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从宫中出来,命马福去抄嘉木扬喇勒智的家,他自己很快打马跑到总制院。总制院离皇宫不远,只隔着两条街道,所以程越对在这里用兵很谨慎。
张孝忠见程越赶来,上前敬礼道:“大都督,总制院一直没有动静,也没有人逃跑,还把大门关得紧紧的。”
程越向总制院的大门望了望,道:“上去叫门吧,我要去会会八思八。”
张孝忠道:“是。”几步跑上总制院的台阶,对着大门砸了几拳,大声喝道:“里面的人听着,镇南王殿下驾临总制院,尔等快快开门迎接!”
里面传来一声惊呼,有人道:“请王爷稍等,容我去禀报。”接着就听见急匆匆的跑步声。
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总制院的大门被几个喇嘛奋力推开,因为大门已许久没开过,颇费了一番工夫,还落了他们一头灰。
门一开,立即鼓号齐鸣,十几名大喇嘛一字排开,向程越施礼后一齐迎出来。
打头的正是与程越有过一面之缘的胆巴,其他人程越都不认识,桑哥地位不高,也不在其中。
程越与喇嘛们合什见礼,胆巴笑道:“王爷大驾光临,总制院何其有幸,八思八国师特命我率领总制院所有院使恭迎王爷,王爷里面请。”说完伸手延请程越入内。
程越笑道:“几天不见。国师何须客套,总制院总领天下佛事,能到这里来是我的荣幸才对。”
胆巴笑道:“不敢。八思八国师正在佛堂相候,王爷请。”
程越道:“请。”与胆巴并肩入内。
总制院前面是衙门,后面是八思八礼佛的地方,轻易不许外人进入,对程越大大破了例,但程越并不知道。
程越来到佛堂,一个中年喇嘛满脸笑容地出现在他面前。双手合什道:“久仰镇南王大名,只恨未能有缘识荆。今日得见,此生可以圆满。”此人身材中等偏上,方面大耳,红光满面。举止谦卑,一派得道高僧的模样。
程越上下端详道:“不敢,请问阁下可是八思八国师?”
八思八笑道:“在王爷面前哪里谈得上国师?不过是个普通出家人罢了,今天机会难得,正要向王爷请益。”
程越露齿一笑,道:“我年轻识浅,国师还要多多赐教。”
八思八含笑请程越坐到蒲团上,两人相对而坐。
程越刚坐下就道:“我今天忙了一天,还没吃饭。国师这里有吃的么?”
众喇嘛一愣,不禁哭笑不得,哪有人会在这里要吃的?不过看来程越果真没有对付八思八的意思。这倒是好事。
八思八笑道:“当然有,王爷请稍待。”向胆巴努了努嘴。胆巴便到旁边的屋子给程越取来几盘点心和一壶茶。
程越老实不客气地拿过来就吃,狼吞虎咽地都咽下肚,长出一口气,叹道:“真是饿了,多谢国师。”
八思八笑道:“在我的佛堂里吃东西的。王爷是第一个,味道好么?”
程越笑道:“饿起来吃什么都好吃。没细细品尝,不免糟蹋了国师的点心。”
八思八笑道:“王爷喜欢就好,我那里还有许多,王爷临走时请带上几盒。”
程越道:“多谢国师。”
八思八道:“听说王爷今天去了莲花寺?”
程越道:“不错,我听说莲花寺的喇嘛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实在看不下去,就趁着还没回临安,把这件麻烦事解决了,嘉木扬喇勒智和嘉勒斡巴勒也被我关进中书的大牢,很快会处斩。”
八思八面色微微一滞,道:“王爷,敢问他们两个罪证确凿么?”
程越点头道:“是啊,嘉勒斡巴勒那里找到了大批证物,被他囚禁的女子也全都解救出来,嘉木扬喇勒智和嘉勒斡巴勒的勾结被证实无误。人证物证俱全,绝无冤屈。”
八思八重重地一拍地面,怒道:“这两个畜牲!没想到我竟然瞎了眼,看错了他们!”
程越“安慰”道:“国师不必自责,朝中也时不时地会抓出几个贪官,难道是大汗的责任么?”
八思八拜道:“多谢王爷替我红教除此蠹虫!总制院里出了这样的人,我等愧对大汗,愧对百姓,明日我便上书请罪,国师的名号也自请除去,任凭大汗处置!”
程越忙道:“国师何出此言?方才我说过,他们做下的勾当不关国师的事,国师莫要自责过深,否则我岂不成了罪人?”
八思八在心中暗骂,口中依然诚恳地道:“王爷,前有桑哥欺压百姓,后有他们两个犯下滔天大罪,我总管天下佛教、释教,岂能推脱得一干二净?”
程越道:“国师大可不必。我已查明,嘉勒斡巴勒从莲花寺建成之后,时常重贿嘉木扬喇勒智以求得他的包庇,这些都与国师无关。至于桑哥,常年在外,国师又哪里管得到?国师请罪的折子照规矩应该上,但国师在其中并无大错,无论大汗还是我,都要为国师主持公道,国师不必担心。”
八思八深深地松了口气,道:“多谢王爷仗义直言,总制院上下皆感激不尽!不过,该做的我还是要做。来人,把他们带上来!”
佛堂旁的一道门被闻声推开,八思八的三个侍从低着头,来到八思八面前拜伏于地。
八思八指着他们三个道:“王爷,他们三个与嘉木扬喇勒智一向来往密切,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牵涉其中,特地把他们交给王爷,如有勾结,请王爷一并治罪!”
程越微微一笑,暗道八思八好一招断尾求生!为了不让自己牵连太广,把他的心腹一网打尽,直接将这三个人交了出来,这样谁还好意思再追查下去?
程越拱手道:“国师铁面无私,本王万分钦佩,一定会查明真相,不使他们受到一点冤枉。”
八思八郑重地道:“一切拜托王爷。如果他们确实有罪,我不会姑息纵容。”
程越拱手道:“自当尽力。”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国师,总制院接连出事,如果再被人检举不法,无论对国师和对红教都极为不利,我忝为中书左丞,不能无视民声,望国师约束上下,免得我左右为难。”
八思八的胖脸微微抽搐了一下,小心地道:“王爷指的是……”
程越沉声道:“我一向不喜欢人犯法之后还可以逍遥法外,否则要中书省和尚书省做什么?城西老孙头的孙女被三个人*,那三个人才在牢里关了半个月就被释放。城东李大娘的儿子只因看了某个人一眼就被打得半死不活,行凶者同样也只在牢里待了十几天便得以免罪回家。我想问,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视国法于无物,敢把中书省和尚书省不放在眼里?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交易?!”话说到后来,语气越来越严厉,身上透出来的杀气压得八思八喘不过气,全身冷汗直流!
程越环视左右,指着胆巴身后的两个人淡淡地道:“你们两个,仅去年每人就办了三十次以上的秃鲁麻,放出一百六十多个重犯,是这里最多的,早已在我那里挂了名,我刚才说的那两件秃鲁麻就是你们搞的鬼吧?过会儿跟我一起走,帮我指证一下都放了哪些人。”
那两个人登时吓得屁滚尿流,哀叫着拼命向程越和八思八磕头求饶。
八思八有心为他们辩解,想了想却没有开口。程越虽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秃鲁麻的事他必须要砍几颗脑袋来负责,如果不让他砍,程越决不会收手。他拿程越一点办法没有,程越却有很多手段对付他,为今之计,只有隐忍为上,不能与程越翻脸。
眼见八思八不说话,胆巴明白他的意思,对程越道:“王爷,秃鲁麻是红教用来祈福的仪式,用以体现大汗的慈悲。不过既然王爷不喜欢,秃鲁麻不办了就是。另外,作为替代,总制院会拿出一笔钱,为天下苍生祈福,祈福过后,这笔钱会送进中书省,请王爷随意运用。”
程越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道:“如此甚好,佛家以慈悲为怀自然是对的,但释放犯人不应算在内,若是其中再夹杂私利,则更是罪大恶极,国师以为呢?”
八思八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双手合什道:“王爷教诲得是,谨受教。”
程越站起身,对八思八道:“国师,今天有幸来访,获益良多,日后还要请国师多多指教。”
八思八忙起身道:“王爷这就要走么?我还想与王爷多盘桓些时日呢。”
程越微笑道:“能与国师对谈,已是福泽深厚,哪里还敢一直缠着国师不放?这就告辞。”
八思八与胆巴等人忙随之起身,战战兢兢地将程越送到门外。
程越说的虽然客气,但被他点名的两个活佛却明白,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与八思八交出来的三个人一样,一路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完全不见了往日的趾高气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