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罢了,总算你没入这格致院,家人友人就算知晓你的喜好与众人不同也没什么。”周述听了弟弟周伟回来的叙述,说道。
“大哥,你,不怪弟弟不务正业?”周伟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你以为大哥不知晓你平日里鼓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周述笑道:“虽然你住在县城一般不回家,与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从来不谈论这些事情,所以家人友人都不知晓,但大哥也常常住在城里的,能不知道?你以为大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这样的人策论怎么可能答得好?”
“只是兄长看你并未因此耽误了读书,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也都过了,才不说话。若是你因此耽误了科举,兄长早就提醒你了。”
“大哥。”周伟一时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好。
周述却没有在意他要说什么,自己继续说:“过去的事情就不必说了,以后,你因此入了皇上的眼也不是坏事。”
“依照你往日的样子,就算选了官也不会好好做的,若是京官还好,事情少些;地方官事情多,现在皇上对官员是否用心办事要求的也严,混日子多半会被贬镝下去。”
“可你既然因天文入了皇上的眼,即使未入格致院皇上也会对此有所考量,安排你一个轻省些的位置。”
“况且,你描述的皇上说话时候的语气,对格致院将来会很有用信心十足。兄长这些年看邸报,皇上很谨慎,没有把握的事情绝不会做,皇上对格致院如此有信心,将来格致院多半确实会有用处。”
“除了历法,还能有何用处?”周伟虽然自己很喜欢天文,但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用。
“不知道,也想不到,或许皇上能想到吧。”
……
……
第二日一上朝,允熥就抛出了自己昨晚草拟、早上金善修改过的两道圣旨:允许商人在大明贩卖外番之民为奴,与裁撤钦天监设立格致院的旨意。
大臣们对于允许商人在大明贩卖外番之民为奴这道旨意都没什么意见。能上朝的大臣品级都不低,即使当官之前家里很穷,当了官也不可能穷,多多少少都雇佣了几个下人,也自然希望下人都是有身契的奴仆而不是自由雇佣的平民,所以虽然从《大明律》的角度还可以争辩几句,但并无人进谏。
但大家对于裁撤钦天监设立格致院意见不小。
在场的官员并不知晓允熥昨日对曹徵、周伟等人说过的话,所以认为格致院只不过是钦天监换了个名字,再加上皇上自己喜欢的一些小玩意而已,但即使如此,他们也反对设立这么个衙门。
对正直的大臣来说,皇上设立格致院就好比唐明皇爱听戏一般,现在看来没什么,但这类事情一定要防微杜渐,所以反对;对不很正直的大臣来说,格致院的品级太高了,一个神神叨叨的衙门竟然就到了正四品,绝对不能忍,也反对;至于一些老成持重的大臣,则是对于衙门的变动觉得没有必要。所以在宣读完毕圣旨后朝堂上一片反对之声。
允熥对他们会反对设立格致院早有预料,当即说道:“儒学虽是正途,是大道,但有道无术也是不成。天文历法、数学演算、造船修船、大炼钢铁、研习火器、钻研医术甚至养马喂马,哪个不需要研究?”
虽然允熥真正想要设立的是科学院,但现在也只能拉出技术来垫背了。毕竟大明的官员对于技术还有了解,对于科学则是完全不知所云。至于以后,格致院把门一关谁知道研究什么。
“这只不过是工匠之术,如何能够为他们单独设立一个衙门专司研习这些事情?”已经奏了请求退休的折子但尚未履行完退休程序的宋麟道。
“就算是工匠也是为国效力,工部若无那些工匠如何能够做下这么多事情?”允熥反问。
“这,”宋麟对于现在工部除了尚书、侍郎和几个郎中外其它的官员都是识字的工匠当着很不满意,但毕竟工匠也是为国效力,他也不能对此说什么,只能说道:“即然如此,将除研习天文历法之外的人划归工部,即能研习这些事情,又能节约了朝廷的钱粮,岂不一举两得?”
“现下工部的差事已经很多,如何再能承担起这许多事情?”允熥说道:“不过按理说这确实是工部份内之事,就划归工部管着,但仍旧为一单独的衙门。”
“陛下,若是划归工部管着,那品级就有些高了,不如降为五品。”吏部尚书李仁出言道。
“可。”允熥答应。
既然允熥已经退步,并且说得也在理,众官员也就没有在反对设立格致院。
允熥也松了口气。对他来说,只要这么个衙门设立了就成,至于品级高低与什么名头倒不重要。就算划归了工部,工部尚书也不是没眼力见儿的人,敢随意插手么?
等下了朝,允熥马上派人将曹徵叫来,在自己平日里批答折子的前殿,对他与杨士奇吩咐了有关格致院的许多事情,包括衙门设立在哪里、如何开展工作、如何招揽人才,又吩咐杨士奇与曹徵商议一番格致院内的官制如何设立,回头报给自己。
杨士奇顿时明白皇上这是表明自己对格致院的重视,让他们不至于生出自己被贬镝的想法。是的,他们。内阁现在这么多中书舍人、通事舍人,杨士奇平日里最勤奋肯干,从来没有出过纰漏,要是无缘无故的被分到冷衙门,可就散了人心。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对此很明白的允熥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至于为何挑选杨士奇也是有门道的。现在他身边的这些中书舍人,杨士奇、杨溥、金善、王艮等人是资格最老的,理应从他们中间挑选;而这些人中杨溥、金善、王艮都是进士出身,恐怕看不起格致院,只有杨士奇只中过秀才,还因为家里穷曾经四处漂泊,不至于鄙视格致院里的人。
将此事吩咐完毕,允熥又把王艮、杨溥、金善三人叫过来笑道:“若不是最近的会试殿试,朕也想不到你们几个已经到朕的身边三年了。”
“这三年你们在朕身边为官,票拟折子议论政事,朕也可以放心的委托给你们一些重任了。”
“王艮,现在吏部文选司出缺,朕命你为吏部文选司主事,明日就去吏部吧。替朕将文选司管好了。”
“杨溥,朕命你为凤翔知府,协理军务。这二年西北就要有仗打,你可要好好为此筹备,与陕西布政使夏原吉、提调西北军务的徐晖祖有事多商议。”
“金善,朕命你为国子监祭酒,仍旧兼任中书舍人,替朕将国子监打理好。”
“是,陛下。”他们三人忙躬身行礼。
允熥又吩咐几句,让他们退下交接自己手头的差事。
之后自然是批答奏折。中午用过膳允熥又回去睡了一觉,醒来后一边被小宦官服侍着穿衣服,一边听王喜说道:“官家,萧卓与郑派两个商人已经离了皇宫,杨士奇报请下午出宫去勘察一番选定的衙门,……。”林林总总的奏报了不少事情。
允熥认真的听着。这些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但也不能完全轻忽,尤其是他对于事情重要性的判断标准与一般人不太一样,即使跟随他已经超过十年的王喜也未必一定能判断准确,所以每次他都吩咐王喜在空隙的时间,比如午睡前后和伴晚停止处理政事返回后宫前奏报给他这些事情。
正听着,只见王喜说道:“官家,昨日吩咐曹行前来宫里商议选择一上直卫练精锐骑兵之事,还有接见胡元澄之事,可要今日下午就宣他们二人入宫?”
“曹行,还是让他多休息几日。”允熥说道:“他经年不在京中,多陪曹震。曹震现在年纪也大了,也不知还能辅佐朕几日,现在曹彻又在台湾,就让曹行在家陪着。”
“不过胡元澄之事朕有些兴趣,下午宣他入宫觐见。对了,胡氏一族的人现在如何安置着?胡季犛的尸首如何处置的?”允熥问道。
“胡氏一族的人大多被安置到了凤阳府天长县为农户,少数人入了军户在武德卫,留京为兵的人户籍落在江宁县,朝廷在城外给他们批了一块地方作为墓地。四月初二胡季犛被处斩后,礼部的人不知官家是什么意思不敢擅自处置,上奏折请官家示下。不过那份奏折不太要紧,所以虽然前日已经奏报上来,但尚未被陛下批答。”王喜答道。
允熥嘴唇动了动,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胡季犛好歹曾为安南的高官,还曾有世袭的爵位,命礼部以正五品的官的礼仪安葬了他吧。至于胡汉苍,就以正七品官的礼仪安葬。”
王喜答应一声,服侍着允熥来到前殿后出了乾清宫吩咐去了。
过了许久,一个大约三十上下、皮肤黝黑。穿着一身卫所普通将士衣服的人在小宦官的带领下,走进来,在允熥将视线转过来后跪下说道:“罪民黎澄,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