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昨日传来的消息,安王殿下已经到了越藩。越王殿下为迎接安王殿下花了许多心思,安王殿下在奏折中说:‘铺张十里’。”王喜用比较快的速度的话介绍道。
“哈哈,赞仪就喜欢做这些事情,把钱省下来做些别的不是更好。二十二叔也是亲近的宗室,不用做这些务虚的事情。”允熥笑道。
“不过,官家,越王殿下的身子好像不大好,迎接安王殿下并未亲自到场,而是由王妃陈氏与世子迎接。”王喜又道。
“赞仪的身体不太好?二十二叔怎么说的?”
“二十二叔问过了为越王治病的医生,说并无大碍。再过几日,就能痊愈了。”
“你这几日关心一下从越藩前来的奏疏,若是病情痊愈了,应当会上奏提一句的。”允熥吩咐道。
“是,官家。”王喜忙答应。
“好了,别的事情就不要拿来烦朕了。朕要为妹妹操办婚礼了。”允熥说道:“昀芷可已经起来了?”
“官家,淮南长公主殿下早已起身,如今已经换上吉服,向奉天殿赶来了。”王喜忙道。
“也赶快为朕换上吉服。”允熥吩咐。
王喜答应一声,随即指挥小宦官为他换上一身只有宗室成婚才会穿吉服,又戴上礼帽。允熥对着镜子仔细看了几遍确定没有问题后,昂首挺胸走出寝殿,与熙瑶会和,一起也向奉天殿走去。
在奉天殿外,允熥看着殿内正对祖先行礼的昀芷,忽然有流泪的想法,同时也涌现出极其强烈的不舍之情。昀芷比他小十二岁,而且三岁丧父由他接管,他几乎是按照女儿来养的,今日的想法也和前世听过的一些做父亲的人在婚礼上的感受差不多,既对于她长大成人感到高兴,却又感觉有些伤心;心里也涌现出了对张无忌的不满之情:我养了十多年的妹妹,就要被你拱了!
“我现在恨不得马上动手打他一顿!”他忽然冒出这句话来。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熙瑶忙问道。
“你说为夫改了规矩,让张无忌入赘,如何?”允熥又道。
“夫君,就算是他入赘,也没有让驸马、公主成婚后仍住在宫里的做法。他们总要与诸位王爷一样,住在宫外。夫君,妾明白夫君对昀芷的不舍,妾洪武二十八年入宫,当时昀芷才六岁,到今日已经十八岁,妾都份外不舍,何况与昀芷从小相处到大的夫君?”
“可让她成婚后出宫与驸马一起居住也是对她好,做长兄的,要祝昀芷成婚后日子过得幸福。而且昀芷的公主府是最靠近皇宫的几座府邸之一了,想要入宫也十分方便,夫君若是有事出宫,若是思念她回来时也可顺便去看看。”熙瑶道。昀芷的府邸可是允熥硬将原靖江王现越王朱赞仪的府邸挪到他处换过来的,熙瑶当时就觉得不妥,若是朱赞仪回京见到自己的府邸被别人占了,心里肯定不会舒服。可当时允熥执意如此,她劝了一次也不敢再劝。‘将来等哪一年赞仪要回京,得让夫君早做预备,怎么与赞仪说才好。’当时她心里想着。
“哎。”允熥也只能叹口气,不说话了。超前一步是天才,超前两三步就是疯子了。他也不能将昀芷关在宫里一辈子不成婚,何况张无忌这个丈夫还是她自己挑的喜欢之人,他实在没什么好阻拦的。但他心里还是觉得不太好受。
“妹妹见过皇兄,皇嫂。”他正想着,就听从身前传来这样的声音,忙抬起头来,就见昀芷已经从奉天殿走出,正对他们二人行礼。原来他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都没听到传导官的话。
“皇兄,想什么呢,连妹妹都不在意了?”昀芷笑道。
“就是在想你成婚之事。若是依着为兄的本意,是想多留你在宫里几年的,可对你未必是好事,就让你今年就嫁了。为兄现在很有宣布婚事作废的冲动。”允熥道。
“千万不要!”昀芷虽然明知允熥只是再说气话或开玩笑,但仍马上喊道。“皇兄,妹妹好不容易自己挑中了一个丈夫,可不能婚事作废,不然妹妹上哪儿去找另一个喜欢的人!”
“真是有了丈夫,就不认兄长了。你这话也只能与兄长说,若是被旁人听去,怕是要笑话你。”
“哼,他们敢笑话!若是文官,我就说当年孔子之母与孔子之父结合的经过;若是武将,就举出红拂夜奔之故事;若是宗亲,就告诉皇兄你,让皇兄处置他!”
“哈哈!”饶是允熥有些伤感,也被逗乐了。
“罢了,不说笑话了。《会典》上规定的话为兄也不说了,你自己估计都差不多能背下来了。为兄只嘱咐你一句,若是婚后有不如意之处,尽管来告诉为兄,兄一定为你做主;若是张无忌变了心,也来告诉为兄,兄马上让你们和离,把他打发到天边去让你再也见不到。你仍可凭着自己再选一个喜欢的丈夫。”
“多谢皇兄。”昀芷听到这话,眼眶泛红,对允熥行礼道。
“咱们是亲兄妹,而且是长兄如父的亲兄妹,以后不要再说谢字。”允熥认真的叮嘱道。
“是,是。”昀芷答应一句,还要再说,就听传导官小声提醒道:“陛下,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时辰已经到了。”
“皇,哥哥,嫂子,四妹妹这就要出嫁了。”昀芷强忍着眼泪说了这句话,跟随传导官向宫外走去。但她才转过头来,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而在同一时间,允熥也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从今以后,昀芷就不是咱们家的人了。我想去看她,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随意了。”
“夫君,凡是女子都有这一天。妾当年出嫁的时候母亲也哭得很厉害,父母都很舍不得,但过些日子就好了。小孩子总是要长大的。”熙瑶忍住心里的惊讶,出言安慰道。她没见过几次允熥哭,印象里允熥好像只为两件事哭过,一是思念朱元璋,二是悼念洪武二十八年巡边战死的侍卫,没想到今日他竟然因妹妹出嫁哭了。‘为何当年昀兰与昀蕴成婚的时候他没有这么悲伤?是因为昀芷三岁起由他照顾感情更深?’
熙瑶既喜且忧。喜是因为允熥重感情,忧也是因此。现在只是当做女儿养大的妹妹出嫁,就想让婚事作废,若是将来敏儿出嫁,岂不是她成婚前几天,允熥想到成婚就想把驸马吊起来打一顿?
“……,这也是好事。只有成婚了,才能养育子女。体会养育子女之乐;而且昀芷开枝散叶,也让宗室亲眷越来越多,更是好事。”她继续安慰。
“开枝散叶都是用来形容男人的,哪有用来形容女子的?”允熥反问道。
“是了,是妾一时不小心说错了。”熙瑶忙道。
“为夫还不知道你,你是故意说错的。不过为夫也感激你的话。而且你说的也有道理,昀芷成婚,宗室亲眷越来越多,也是好事。”允熥的情绪恢复了些,说道。
“不过也有不好之处。宗室亲眷越来越多,朝廷负担越来越重,按照爷爷当年的想法,估计一百多年后,朝廷就会不堪重负的。爷爷定下的章程,早晚,不能这样维持下去。”
“哪里就这么快了。在妾看来,少说也要三百年。”
“也顶多就是不到二百年。绝对维持不了三百年。不过现在许多藩王都封到外域,自己做国君,也不用消耗朝廷的粮米,他们繁衍多少就不是朝廷的负担了。他们人数越多越好。”允熥又道。
他话音刚落,熙瑶还未答话,就见到一个小宦官急匆匆向他们跑来,大约因为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没敢高声叫喊,只是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允熥面前,来不及喘息就一面将手里的书信递给允熥,一面说道:“陛下,越王殿下病重!”
“赞仪病重?不是昨日接到的消息还是病过几日就要痊愈了么?怎么会忽然病重?”允熥一面接过走着,一面自言自语几句。
打开书信一看他才明白,原来之前说朱赞仪病快要痊愈的奏折是按照正常速度送来的,这个安王朱楹写的有关朱赞仪病重的书信是六百里加急送到京城的,虽然到达京城前后只差了一日,但从越藩出发的时间差了七八日。
“四月二十三日忽然昏倒,越藩的医生诊治,发现之前诊治有所谬误!这帮医生干什么吃的!”允熥喊道:“应当统统处死!”
不过他随机想到今日是昀芷大喜之日,随便说人该死可不是好事,而且大声喧哗也不好,忙止住怒气将书信看完。看完了书信,允熥心里忽然也觉得有些悲伤:“赞仪这才几岁,比为夫还小四岁,竟然就生了这样重的病,甚至可能一病不起。”
“这样严重!”熙瑶惊讶的说道。怎会这么严重?
“是啊,就是这样严重。这封信也是十日之前写的,现在赞仪如何,还不知晓。希望老天保佑,赞仪能够闯过这一关!”
……
……
越藩,河内王宫。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昏睡了大半天的朱赞仪醒来,勉强喝了口水,问道。
“殿下,现在是巳时了。”侍者说道。
“巳时。孤记得今日是淮南长公主,四姑的大喜之日,按照礼仪,她现在应当已经要出宫了吧?孤当初吩咐送到京城的礼物,应当已经送到公主府的下人手里了。”
“能见到自己的女儿出嫁真是好啊,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出嫁,应当是既有些高兴,又有些悲伤吧。真想能够看着茜雪出嫁了,可惜孤是不能了。”
“殿下,您这次的病一定能好起来的!一定能好起来的!”侍者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何况孤也是懂一点儿医理的。因为梁医生的误诊,耽误了诊治最好的时候,孤已经治不好了,顶多拖延时日罢了。”朱赞仪道。
“应当将梁学忠处死!”侍者恨恨的说道。
“事已至此,再处置他也无用,而且他从前为孤与王妃治病,也出力不少。传孤的命令,放了他,许他继续行医,甚至若是愿意返回中原,也许他返回中原,只是不让他再为宗室治病就罢了。”
“殿下,这样太便宜他了。”
“什么便宜不便宜的,孤一意已决,不要多说。”
“是,殿下。”侍者只能答应一声,嘱咐侍女注意看着,自己出去传令。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现在宫里,由谁掌管?”朱赞仪又问道。
“殿下,是由王妃掌管。”
“宫外呢?”
“按照殿下的吩咐,暂由安王殿下处置朝政。”
“赞侃他们几个,没有闹事?对此不满意?”
“殿下,几位辅国公确实不太满意,但一来这是殿下的命令,二来安王殿下辈分高,三来殿下必定还能痊愈,四来朝中也没几个人支持他们,没闹出多大事情。”
“没闹出多大事情,看来也是闹了闹。而且这还是他们以为孤还能痊愈,若是知道孤的病好不了了,就不会是这样了。就算安王辈分高也压不住。”
“不过真是幸好安王在。若是他不在,佐敬年纪又太小,王妃毕竟是女子有些事情做不了,在孤去世后,赞侃等人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情。幸好有他在,辈分也高,将朝政暂时交给他赞侃等人无话可说。”朱赞仪又道。侍者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
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一名侍女来报:”殿下,安王殿下要见您。“
“请他进来!”朱赞仪马上说道。不一会儿,安王朱楹走进来,见他醒了,忙关切的说道:“现在觉得如何了?”
“多谢叔爷挂怀。不过我这病就这样了,好不了了。”朱赞仪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