜舟看了萧嘉树半晌,然后一拍他的肩头,郑重道谢:“没想到你是个这么仗义的人!多谢!”
这一刻,萧嘉树的形象在她心里前所未有的高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