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天没来学校,打开抽屉, 一堆琳琅满目的从课桌里滚出来。有巧克力、爱心卡片, 还有小零食、笔记本等, 以及全班同学共同送出的一份慰问礼物。
“周勉哥哥,无论你经历什么, 我都会在身后默默地祝福你。”
“阿仲学长, 也许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是谁,但只要你开心就够了。加油呀!”
“人生的道路怎能无风雨, 走过去一片彩虹天。
——初三(3)班全体同学共勉”
……
还有一张, 行云如流水的钢笔字体, 装逼样。
“是我啊,笨蛋。不管你之前有多惹人讨厌,反正以后不会嫌弃你就是了。”
丑兮兮的, 一看就是某只喵。窗里窗外的隔着一道墙, 学搞什么含蓄。周勉默了一下,把纸片掖进书本,然后顺手打开一枚巧克力咬了一口。不料里面有果汁,差点溢出来, 他素长手指在唇边掩了一掩, 自动又给吸回去了。
上桌翻下来,凝眉关切:“兄弟, 你没事吧?刚才听见张国顺沿路骂你。”
在家待了几天, 周勉清减不少, 但除了略微黑眼圈, 五官却勾勒得越发俊逸。
周勉回应道:“有事没事又怎样,叫他看开点,‘生命还不得往前继续’?”学着张国顺早上的语气,脸上却正儿八经的。一语双关。
他前桌好笑又不想笑,就放心地拍拍他肩膀,道声“那就行,你珍重。”转过身去了。
下课苏蜜一般都会等周勉回家,因为怕周勉现在没有爸妈管,会跟着其他学校那几堆爱打架的男生混一块。
站在教学楼下等周勉,和林雨双两个脚尖一点一点地踩台阶玩。等周勉单肩挎着书包走下来,然后便一起往校门口走。
路上林雨双问苏蜜,她的声音都是细细小小的,很谨守本分的人设。问苏蜜:“你今天数学考得怎么样?”
苏蜜语数英三科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答道:“还可以,有些题之前我正好做过。”
林雨双就怅然道:“我觉得难考死了,哎呀,早知道该事先请教下你。”
周勉回头甩一句:“你初二都上过一轮了,还考不了啊。”
林雨双就是理科弱,被他一说,双颊微赧地嘟嘟嘴角。
以前三个人一起走的时候,周勉是很少说话的。一般就是周勉走在苏蜜身边,林雨双走在苏蜜另一边,看到路上有溅水或者大车路过时,周勉就伸出长臂把苏蜜护一护,林雨双得到提醒也随之往边上躲一下。
林雨双那时老对苏蜜说:“苏蜜,我看你跟周勉走在一起很配呢。”
苏蜜最喜欢听女伴表扬的话了,喜滋滋又作不屑道:“是呀,我是多么出色的一个小可爱,跟谁走在一起都会很配的。”
林雨双就特羡慕苏蜜眼里的这份自信和自然。要是叫林雨双说,林雨双打死都说不出口,会觉得自己好高骛远不知天高地厚。
现在熟悉了以后,时而听她两个在一边说话,周勉也会插上两句。
他们的家在一个方向,乘坐同一路公交车,通常苏蜜是最后下车的一个。因为自从周勉爸妈不在后,周勉时而都要去他祖父的店里吃中饭和晚饭,这样的话周勉和林雨双就会在同一个站下车,然后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开。如果两人想要一同走,林雨双则要都绕上一个路口,这样就要多花6到8分钟这样。
苏蜜之前观察过,她小心眼儿从小多,看到他们两个确实都是谨守着路线分开走,这样她对林雨双的芥蒂也就逐渐彻底消散了。感觉林雨双比她自己的几个小姐妹团要踏实多。
*
不过几天,周勉的弟弟和妹妹就送回来了。
医院的主产大夫是周勉爸妈之前产检就一直关照的,亲自叫了护士人员陪伴霞姑和周品德把宝宝抱回来。
冬日的晌午,果园新村里弥漫着湿润的空气。两个宝宝被裹在奶白色的小毯子里,包裹得粉嫩可爱。护士把他们抱放在周坤和阿莉的房间,亲亲小脸蛋儿,方才恋恋不舍地下楼去。
人离开后,光影恍惚间莫名的萧索,落地窗帘轻轻浮动,仿佛有生息在隔空打量。床上的被褥是新换的,有洗晒后的阳光味道。弟弟抱上楼就睡着了,妹妹还睁着眼睛。周坤和阿莉把他们生得多么漂亮。两个孩子并不能明白自己爸爸妈妈已经离开的事实,在被子上微弱地蠕动着小手,感受大海一样安详的大床。
周勉俯首看着,就不自觉伸出手抚了下他的妹妹。妹妹伸出舌头舔,周勉勾起嘴角,少年清俊的脸上晕开一抹笑。
他想起阿莉之前说过的那个梦,梦见一颗苹果呀砸到他们的车顶上,怎么办好呢,还是问问阿仲交给他解决吧。
——“我不要弟弟妹妹,你们要是敢把他/她生下来,我就飞出地球,去火星不回来!”
男童在花坛边掷开玩具铁锹,脸上的愤怒可真不得了。
周勉就决定接受这两个小不点,收起很久之前的怨念。总不能够把他爸妈留下的遗骨送人吧。
霞姑托熟人请了两个很不错的奶妈和做饭的保姆,奶妈在周坤和阿莉的房间里支了张架子床,这样就能够随时照顾宝宝了。
家主不在了的房子,因为有了两个小孩儿的声音,而显得热闹了起来。婴儿的哭啼和叫唤24小时不断,四楼上的声音人站在一楼都听得着,周品德就爱听这声音。
周勉每天上学前,都会先去楼上看看他们,有时候在睡觉,有时候醒着,他逗两下,然后就去上课了。
冬日的阳光穿透过大地,他想到他们蹬腿儿的可爱样子,有时路上竟会不自觉地洋溢出笑容。那阳光照在少年笔挺的身影上,是多么的暖和,忘记了心底的孤单。
眨眼就满月,霞姑从酒店里定了饭菜,叫苏蜜把他们一群人都请到了周勉的家里吃满月宴。郑秀顺他们几个一进门,看到小床里的两只,哇哇叫着就扑过来,就连一贯冷漠的陈酉都挂着笑容,伸手逗趣了好几下。
林雨双认真地说:“英格索尔说过,‘对勇气的最大考验,就是看一个人能否做到挫而不馁。’种子不落在肥土而落在瓦砾里,是因为有了阻力才有磨炼。我想,他们一定可以成为很棒的宝宝!”
对了,忘记说,林雨双最近也自然而然地加入到他们里面。这是苏蜜学校里的姐妹团所没有的待遇。甚至在当时周勉跟朱雯雯相处的时候,朱雯雯屡次要求周勉把自己加到他们的Q群,苏蜜和郑季扬都不予以通过。因为群主是郑季扬,郑季扬是千年不动摇、毫无底线地维护苏蜜的。
但林雨双通过了考验,她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说话又谨言细语,看起来纯良无害。不像苏蜜,虽然苏蜜也阳光,但苏蜜常有心机的一面露出来。
盛乐娟听得脑袋犯浑,嚷道:“林雨双,你怎么吃个饭都文绉绉的!”
郑秀顺最热衷拆盛乐娟的台,但凡盛乐娟说个啥,他都要撅个底:“文绉绉的总比你粗鲁好吧?女生还是要文静瘦弱一点可爱!”
盛乐娟体重123,最忌讳就是提这个。听完就很愤怒,冲过去要拧郑秀顺。郑秀顺一屁股弹起,是真的不耐烦她。
周勉就打岔道:“林雨双,今晚吃饭,你就别像个老师一样教书了。”
林雨双脸红,不好意思道:“我以后的理想就是当老师呢!”
周勉祖父乐哈哈的,他老人家又恢复了憨态,从悲观不安中走出来。摇着两个宝宝的摇篮,对周勉说:“阿仲啊,该给你弟弟和妹妹起个名字,你看说起什么好?”
他祖父是个没主意的(除了当年犯浑用地沟油一事外),现在周坤和阿莉走了,就什么都问周勉。
周勉看了下摇篮,然后说:“就叫周弟弟和周妹妹好了。”叫弟弟和妹妹,方便时刻提醒自己照顾他们。
大家也纷纷觉得好听。
“那怎么行,现在叫着是好听,以后出去上学,会被别人当成把柄笑话。”周品德摇头。
其实叫这个名字多受宠啊,弟弟也受宠,妹妹也受宠。
最后周弟弟和周妹妹就当做小名了,大名叫做周小励和周小美,勉励的励,美丽的美。那个美丽的美是苏蜜取的。
吃完饭,又去周勉的楼上打了会儿游戏,周勉的房间和他祖父的都在三楼,他们在客厅里说笑,祖父在卧室其实都能够听到。他们也不怕吵到他,老爷子听着外面闹哄哄的,不到九点就睡着了,睡得竟比平常踏实。
十点多周勉送大伙儿几个下楼,这个小区都有钱,小区入口处是两只石雕的大貔貅,在夜色下威风凛凛。周勉和他们挥手道别,“轰~~”怎么觉得身后忽然传来车轮滚进门前的重重声息,他就刹然地回头望了一下,漆黑的夜色里有些雾气氤氲,门前是空荡荡的。
动静是隔了几家的一个邻居楼下传来。
可是周勉却觉得刚才那个声音近极了,就仿佛是从自己的耳后擦过。如果科幻书上说的是真的,世界是个多维的复合体,每个维度间都生存着不同形态的存在。他就笃定刚才是他的爸爸带他妈妈回来,看望弟弟和妹妹了,周勉抿了抿精致的嘴角。
天空星辰清冽,苏蜜站在他跟前,轻吹手上的寒气。问道:“周勉,你是不是很久没去练过游泳了?”
周勉怔了一下,也不逃避:“是啊,不想去了。”
周勉是有一个多月没去泳队了,教练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他都不接,要么就是设置成勿扰模式。他现在没有勇气接触水,只要再沾入水中,就肢体发冷,心跳加速,无法再施展拳脚。
苏蜜看穿他的颓唐,宽慰道:“你教练都把电话打到我这了,叫我托话给你,不敢跨越障碍就永远当个懦夫。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
周勉目光幽亮,回答道:“不知道啊,本来就没你想的优秀。”
苏蜜就心疼地一跺脚,紧忙追赶上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