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转变是从阿雪姑娘的情绪变化开始的。
这已经是青年,好吧,我们以后就以“司”来称呼他吧,嗯,这是司来到192号星球的第六年了。阿雪和他在一起也已经有三年了。
某天,司注意到了雪的情绪低落。当他问起来的时候,雪闷闷不乐的说:“司,不老。雪,老。”
司问了半天才明白雪说“司,不老”指的是他头一天晚上给雪看了他过去的照片,而雪发现,现在的司和十年前的司几乎没有变化。
司不禁失笑:“人类平均寿命是200岁,我的精神力已经突破五级,接近六级了,能活得更久。十年时间,当然不会有什么变化啦。”
然而这些话对雪并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
“司,寿命,长。雪,寿命,短。”姑娘的眼睛里含着眼泪,“司,活。雪,死。”
要知道,这姑娘顶着一张元谋人的脸作出伤春悲秋的摸样,那画风……反正邵棠是不敢看的……
奇异地,也许因为是每天都看的缘故,司竟然并不觉得阿雪很丑……嗯,也就是一般丑啦……#论重口儿的审美形成#
司搂着阿雪笑了:“傻丫头,你离死还早着呢。你才多大啊。”
这三年,阿雪的身高窜了一大截。身体或许是因为跟着司一直吃的很好的缘故,也不像以前那么瘦弱,而是非常的健美诱人。
不过,这变化的程度未免太大了。按说成年后,就算还能再窜一窜,也不该变化这么大啊。以前没注意,现在注意到了就不免觉得怪怪的。
于是司顺口问道:“对了,你今年到底几岁了?”
因为跟司学过数学,阿雪便用上了所有的手指头,又掰了掰脚指头,最后十分肯定的说:“雪,十五。”
……
……
邵棠:卧槽!=口=
司:卧槽!!=口=
邵棠:死变态!
司:冤枉!!!
一想到三年前阿雪才十二岁,司整个人都不好了!
二十五岁成年,十五以前算是没有民事行为能力的幼女!根据《星际未成年人保护法》,○x幼女——特么幸亏是在个鸟不拉屎的乡下星球!要在文明星球,他要把牢底做穿的!
司顶着一头黑线,在部落里做了个深入的调查。
原来野人们的平均寿命也就在三十岁左右。儿童死亡率极高。
想想也是!本来就基因低劣,再加上那么恶劣的生存环境、那么低级的科技水平、可以等同于没有的医疗……这根本是非常正常的。
像雪这样,一般十二三岁就被认为差不多成年了。十四五就开始生崽儿了。过了二十岁,就会出现衰老的征兆。
雪就是意识到了她和司之间的鸿沟,才会觉得悲伤。司温柔的安慰并不能使她开怀。
在好几次发现雪偷偷哭泣后,司的心软了。
男人心软的时候,就特容易容易犯糊涂。司就在一时心软的情况下,做了件让他极后悔的事——
他给阿雪用了三分之一份基因强化剂!
他本想用半份,考虑到阿雪的基因实在太低级,临时减到了三分之一。亏得如此,阿雪才侥幸活了下来。
这还是因为司不惜用掉了紧急情况下才会使用的冷冻睡眠的营养液!
阿雪在营养液里痛苦挣扎了四天,才活了下来。
她爬出治疗仓,对顶着黑眼圈的司说的第一句是:“我没事,别担心。”
说完她就愣住了。她发现自己竟然一口气说了六个字的长句!她检视自己的身体,并没有觉得特别强健有力,但,她感到自己的脑子特别清明!
司目光复杂的看着她,拉着她走到镜子前。
原来她的骨骼也有了轻微的调整。她的脸看起来不再像一只大猩猩,而是更像一个正常的、普通的……丑姑娘了。
以上,是邵棠看完照片后作出的客观评价。-_-
从基因上讲,雪得到了进化。
这本应该是一件好事——如果不是某一天雪一脸幸福的抚着自己的小腹对司说“司,我肚子里有孩子了”的话。
司的惊恐难以形容!
此处,他用了大约三千字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大多是反复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那怎么行”之类的废话。
邵棠飞速跳过……
总之,得知雪怀孕,司感受到的不是惊喜,而是惊恐!
早在三年前,司就担心过关于怀孕的事,未雨绸缪的给阿雪做过基因检测。基因图谱显示野人并非类人生命体,而是人类的同源物种,只是进化度太低。作为同源生物,他们之间没有生殖隔离。这结果让司略感担忧。但幸亏野人的进化度太低,与人类的基因等级相差太多,实验表明,雪的卵子总是在和精子结合的过程中就崩溃,无法完成受精。
因此司才放心的和雪在一起。
但是,司却因为一时心软给雪使用了基因强化剂!
当他想明白雪为什么能够受孕时,脸都白了。
司来自一个极其重视基因的社会。在这种社会形态下,基因已经成为人们寻找配偶时必要考虑的条件之一。你想娶个漂亮媳妇,不仅得有房有车有存款,你还得有优良的基因才行。
只有优秀基因与优秀基因才能生出更优秀的基因。
低劣基因常常饱受歧视和嘲笑。
然而,这里所说的“低劣基因”,依然是以正常人类的基因水平而言的。而野人们……他们的基因得再进化个十几万年大概才能够得上“低劣”的水平吧。
司现在面临的情况是——他将有一个基因极其低劣的孩子!
想到他和这个孩子将来会共同面对的歧视、嘲笑和排斥,司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
如果人类的基因分成优、良、中、差几个水平,出身平民家庭的司也就处于中的水平。他自己就深深的体会过那种来自更高等基因者的歧视与排斥。
他的孩子遇到的情况只会更糟!
而他,又真的能带着这样一个孩子去迎接旁人的目光吗?
不,他做不到……
这一天,他蓬头垢面,满脸青色的胡茬,双眼泛着血丝。他一言不发,带着阿雪来到医疗室。阿雪茫然的按照他的指示躺在医疗舱里,接受了麻药注射。然而当机械手臂挥舞着手术刀伸到她的小腹上方时,这个女野人睁大了眼睛,突然明白了过来!
她哭泣,流泪,苦苦哀求。
司紧咬牙关。
当智脑第三次询问“是否确认手术”时,在阿雪绝望的泪光中,他颓然闭上眼睛。喑哑的声音道:“取……消……”
邵棠看到这里,轻叹了一声。
阿璞:【……?】
邵棠:【呵……这个男人啊,心太软,注定是成不得什么大事的。可是……站在女人的立场上,一个女人若遇到个心软的男人,才是一种幸运啊……】
而不幸者,有她为例。
司终是不忍心杀死自己的孩子。
却也没有勇气去面对。
他将雪送回了部落。
“照顾好她,”他对匍匐在地的野人们说,“还有孩子。”
他说,“我会再来的。”
但他心里明白他不会再来了。
那个名为“在孤独的星球上寻找一起玩耍的小伙伴”的游戏是时候该结束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雪。
雪嘴唇紧抿。
“她的目光中有一丝悲哀,似乎还有些愤怒。她一定是意识到了我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更多的却是无力感——因为我是她的神明。无论宠爱还是抛弃,都是我对她的恩赐,她只能匍匐叩谢。”
邵棠无语半晌:【所以,这就是他的处理方式?装作自己是只鸵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璞:【耐心点,往下看。】
司回到基地,将自己的生活重启。
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他的目标是成为星舰驾驶员。他每天都刻苦的锻炼,不断的去突破极限。拜公司供给的b级基因强化剂所赐,他在第四年的时候就完成了基因强化疗程,精神力冲到了六级。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想冲击一下再次强化。要知道,再次强化的失败率要比初次强化的失败率高太多了。像司这样的寒门子弟,能够负担得了一次强化疗程已经很不容易了,基本都不会去做二次强化这样烧钱的事。
所以,司完成了一次强化后,把后来配发的基因强化剂都攒了起来,准备离职后拿去黑市贩卖。
可是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
似乎,只有高强度的锻炼和基因强化才能安抚住他内心的不安。
自从雪走了之后,基地又重新变回空荡荡的……生活又重新变回寂寞得能把人逼疯……而他却再找不到什么乐子了。
他有时候会在夜里突然醒来。会想到阿雪,和那个孩子。
她和他(她)都还好吗?是不是能健康的发育?能不能平安的生产?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
每次他开着飞行器出去,都会刻意的避开那条山脉。可是冬天调节气候的时候,他却下意识的降低了那片地区的降雪量,提高了温度。
这样,部落能更容易度过难捱的冬季吧……
在这样枯燥的生活中,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二次基因强化奇迹般的成功了!他的精神力竟然突破了七级!他的基因已经从“中”一跃升为“良”的水平!
司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深深的感到,选择成为安达农业公司的垦殖员,选择签下十年期合同,大概是他一生中作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如果用的是c级强化剂,五年时间,初次基因强化能不能成功都是未知数!
秋天,他挥手向同事告别,看着货船飞出了大气层。这已经是他任职垦殖员的第九年了。再有一年,就可以结束这份工作,回家乡去。他可以去报考星舰学院,以他现在七级精神力的水平,录取的概率是很高的。顺利的话,毕业之后就可以成为他一直梦想的星舰驾驶员!
他的征途注定是星辰大海啊……
这美好的憧憬在半个月后的某日,探测器的警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嘶叫之时,被彻底打碎了。
司面色苍白的看着监视屏幕。
几百山地野人,骑着驯化的野马、野鹿,拉着粗糙的木板车,浩浩荡荡的向垦殖基地缓缓靠近。
和刚刚收割完的茫茫田野以及山一般巨大的基地比起来,这数百人马是如此渺小。可是对司来说,却如同大军压阵一般令人窒息。
他本以为,把她送回一千多里之外的深山,就是一切的终结。
他还是太小看雪了!
她曾多次乘坐飞行器往返于基地与深山。她把基地的方位牢牢的记在了脑中!
部落的首领在一次狩猎中意外死亡,她趁势以“神子之母”的身份上位,成为新的首领。她对其他的部落发动了两次战争,掠夺人口和食物。在那之前,野人们尚没有“战争”、“掠夺”或“奴隶”的概念。不,他们甚至不知道别的部落的存在!
但是雪知道——数次搭乘飞行器的时候,司都指给她某某处有个部落等等。
她在基地里看过太多的东西,照片或视频。只那时她尚懵懂,虽记住,却不甚明白。
然而强化了基因后,她的智力有了飞跃式的提高。那些储存在脑中却不甚明白的信息骤然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在她的指点下,部落发起了对别的部落的攻击。他们抢来了食物,和人口。他们于是拥有了奴隶。原始的社会结构开始变化,开始有了贵族、平民和奴隶之分。她只用了一年时间,就让部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树立了自己的威信。
当她抱着孩子走到高台上时,她的子民如同叩拜神明那样叩拜神子与神子之母。
她说:“神明很久没有来了。这是他给我们的考验。我们不能就这样等着他。我们应当主动去朝拜神明。神明会因为你们的虔诚而赏赐你们。”
她的左膀右臂问:“神,哪?”
她抿了抿嘴唇:“我知道神明在哪里。很远很远。我们现在就应该出发。现在是夏天,也许走到明年的夏天,就可以到达。”
她从部族中挑选了数百青壮,浩浩荡荡的走上了朝圣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