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大人,淮右无意对舒州用兵,我们也没有理由对舒州用兵,这一点请放心,淮右是坚决服从朝廷令旨,不可能超越自身权限。”
侯晨振振有词,言语激昂。
段年有些厌恶的看着这个说得头头是道的家伙,强盗之意掩盖在滔滔不绝的话语中,何须如此?
难道说真以为舒州人都是傻子么?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明知道对方是有为而来,而且胃口恐怕还不小,但段年还得要硬着头皮和对方周旋。
主公暂时不还不能出面,否则一旦摊牌就没有回旋余地了,只能他这位行军司马来出面斡旋。
说了这么久,他已经能听出对方话语中隐藏的意思了。
把借口推到蚁贼身上,未免有些牵强了,虽然蚁贼的确还有一部在枞阳一带未曾渡江,但是之前这几个月淮右军,也就是以前的浍州军在干什么?全无知觉的模样。
这个时候却突然跳出来,要出兵清剿这帮蚁贼了,要追回他们在寿州的掳掠所得了,这显然是要把损失的帐记在舒州身上。
想到这里段年就觉得恶心,这帮淮右军来人,真是不顾吃相,几乎就是明目张胆的敲诈勒索了。
口口声声说要借道舒州清剿,问题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帮人现在吞下了寿州,谁敢让其踏足舒州,没准儿就成了假道伐虢了。
只是这家伙却始终扭住蚁贼不放,称蚁贼已经在舒州逗留数月,舒州军却始终在皖水一线逗留,无力驱赶蚁贼南下,淮右军愿意借道而过,助剿此獠,顺带追回部分损失。
问题是对方有这么好心么?怕是要找弥补损失的机会才是目的吧?
段年白皙的圆脸上掠过一抹忧色,但很快他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在这帮人面前,他不能暴露出自己的心绪。
他还需要摸清楚对方的真实意图,哪怕能大略知晓对方的意图,但是他还要试探对方的底线。
“呵呵,侯大人言重了,我们舒州没有如此想法,江大人乃是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和我们舒州也是近邻,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会请求朝廷和防御守捉使大人予以支持,但就目前来说,我们舒州的情况平稳,尚无需要帮助的地方。”
段年尽量让自己的脸上的厌恶之色收敛起来,让自己显得更为淡定平和。
对付这种恶邻,他并没有太多的经验,舒州历来就保持着中立,不卷入周边形势变化。
无论是当年杜家吞并蕲黄,还是一江之隔的江州战乱,亦或是东南面的宣州变幻,舒州都是这么不偏不倚的保持着中立,当然能保持这份闲适,也和周家的同支在吴国朝中颇有影响力有很大关系。
但现在这种局面已经逐渐被打破了了,当下吴国国内剑拔弩张,内乱在即,江都周氏能否自保都难说,哪里还有精力来过问舒州这个同支。
这种情况下,段年不得不考虑如何尽可能的让舒州周家能够在即将到来的波澜中生存下来。
北面这个邻居看上去咄咄逼人,但是段年仍然不太看好对方。
名义上是独揽三州之地,但实际上只有两州,寿州据说也是被其偷袭得手,这等毫无底蕴的新兴藩阀,在段年看来,兴许就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结局未必就有多好。
虽然舒州军事力量单薄,但也不至于要依靠对方,更不宜轻易将自身命运与其绑在一起。
只不过对方现在表现出来的架势却让舒州有些难以推托,段年吃不准对方是真的寻衅滋事,还是只想要打一笔秋风?
段年觉得是后者可能性最大,这倒可以接受,大不了也就是多少的问题罢了。
但若是前者,段年就需要考虑如何来应对了。
“可是蚁贼韩拔麾下的庄瘸子部仍然在同安枞阳一带盘踞,而庄瘸子部在去年进攻我们固始时和我们淮右军结下了血海深仇,包括我们防御守捉使大人都曾经伤在他们三兄弟手上,而且前段时间我们浍州两名客商从宣州过江回浍州时,也在枞阳一带遭到庄瘸子部蚁贼的洗劫,还曾经向同安县衙报告过,但至今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侯晨笑得如同狐狸一般,眯缝起来的眼睛中更是异芒忽闪。
“既然舒州无力解决州内的蚁贼之乱,那么我们认为淮右军有义务帮助邻居来解决这种给邻居带来危害的贼匪,段大人,您觉得呢?”
段年嘴里一阵发苦。
盘踞在枞阳附近的蚁贼数量不算多,仅有三四千人,但是这帮蚁贼一方面依托枞阳附近的特殊地理环境,建成了复杂坚固的坞堡,同时又通过枞阳码头与江水上的水匪紧密勾连,已经成为舒州的心病。
舒州军两度出击,都被蚁贼一边通过坞堡体系顽抗,另一边通过水路转移到自己后方偷袭,导致舒州军损失惨重,所以舒州军不得不依托皖水一线驻扎。
现在舒州军只希望这帮蚁贼能够早日离开舒州,毕竟他们的主力已经大举进入了地域更加辽阔的宣州了,他们的目的也不会停留在宣州,而应该是更富庶的润州、常州和湖州才对。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段年摇了摇头:“对不起,侯大人,我需要提醒您,你家防御守捉使大人只是光浍寿防御守捉使,他的防御地域只包括光浍寿三州,不包括我们舒州,我们舒州有力量自己解决我们自己的问题,无需他人来指手画脚,另外,我们舒州也和吴国签订有盟约,如果在真的需要帮助的情况下,我们相信吴国也能够出兵协助我们。”
这算是段年最为强硬的回应了,不过在侯晨耳中,却能听出这位舒州司马内里隐藏的孱弱。
对方事实上已经承认单靠舒州军无法驱逐蚁贼,这就是一个契机。
事实上侯晨,嗯,包括侯晨代表的淮右军也无意越俎代庖的替舒州军驱逐蚁贼,他也没有得到这个授权,之所以如此这般,不过是为了开出条件之前的虚言恫吓罢了。
“段大人,言重了,言重了,我们只是征求舒州方面的意见,在没有得到舒州方面的同意之前,我们在霍山的军队当然不可能越过州境,我家大人的防御守捉使也是朝廷任命的,我们不可能逾越朝廷的令旨。”侯晨正色道:“不过,段大人,我们不认为现在的吴国还有精力来过问这等区区小事,吴国现在的局势想必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才对,和吴国的一纸盟约现在究竟有多大,恐怕段大人和刺史大人都心知肚明,我甚至要提醒您一句,或许吴地乱起,舒州也许无法避免被卷进去啊。”
段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当然清楚主君一家的依赖是什么,一旦吴地乱起,那危险要比区区几千蚁贼大得多,他目光注视着对方:“侯大人,你直说吧,你们淮右意欲何为?”
“很简单,我们淮右别无他意,希望和舒州结为盟约。”侯晨一字一句的道:“我们淮右可以取代吴国成为舒州最可靠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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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晨和张继回到浍州时已经是十日之后了。
防御守捉使大人和长史大人都不在浍州,不过对于侯晨他们来说不重要,他们只需要对直接上司行军司马崔尚。
和段年摊牌之后,遭到了段年的激烈反对,但是侯晨有条不紊的向段年介绍了无闻堂掌握的情报,这让段年以及段年背后的周氏都感到心惊胆战。
吴国局面的恶劣情况超出他们预料,这并非侯晨的危言耸听,事实上周氏他们在吴地一样有他们的细作和眼线,甚至在吴国朝中一样有他们的人脉关系,他们可以很容易核实侯晨所言。
舌剑唇枪的激烈交锋,利益纠葛的斤斤计较,不过对于侯晨来说这都是细枝末节。
关键在于舒州怂了,同意按照与吴国签署的盟约与淮右签署盟约,淮右取代了吴国成为舒州的护佑者,而作为护佑者自然会取得一系列的特权和利益。
像舒州已经基本上同意会向淮右捐输钱粮,同时也会提供一些舒州的特产,而在特殊情况下,舒州也愿意提供部分包括民夫和军队在内的支持,但是在军队支持上最多不超过一个军。
当然,作为盟友,淮右会尽全力保护舒州的安全不受任何外来者的侵犯,同时淮右也不会在未经得舒州同意情况下派兵进入舒州,只是舒州要求确保遵守的。
应该说这个盟约还是相对平等的,毕竟淮右目前军事力量已经远超舒州了,特别是在面临吴地生变的情况下,舒州极有可能会被卷入,而有淮右的保证,舒州安全可以得到极大保障。
同时,对淮右来说这也是一个极好的结果,不但有了一笔额外收益,同时也得到了一个可以介入吴地局面的最佳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