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醒再醒过来的时候,周围是熟悉的破烂家具,头顶发黄有着破洞的蚊帐,嶙峋有湿迹的屋顶,以及,一张万分熟悉的脸。
王柱身上穿的还是湿衣服,为了找安醒,他在大雨里淋了很久,之后找到人回到家,喝了一碗林芳在家里煮的姜水,就一直守着安醒,用被子裹紧了她,自己在被子外双手圈住,不让热气扩散。
如今看到她醒了,有些困顿的眼神立马精神了,伸手用手背看了看她额头的温度,发现还是滚烫的后,神色又黯淡下来,“是不是很难受?”
“我没事,小宝呢?”安醒摇摇头,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唇瓣道,“他还好吧,有没有生病?”
“那小兔崽子好着呢。”
王柱没好气得说,一提到这个,他就来气,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当时他找到两人时,秀儿已经晕过去了,雨水顺着柔软的脸颊接连滴落,但被她护在怀里的小孩,却依旧睁着一双眼,除了身上湿了一点,受了寒气,其他半点事都没有。
当时买这小兔崽子纯粹是为了秀儿不再被阿爹和村里人乱说,结果就为了这个不是亲生的娃,秀儿差点把命都给丢了。
“你就自己好好休息吧,那小崽子不用你操心。”
“好啦,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安醒拉拉王柱的衣角,希望他别绷着一张脸,看着怪可怕的。
果然,察觉到她有讨好意味的动作,王柱的表情好看些了。
“我睡了多久啊,你怎么还在家里。”
外面的天光大亮,显然不是晚上,而是白天了。以前的这个时候,王柱都在外面的。
“我也不知道你睡了多久,昨天晚上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过去了。”他停顿了一下,继续回答她的问题,“我请了两天假,照顾你。”
了解了大概的安醒点点头,尤其是听到小孩没事后,放下了提着的心,她刚醒来其实嘴唇干裂,口干舌燥的,刚刚一门心思得担心小孩,却在回过神,只觉得喉咙里在冒火。
“阿柱,我想喝水。”她说。
“我去给你倒。”王柱起身下床,摸到房里桌上的水壶,却发现里面的水已经凉透了。
这水他喝了是爽快,但是不适合给个病人喝。
他放下水壶,打算去拿外面的暖水壶。
刚一出门,王柱就看见了在外面徘徊的幺妹。在门口走来走去的,时不时望一眼里面,一看到他出来,就跟个兔子的想逃开。
“回来!”
王柱喊了一声。
幺妹的脚步顿住,怯怯得回过头,声音极轻得喊了一声,“三哥。”
“你自己说,为啥把你三嫂扔在果子林,明知道她不熟悉路。”王柱扣着幺妹的手腕,将她带到里屋子里有些远的地方,确保屋里的安醒听不到,看不到。
幺妹自昨天看见安醒的惨样后,心里本来就愧疚得不行,如今听到王柱的质问,更是撇撇嘴想哭,最后被王柱一个眼神吓住。
她一五一十得把当时的情况交代清楚了,因为王柱的压迫的眼神,她说得很快,完了,她还小心翼翼得拉着王柱的衣袖说,“三哥……我知道我错了,但是那个时候我太气了,就、就没有多想。”
“以后做事用点脑子。”
到底是自己的妹妹,王柱没有再说她什么,只是稍稍警告了一番。
幺妹猛得点头。
“行了,没啥事就走吧,在门口晃来晃去的。”王柱挥挥手,示意她做自己的事情去。
幺妹没听,依旧扯着他的衣袖,问道,“哥,你出来干啥啊,三嫂醒了吗,她怎么样?”
“你三嫂要喝水。”王柱说。
“那我给三嫂送去吧,三婶子走之前让你去拿药草。”
还不等王柱反应,幺妹就把他推到了门口,自己则一溜烟得进了厨房,拿了个大碗,倒了满满的一碗热水,进了安醒的房间。
安醒躺在床上,原主的身体本来就十分娇弱,之前在家里好生好养的,养得太娇贵了,初来这山里就留下了许多病根,如今,倒都是安醒受的苦。
“怎么去了这么久?”安醒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王柱。
睁开眼坐起身了,这才发现原来是幺妹。
“三嫂。”幺妹乖乖得喊了她一声,两只手捧着盛满了水的碗。她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掩了她的表情,但是安醒却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歉意。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幺妹这么乖巧得站在她面前,喊她三嫂。
“怎么了?”安醒柔声问,假装没有发生过之前的不愉快。
她本来就挺喜欢性格耿直的幺妹,现在看到她诺诺的害怕歉疚模样,心里早就不怪她了。
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她已经比很多同龄的小孩懂事太多。
“三嫂,对不起呜呜呜~”
听到安醒说话的轻缓声调,幺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心里的愧疚像是大山一样压着她,让她透不过气来。
透明的泪水滴进她捧着的碗里,泛起小小的涟漪,却接连不断。
“噗。”良久,安醒笑了一声,对上幺妹诧异、还沾着水雾的眸子,她说,“你这是让我喝水,还是喝你的眼泪啊?”
“你!”
本来还伤感的幺妹,听到她的打趣,一下就哭不出来了,看着手里的碗,自己一口气给闷了,随后转身就出去了。
没过一会,她捧着一碗新的水进来,站在安醒的床头,“喏!干净的水!”
安醒笑意吟吟得看着她,即使气色不好,发丝凌乱,却依然美得惊人,“我起不来,你扶我一下。”
幺妹抿唇看着她,最后在她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将碗放到不远处的桌子上,拖着安醒的背脊,把她扶了起来,靠在床柱上。
为了怕她靠得不舒服,还拿了王柱的枕头,给她垫在了后面。
做完了这些,她这才重新拿碗,递到安醒的嘴边,显然是要喂她喝。
此刻的她,哪还有刚刚哭着跟安醒道歉的模样,一副你欠了我钱的样子。但是安醒就是喜欢她这别扭的样子。
还忍不住想逗逗她,看着她跳脚。
“好了,我不想喝了。”
大概喝了半碗的样子,安醒就推了推幺妹的手。
“不再喝一点吗?”幺妹刚刚看她嘴巴干裂,都出了裂痕,这才喝了半碗,能解渴吗?
“够了。”安醒示意她把碗放到桌上,然后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床沿,示意她坐下来,“跟三嫂说会话吧。”
幺妹照着她的指示做,只是坐下来的时候,显然还很不自然。
“昨天的事情,不怪你。”安醒摸了摸幺妹的两根□□花辫子,入手的触觉很粗糙,不似她的一般顺滑。
她给她整理了一下翘出来的几根发丝。
幺妹垂眸任她动作,沉默着没有发出声音。
“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城里人确实有狡诈的。”安醒怕触到幺妹的那个敏.感.点,所以用语很是斟酌,“但是好人也是有很多的。”
“你看村里那个来支教的王老师,他也是城里人,但是他是个好人对不对?”
安醒说完这句,就看着幺妹等她的回答。
直到幺妹轻轻得点了下头,她才继续。
“城市里鱼龙混杂,什么都有,想要在城市里混下去,你必须要长个心眼,自己保护好自己。坏人不可能消失殆尽,你所能做的,只有规避坏人,不要被他伤害。”
安醒不想让幺妹对城里产生抵触。
她想让她离开这座大山,解开这里赋予给她的枷锁。
不用为了彩礼钱,而选择一段根本没有幸福可言的婚姻。
但是她的这些话,没有让幺妹对城市产生向往,她早就被注入根深蒂固的思想,很难做出改变了。
她反而从安醒的这些话里,听出了一点别的味道。
“三嫂,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幺妹抬起头,定定得看着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