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高见到面前也闪现出几个身着深色衣服的人,以为他们是安南来袭营的士兵,顿时万念俱灰,停下脚步闭目等死。
可没想到的是,面前这几人竟然越过了他,直扑向身后一直跟着他的安南士兵,与他们厮杀在一处。
叶子高半晌没感觉有刀剑落下,睁开眼睛就见到了眼前这一幕。他正奇怪,就听到身前传来话语:“叶千户,你这是,跑来求援的?”
叶子高忙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见到了贺文常与几个同样身穿深色衣服的人走了过来。贺文常身为皇帝身边的通事舍人,自然认识明妃的父亲与兄弟叶子高父子;叶子高也认识他,不会以为他是其他什么人。
可贺文常突然出现在这里太诡异了,他身旁的人穿的又是和安南人同样的深色衣服,他一时间以为贺文常叛国投靠了安南人。
可叶子高马上反应过来:若贺文常真的叛变了,不会和一直追在他身后的安南士兵打起来,况且见到他后应该马上动手杀了他才对。
他忙认真看了看面前几个深色衣服的人,这才认出他们穿的应该是雲南某个民族的服饰,并非是安南士兵所穿的衣服。
‘性命终于保住了!’叶子高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后他再次抬起头看向贺文常,,迅速恢复为官的做派,斟酌着对贺文常说道:“见过贺通事。我的千户被安南人突袭,因为我不会指挥打仗的缘故瞬间被打垮,真是惭愧。随后我下令所有士兵分散突围,在突围的同时大声叫喊让其它军队知晓安南人袭营。……”
贺文常在心下暗骂叶子高不要脸!他一看这个情形,就明白事情的真相估计是叶子高在安南人突袭的一瞬间就拉着自己的儿子逃跑了,完全将自己的职责和手下的士兵抛在了脑后。只不过因为叶子高是明妃娘娘的亲生父亲,让他脸上无光娘娘脸上也无光,所以贺文常在大厅广众之下为他遮掩。他竟然就蹬鼻子上脸歪曲起事实来了。
可偏生贺文常还不敢戳穿他。若是一开始失口揭穿了他的想法还好,现在反驳他的话,不仅得罪了他本人,还得罪了明妃娘娘。贺文常只能十分郁闷地上前附和他,可只说了几句就不愿再说。
不过现在是在战场上,转眼间安南人已经冲了上来,他也没有时间与贺文常多寒暄,打量了一下情形,决定就在这里依靠两边的粮仓临时组建防线阻挡安南人:叶子高的千户负责看守的地方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还不止一处,估计所有的粮仓都已经被点着,已经救不得了,贺文常为了阻挡安南人冲进其它地方只能这样做。并且他还将人分的很散,防备住了一大片地方,但每一处的兵力都很薄弱。
他也是不得已为之。他这次的目的是保住更多的粮食,而不是消灭更多的安南人,此时他还不知晓是否有其他明军已经反应过来赶往粮草大营,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只有自己孤军奋战,只好最大限度的分散开来。
不过,他敢如此分散,也有自己的倚仗。
……
……
牛桂看到面前明军摆出来的阵势,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个明军的将领是白痴吗,竟然为了护住更多的地方摆出这样的阵势?不错,这样确实护住了更多的地方,但阵势一捅就穿,和没有防备有什么区别?”
“估计是这个明军将领是个新手,见到现在的情形有些慌了手脚,一时间忘了自己的属下不是天兵天将,不能以一敌十。”张印泉说道。
牛桂又谈笑几句,挑选了一处突破点,戴好头盔拿好手里的刀,也不停歇,直直的冲向明军的防线。
“就快了,就快了,注意闪躲明军的箭矢!……,还好被箭射中的人不多,不要缓了脚步,继续冲,只要能冲到明军身前,就一定能够冲破他们的阵势!……,马上就要冲到明军面前了,握紧手里的刀。……嗯,那是什么?将士们快趴下……”
他话没有说完,就听到一阵巨响,明军阵前顿时烟雾缭绕,数百名安南将士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
……
“哈哈,这些安南人没有料到本千户也想到了他们声东击西、表面上突袭殿下但暗地里要突袭粮草大营之事,所以带着本部兵马赶来这里,一下子吃了个大亏,数百人被打死。这下子本千户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当然,也是贺通事安排妥当,一直到安南人距离防线不足十丈才让他们露出身子挺枪射击,要不然打死不了这么多人。”一个身穿大明千户制式铠甲,头戴钢盔,长着一张圆脸的人笑着说道。
“刘千户所部也是精锐,我的策略才能有用。一般的火枪兵、弩兵在这么近的距离难免有些慌张,火枪的准头本来就低,他们离得又远,若是再一慌张恐怕打不死几个人。还是刘千户平日里训练有方。”贺文常说道。
“这可不是我训练有方,而是殿下平日里抓得紧,士兵们想偷懒也不成,才能如此。”圆脸之人又道。
原来半路上,贺文常所遇到的从草丛中钻出来的士兵并非是袭营的安南人,而是隶属于岷王三护卫的火枪千户;说话的圆脸之人是千户的千户长,名叫刘明诏。他在看到大营北面隐隐约约的火光、听到隐隐约约的喊杀声后,第一反应也是赶往朱赞仪的营帐救援,但马上觉得安南人的真实目的不是朱赞仪,而是粮食,所以带着自己的千户就赶来粮草大营,半路上遇到了贺文常统帅的夷兵,双方会合一处前来救粮食。
刘明诏本欲见到安南人以后就让自己的部下与安南人交战,但被贺文常拦下了,并且提出了这个出其不意的计划。刘明诏对此半信半疑,犹豫了一会儿决定采纳贺文常的计策,不曾料想就起到了这样大的效果。
刘明诏还要再说,就见到刚才因为火枪射击而纷纷卧倒在地或者呆愣了一下的安南人又都已经站了起来,继续向前冲去。他们身为安南军队的精锐,也知晓虽然火枪威力很大,但装填不易,比弓箭要复杂多了,这几步的距离根本来不及完成第二次射击,所以挥舞着刀枪继续向前冲,要用手里的刀枪干掉对面的敌人。
不过此时安南人经过刚才的射击已经稀疏了些,没有被牛桂挑选为突破点的士兵也赶忙过去支援,只见扔下手里的火枪的士兵拿出十八班兵器和苗兵一起与安南人厮杀在了一处,将冲过来的安南人干掉了。
就这样厮杀半晌,发觉粮草大营遇袭的各支军队纷纷赶来支援,与从其他方向冲进来烧粮安南人厮杀在了一起,也有几个卫所赶来支援他这里。
贺文常马上将建立起来的简陋防线交给其他卫所,大家本以为他带兵厮杀了半晌是要休息一会儿,但贺文常却马上与刘明诏带领所部兵马向着安南人最多的地方冲了过去。
“此时其它各军已经赶来支援,已经不必担心安南人冲进其它的烧粮了,咱们现在去消灭剩下的安南士兵!”贺文常十分认真地说道。
他此时立功的心又跳动起来了!虽然守住了大量的粮食功劳不小,但若是能全歼面前的这一股安南人显然功劳更大。
并且不论龙上登部下的苗兵还是刘明诏部下的火枪兵,都十分热衷于全歼面前的安南人。在他们看来,此时这些剩下的已经是落水狗了,哪有不痛打的道理?
不过此时这支军队中有两个人却是很不情愿的跟着他们去对付安南人。叶子高对于此事十分不情愿,尤其是带着自己的儿子。虽然他们不会冲在前面主要是带路,总归也有危险。
可贺文常一句话就堵得他哑口无言:“叶千户所部被安南人残杀殆尽,难道不愿意为他们报仇不成?”
叶子高只要还想在军中混,就不能说“不愿”这两个字。他和叶宜伟身上也没有什么伤,连个借口都找不到,只能与叶宜伟一同去带路。
“将士们,最后的安南人就在前面,将他们全部杀光为刚才战死的将士报仇,殿下也必有重赏!”贺文常大声呼喊着鼓舞士气,龙屏儿也马上将这句话翻译成苗语对苗兵喊道。
“是!”大家纷纷用两种语言呼喊起来,将最后一点儿安南人包围在了一处已经烧得差不多的粮仓旁边,整了整队伍,就冲了上去。
……
……
牛桂挥刀砍死一名苗兵,又侧身闪过了另一个苗兵的长枪,反手一刀劈断了他的枪头,欺身过去将他杀死。
牛桂从刚才开始已经砍杀了十多名苗兵或者汉兵,但这并不能挽救最后这些人的命运。他向四周望去,仍在抵抗的安南人所剩无几,要不是此处为火场,地上到处都有仍在燃烧的余烬明军不方便四面进攻,估计他们已经被全歼了。
看着四面即使倒在地上仍旧不被放过的安南士兵,牛桂微微有些愣神,一个汉兵趁此机会要戳死他,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躲闪不及,就要被枪头戳中心脏而死。
可就在这时那明军忽然大叫一声,倒在地上。牛桂向前看去,就见到自己的副手张印泉将手里的刀从他身上抽出来。
牛桂走过去对他笑道:“你还没死呢?”
张印泉也笑了:“我命大,从当兵开始就经历过好几次生死之战,但每次都平安的活了下来。”
“不过这次,估计是活不下来了。”他看着周围的明军,说道。
“是啊,跑不出去了。这里不是什么十八弯的山地,四面八方都是平地,咱们根本逃不出去。”牛桂一边与又冲过来的明军厮杀,一边说道。
“不过临死之前能够杀这么多明人,我也算值了!”张印泉一边厮杀一边大笑道:“我杀过占城人,杀过安南本地人,杀过哀牢人,杀过真腊人,杀过暹罗人,这次又杀了明人,还杀了五个,也值了。”
牛桂奋力将面前之人的枪挡住,用力一推这人站立不稳倒在地上;他身后的明军正要冲过来,忽然他们身旁的一处余烬仿佛又有人添柴一般火焰大旺,几个明军的道路被阻拦,不敢过来,从地上捡起刀枪奋力投掷过来。
牛桂与张印泉轻松将其拨开,趁机后退到了一处尚未完全倒塌的粮仓墙角。牛桂对张印泉说道:“我记得你今年才三十岁,正是大好年华,现在就为为陛下尽忠可有怨言?你若是想要投降,尽管去吧,我定不会阻拦。”
“我怎会投降明军?”张印泉说道:“我本为一市井无赖,有一日正在欺负百姓被太上皇看到。太上皇本欲将我处斩以正国法,但见我还有些武艺,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去从军为大虞效力。”
“后来虽然我几次立下功劳,但不过都是些小功,当不得太上皇挂念,可太上皇竟然记起了我这个小人物,还专门将我叫进潜邸勉励一番,赏赐了我一个府中的完璧侍女为妾。还派人教我读书明理。”
“从那时起,我就决心要誓死效忠太上皇,绝不背叛,如今岂会向明军投降?”
“好,既然张副将也是忠臣,那就让我们一起为陛下尽忠吧。”牛桂笑道。
此时他们二人经过休息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张印泉听了他的话马上就要提起刀再冲出去与明军厮杀。
可牛桂却拦下了他。“杀这些普通士兵没什么意思,要杀,就杀武将。你替我阻挡一下。”说着牛桂借着张印泉的掩护和此时闪耀着的火光,从身后将一直背着没有丢弃的弓拿了下来,又从地面上捡起一支箭,瞄准一人,只听“嗖”的一声箭已离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