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一家姻亲,也就是李家家主李泰元的女婿家十分无耻,不仅不帮衬,还落井下石,将他们家的女儿休了,送回李家。真是一家无耻之徒。”秦松脸上也露出很厌恶的神情,说道。
作为姻亲,你害怕后面还有更大的惹不起的官儿,不出手相助也就罢了,竟然在这种时候休了娶的媳妇,就算秦松自己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看不上。
“这一家确实无耻。”允熥也点评道。又不是满门抄斩的大案,根本没这个必要。说完这句话,他正想再问几句,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李家家主李泰元有几个女儿?”
“陛下,李泰元共有三个女儿。”秦松答道,同时心下有些奇怪。允熥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说是何人检举此事,所以并不知晓与李咏琳有关。
“有几个已经出嫁?”
“只有长女出嫁。李泰元次女十三岁,三女九岁,都未及笄。”
‘看来李咏琳对昀兰说谎了。可她为何说这个谎话?是了,她被人休弃,自然是面子上挂不住,不愿提起。’允熥心里想着。
‘或许也有另一种可能?’允熥忽然又想到什么,问道:“李家的姻亲可协助了官员图谋李家产业?”
“这,请陛下恕臣的罪过,臣并未考虑这一点,也并未命下属查证。”秦松忙请罪道。
“这才几日,就算你想到了多半也查不到,朕岂会怪罪。”允熥笑道。
“臣必定马上令下属查证此事。”秦松又道。
“罢了,大过年的,让锦衣卫的校尉都好好在家过个年,不必命令他们这几日也需勤奋查案。不过你需让下属知晓,是朕命你查证此事。”允熥又道。
别的节日也就罢了,过年这种日子,大多数人都不愿在外面忙禄,强行让他们干活也是出工不出力,心中还不高兴,不如让他们休息;但只要将自己关心此事的消息放出去,自然会有那急于立功受赏之人主动加班,也不会耽误查证。
“是,陛下。”秦松眼珠一转,也想明白了允熥的想法,不由得暗暗佩服:‘陛下真是聪明。’
允熥又问了几个问题,见他确实没有查到别的事情了,说道:“爱卿将近除夕还为朕亲自去苏州查案,朕心甚慰。卢义,你去将朕那件鹿皮大衣拿来,赐给他。”
“陛下,这万万使不得!”秦松马上说道:“臣何德何能,能得陛下赏赐御用的衣服!”
“又不是龙袍,有什么使不得的?”允熥笑道:“何况爱卿有虎皮大衣,狼皮大衣,熊皮大衣,羊皮大衣,小时候还穿过狗皮衣服,李氏也有一件狐狸皮,就差鹿皮衣服了。朕赐给你这件鹿皮大衣,正好让你冬天的皮衣凑个齐全。”
允熥这话是笑着说的,但秦松听了心中又惊又喜。虽然他有什么皮衣不算是秘密,但皇帝能知道可就不一般了,秦松即为允熥关心自己感到高兴,同时也暗暗心惊,也就不敢再推辞,躬身领赏。
“这就是了。一件鹿皮大衣,也算不上什么。”允熥又道。
君臣二人又说了几句话,秦松行礼退下。允熥又吩咐道:“卢义,叫王喜前来。”过不多时王喜走过来,他问道:“朕让你翻找苏州府呈上来有关‘李氏’或‘商户’的奏折,可找到了?”允熥自己不愿意将时间都花在翻找奏折中,所以将本来正与皇后一起操办除夕夜宴的王喜拉过来负责此事。宫里这么多宦官、宫女,包括他重新启用的王进、王步等人,允熥最信任的还是王喜,不说他基本不会牵连进此事,即使真的收了贿赂,听到自己吩咐他查这件事,即使马上向自己请罪也不会包庇。
“官家,臣确实找到了两封苏州府呈上来的有关‘李氏’或‘商户’的奏折。其中一封是今年三月上奏,声称朝廷设立产业园区,使得商人受原衙役之害少了,但他们不仅不感恩,反而偷税漏税,请求严查商户偷税漏税之事,并重加惩罚。”
“第二封是今年八月上奏,先是请罪,声称苏州这几个月治安较差,又请求对犯罪之人加重处置。“
“奴婢又搜寻了都察院的奏折,今年二月一名叫做明良的御史向陛下奏报,弹劾定远县令李潜山。陛下又命别人去定远查证,查得此人确实有贪赃枉法之事,下令让其罢官回乡。”王喜回答。
“看来他们最晚今年二月就决定对李家动手了。”允熥冷笑道:“他们还很有耐心么,从二月份一直到十二月份,一直不急不躁的逼迫李家。”
听到王喜的汇报,允熥更加生气。这是一次有预谋,而且预谋了很长时间的官员企图侵吞商人产业的事情。如果他们只是临时起意,允熥虽然也不会放过,但也不会这么生气。
“刑部内肯定有人与他们勾连,而且官位不会太低,至少也是员外郎,只是不知这人是谁。茹瑺,他就算没有参与此事不知详情,但多半也收过贿赂。若是他并未参与此事,朕虽然不会惩罚他,但也不能不警告他一番。正好他在刑部任上也好几年了,该换换地方了。”
“还有大理寺。按照章程,刑部审过的案子大理寺还要再审核一遍,才能定罪。莫非***真的参与此事?”允熥自言自语道。
卢义等宦官早就远远的走了,不敢靠近;王喜虽然站在他身旁,但也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听到,更不会搭话。
允熥自言自语了几句,转过头来对王喜说道:“你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王喜忙笑道:“比起操办除夕夜宴,翻找奏折并不辛苦。”
“也是,”允熥也笑道:“除夕夜宴是宫里一年到头最要紧的事情,可不敢有一丝马虎,确实比翻找奏折更辛苦。”
“不过你做事认真,朕也不能不赏你。你侄儿在国子监已经读书五年,该升入最高等的率性堂了。在率性堂里读一年书就要分配差事了。朕保你侄子一个好差事。”
“多谢陛下隆恩。”王喜马上跪下说道,满脸的欣喜。这个侄子是他们家唯一一个读书成了的,中了秀才后就入了国子监,盼着以后做官。但眼看着做官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家对此的争论也越来越激烈。
这个侄子的父亲,也就是王喜的三哥还明事理,但他的妻子马氏却不明事理。马氏觉得自己的小叔子作为皇帝身边非常受重用的宦官,大事影响不了,安排自己侄子一个好官位这样的‘小事’还做不到?所以闹着让王喜一定给她儿子在京城安排一个好位置。官品不必高,但一定前途远大,而且差事不多。
听到这话,王喜当时就想分辨。他侄子柳毅果选的专业是刑法系,这一专业是招收人数最多的专业之一,需求量极大,但大多是派到地方上做县尉或按察使司衙门,极少留在京城,他想让侄子留在京城本就不太容易,再想安排一个前途远大、差事不多的官职,是万万做不到的。这样好的位置盯着的人很多,大多是吏部尚书亲自安排,他可影响不了吏部尚书,他又不是汉代桓灵二帝时的中常侍。
可他想了想,觉得嫂子只是一个无知村妇,与她说也白说,只能暗地里想办法,不过也已经做好了被三嫂数落的准备;可这时允熥说了给他侄儿安排个好位置,他就不用担心了。
而且,他侄子在陛下面前挂了号,只要做事勤勉不贪污受贿,将来升官也不会慢,又是一重好处。有这两重好处,王喜当然高兴。
“你快起来。大过年的,又不是向朕恭贺新年,不用总跪来跪去的。”允熥说道。
“是,官家。”王喜答应一声,站起来,但脸上仍然充满喜悦之情。
允熥看了他一眼,心道:‘朕这个奖赏还有第二层意思,看来他是没想到。不过也好。’
这时时候已经到了午时,允熥起身去坤宁宫用膳。他到了坤宁宫,见熙瑶在殿内,首先有些惊讶:‘除夕夜宴都安排好了么?为何她会在这里?’但随即又想到:‘她连日劳累,我应当首先关心她的身体才是,怎能琢磨事情做没做好?’于是出言道:“你这几日这么忙碌,可不要累坏了自己。”
“今日就能略微多休息了,除夕夜宴已经安排好了。”熙瑶听到这话非常高兴,笑着说道:“妾安排好后又认真检查了几遍,确保不会有疏漏。”
“倒是夫君你,这几日又在忙朝堂之事?夫君不比妾,妾一年到头只有腊月这几日事情最多最忙,平时也不怎么忙碌;夫君你平日里十分忙碌,只有过年这几日能歇息,岂能还为朝堂之事费神?”
一边说着,她又恨恨的说道:“准是因那一日瞧见了那几个不知好歹的大臣所进的奏折。夫君,大过年的,何必为几个不知好歹的大臣影响了心情?”
“几个不知好歹的大臣所进的奏折?”允熥略一愣神,回想起来她指的是几个文官对自己重赏曹徵进谏的奏折。
“朕竟然将他们给忘了!”允熥不由得说道。这几天因为忙李家之事,他都把那件事给忘了。
“不是此事?那夫君您,”熙瑶本想问他在忙什么事,硬生生止住话头,继续说道:“不管是什么事,大过年的,都不必为此费神。”
“你怎么知晓那几人进谏之事的?是了,奏折又不是密奏,通政司又要抄录副本,天下的官员都能看到,准是你嫂子告诉你的。”
“夫君答应你,这两日不再琢磨朝堂之事了。”允熥说道。
“这才好。”熙瑶笑道。同时在心里暗暗想着:‘幸好前几日我嫂子入宫一趟。’她之所以知道几个文官上折子就允熥重赏曹徵之事进行进谏,是因为她吩咐卢义这几日若是有弹劾的奏折先压下来,不要让允熥看到,省的影响了他过年的心情;卢义那一日没有拦下,向熙瑶请罪,大概说了说奏折上写了什么,她才知晓。虽然熙瑶是一片好意,但被允熥知道了也不是好事。
说过此事,他们夫妻走进殿内,又与孩子们说了几句话,去膳堂用膳。
刚坐下还没有坐稳,就听宦官通传:“淮南长公主求见。”他们刚抬起头来,就见到昀芷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对允熥说道:“皇兄,我母妃生了病,求皇兄派太医去瞧一瞧。”
“太妃生了病?待诗,你马上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诊治。”允熥瞧着昀芷脸色焦急,病应该不轻,也马上吩咐道。
“是,官家。”待诗也不敢耽搁,答应一声走出膳堂,就向太医院跑去。
“好好的,太妃怎么就忽然生了病?”熙瑶关切的对昀芷说道。
“前日因风和日丽,母妃就出来晒晒太阳,谁知忽然挂起大风,又不小心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就着了凉;昨日吃的东西应当肠胃也不适应,腹泻,两者交替,就病了。”昀芷说道。
“人上了年纪,可要注意。尤其先着凉后腹泻,两者同时发生,可不就病了。以后定要注意。”熙瑶道。
“以后妹妹定然注意。”昀芷点头答应。
她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允熥说道:“昀芷,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