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见厨房里的所有用具一应俱全, 瓶瓶罐罐也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它们崭新得如同刚买的一般, 甚至连地板都擦的光可鉴人。
芙蕾觉得以“鬼打墙先生”的破坏力……他应该是没踏入过这里,所以厨房才会这么干净整洁吧!
但她转念一想, 就算伊恩先生不涉足厨房,应该也会落些灰尘什么的,可这厨房实在是太完美了,纤尘不染、亮洁如新,芙蕾觉得肯定有人特地来打扫过。
……这就很奇怪了,如果伊恩先生有固定找钟点工人来清理房间, 那又为什么要雇她呢?
芙蕾转身打开那个看上去很高档的双开门冰箱, 她发现里面摆满了瓶子,没有任何新鲜食材。
这些瓶装水挺特殊的, 包装看上去像香槟或者某种牌子的白葡萄酒, 上面全是法文, 芙蕾只看懂了名字“CHATELDON 1650”。
后来芙蕾才知道,这些并不是酒,而是讲究品味的高端人士惯喝的矿泉水。
小可怜望着这些瓶装水, 她边叹气边把冰箱门阖上, 看来想做顿感谢的早餐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芙蕾打定主意,中午的时候如果伊恩先生还在锦和点外卖, 干脆由她来出这笔钱好了。
等伊恩洗了澡从浴室出来, 芙蕾和他道个别, 就离开公寓了。
另一边, 孙曼妮站在锦和中式快餐前,正好看见芙蕾从旧式公寓楼出来朝这边走,她心中十分诧异:这大清早的,小芙蕾怎么从另外一幢楼出来?
芙蕾不知道老板的疑惑,还笑着和她打招呼:“曼妮姐,早!”
孙曼妮:“小芙蕾,你有朋友住在对面吗?”
芙蕾心思单纯,加上孙曼妮一直像个大姐姐照顾着她,也就没想隐瞒:“没有,我刚从伊恩先生的公寓出来。”
“什么?”孙曼妮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你去他的公寓做什么?”
大清早从男人的公寓出来?锦和还没开门,小芙蕾又不是去送外卖的……
说着话,孙曼妮一把拉住芙蕾,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了一圈,生气地说道:“你有没有一点儿危机意识啊?你们有没有、有没有……”
你们有没有睡了?
这话孙曼妮没有说出口,但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芙蕾呆滞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孙曼妮到底在说什么,她连连摆手,觉得这事儿还是得说明白才行:“诶,曼妮姐你误会了,我是去伊恩先生的公寓兼职……”
然而话还没说完,孙曼妮又急着插话:“兼职?大清早的,你去他那里能兼什么职?”
美帝国风气太开放,也难怪孙曼妮想歪了,她自己楼上就有这么一位特殊职业的华人女性,还有住在小芙蕾隔壁的凯西,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没办法,生活太难了,在长期缺钱的情况下,人的底线也是一降再降。
职业不分贵贱,不管她是做什么的,只要不偷不抢,都应该得到尊重。
虽孙曼妮没有看不起这类人,她只是觉得小芙蕾不应该这样快被污染。
苏芙蕾这才着急了起来,她心里想着给人整理房间本来也不是什么丑事,所以才对曼妮姐实话实说,可大清早从别人公寓里出来,还真有点儿不清不楚的感觉。
诶,都怪自己昨晚上睡过去了,才闹出这么一场误会来。
“曼妮姐,你先听我说完好吗?”芙蕾回握住孙曼妮的手,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孙曼妮听完之后,脸色不仅没有缓和,反而凝重了起来。
如果真如她所想还好,毕竟只是一夜贪欢,可要是小芙蕾长期在那干活,事情反而更加糟糕。
于是孙曼妮对小芙蕾说了一个发生在纽约布鲁克林区,华裔女性被长期非、法、禁、锢的案件。
中间禁、锢、殴、打、性、侵的过程略过不谈,孙曼妮只说了那名华裔女子去男子公寓做帮佣,结果被禁锢长达五年,后来华裔女子有幸逃出来,立即向基督教华人教会求助。
华人教会报警揭发了案情,那男子才落入法网。
“听说他出庭的时候,精神饱满、西装革履、头发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齐齐,并且对地检处的所有指控都统统否认了。”
孙曼妮一脸沉痛地盯着小芙蕾,然后说:“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就是因为那个男人太会伪装了!”
在纽约华人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件事其实芙蕾以前在学校里曾经听说过,但她觉得伊恩先生不是这种人,他虽然脾气古怪,却没有做过什么逾矩的行为,那么高大挺拔的一个男人,昨晚甚至还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睡,委屈自己睡沙发……
芙蕾觉得曼妮姐对伊恩先生似乎有偏见,她得把事情解释清楚。
于是就毫无保留地把细节说出来了,包括伊恩先生工作繁重、经常深夜加班,也包括自己缺钱的事情,并且还说她已经签署了一份劳动合同。
听到这些,孙曼妮看芙蕾的眼神彻底凉了下来。
印象这个东西,真的是很难改变的,如果她认为这个人有问题,那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不是那样的人,她都听不进去。
孙曼妮对芙蕾感到失望,因为大家都是华人,在异国他乡看到同样的面孔也挺难得的,所以她才照顾和关心这个小姑娘,但如果苏芙蕾是这么蠢的人,她也不想多管闲事。
反正苏芙蕾马上就要去上学了,迟早都得辞职,到时候自己还不是得重新招工,这样一想,孙曼妮的态度也就不冷不热了。
这两个人并不知道,对面的公寓里,伊恩.匡特正掩在窗帘后面,把她们争论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现在已经到了九月初。
等过了九月十号教工节,苏芙蕾就要去学校报到了。
前天孙曼妮给锦和中式快餐多招了一个服务员,虽然磕磕绊绊的,但经过两天的高强度工作,也勉强算是上手了。
孙曼妮虽然什么都没提,但是芙蕾很快就从帮厨刘姐的口中听到新服务员在找住的地方。
刘姐还刻意提了一句:新来的服务员现在和两个同乡挤在一个几平米的小房间里。
芙蕾年幼时就比别人经历的多,她是个知情识趣的人。
中午忙完人流高峰之后,芙蕾就向孙曼妮请了个假,说是马上要开学了,得提前去一趟学校处理些事情。
孙曼妮心情复杂地看了小芙蕾一眼,啥也没说就点头同意了。
她自认为对这个小姑娘挺用心的了,但人家不听她的劝……那也就这样吧,毕竟非亲非故的,加上最近这么忙,她的心思早就淡下来了。
得到批准后,芙蕾赶紧换下制服乘地铁回学校去。
她是来找她的担保人高老师一起去看房的。
由于美国对留学生租房这一块还是比较严苛的,所以大多数人求学时会选择找个寄宿家庭。
父母离异的苏芙蕾对家庭意识很淡薄,住在别人的家里会令她感到不适。
她只想要有一片自己的小天地。
但是芙蕾在美国没有信用证明,也没有收入证明,如果自己租房子住的话,这里的房主会要求她一次性支付一年的房租,除此之外再额外放一个月的租金作为押金。
苏芙蕾只是个穷学生,她根本付不起这么多钱,所以只能找个担保人。
在设计学院教书的华裔女老师高海丽,表示愿意给自己的学生做担保。
小芙蕾在学习上虽然悟性不咋地高,但她努力又勤奋,高老师还挺喜欢这个乖巧温和的女学生的。
在有了担保人的情况下,房主就会查担保人的信用和收入,一旦获得批准,芙蕾的租金可以按月付款,然后再额外多交一个月的押金就行了。
高老师陪着芙蕾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最后敲定了一个小单间,租金一个月一千五百二十美元。
芙蕾和房主先生约定好:两天后带着现金来交钱,他再把房间钥匙给她,届时就可以入住了。
和高老师告别之后,芙蕾高高兴兴地踏上了回程的地铁。
在路上,芙蕾暗自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存款,除开锦和打工的薪水二千二百美元,她还有伊恩先生预支给她的一千美元。
有了这三千美元,可以用“担保押一付一”的形式,先在这里租住一个月,到时候再每个月续租就可以啦!
伊恩.匡特的母亲是中国人,她出生于一个百年望族。
伊恩的外公是上个世纪非常有名的书法家、收藏家,有墨宝流传于世。
在伊恩很小的时候,外公曾教他背了不少古诗、还逼着他学写毛笔字,那句诗就是外公教他一笔一笔写下来的。
外公还告诉他诗作者的故事:“这个仕途坎坷的诗人,在遭到贬斥之后,生活过得十分艰难、落魄,可他的态度却渐渐变得恬淡致远、冷静平和,他不再愤世嫉俗、痛骂当朝,反而是更加关心和他有相同境遇的贫苦大众。”
只有一半中国血统的伊恩.匡特当时正年少,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些古诗背后的含义,只觉得它们笔画又多又繁复,再看看那些摞得如砖头一般高的临帖,他沮丧地认为:自己大概这辈子都学不好中文了。
伊恩想不明白,既然那位诗人遭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又怎么可能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呢?
年幼又骄矜的小伊恩有自己的一套见解:如果身上没有钱花,那么这个人一定生活得非常痛苦,根本不会快乐。
芙蕾刚刚在公寓里说的那番话,令伊恩想起了去世的外公。
少女对他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如果我拿了你五百美元,那你没钱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苏芙蕾明明非常缺钱用的样子,但她却不愿意要别人的钱,甚至还担心别人过得不好。
就像那个落魄艰难,却还心怀天下的诗人一般。
一个有钱人伪装成穷人去接近一个女孩,结果女孩却在担心他的处境。
今天伊恩的感觉很不好,他好像被一个小丫头给教育了……
没钱?他怎么会没钱?
伊恩想着想着,摇头失笑。
五百美元之于他,大概就是掉在地上他也不会弯腰去捡,因为那样做实在是太耽误时间了。
可笑着笑着,伊恩的嘴角又渐渐地抿直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芙蕾拒绝他的那些话语,令他心里感到有些不适。
匡特家族一直实行着丛林法则,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有能力者得到一切,而失败的人,只能被吞个一干二净,最后爬到顶端的那个人吞噬掉一切,控制着所有的资源、权力和财富。
所以,伊恩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去考验人性,它根本不堪一击。
在他看来,如果要让一个人对你完全忠诚,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金钱去买。
谁都有饿肚子的时候,唯有金钱才能填饱它。
这种观点,在爱情上同样适用。
生活优渥的伊恩.匡特,一直是这样做的,而且他的目标也都一一实现了。
伊恩.匡特这个从小就生活在上流社会的有钱人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明穷得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却还能善良?
伊恩一边想着问题,一边拿冰蓝色的眼睛沉沉地盯着一桌子廉价的中式餐点。
突然间,他就失去了胃口。
另一边,正在中式快餐店里忙得团团转的小穷人,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赚钱、赚钱、赚钱!拼命赚钱,然后找个学校附近的小公寓搬进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小芙蕾根本就不知道她短短的几句话,却搅乱了某个有钱人的心。
******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比如赚钱这件事。
有能力的人通过努力可以挣大钱,没能力的人通过努力也……挣不到钱。
随着时间一天接一天的过去,眼看着就要临近开学,小芙蕾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这天晚上中式快餐打烊之后,芙蕾没有回楼上休息。她拿着一个小手包去找街道拐角处的24小时CDS自动存取款机。
今天曼妮姐给大家发了工资,芙蕾想看看自己卡里有多少钱,输入密码选择查询后,屏幕上跳出来的金额是二千两百美元。
在寻常人的眼里,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独身在外,能利用将近三个月的暑假时间攒下这么多钱已经非常不错了,换在国内,很难有大学生能做到。
但苏芙蕾盯着屏幕,心里却在叹息,如果搬出去的话,这些钱也只够一个月的房租钱和生活费而已。
诶……
芙蕾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一脸郁闷地将银行卡取回来牢牢地捏在手心里,真愁人……还剩不到一周的时间,她还能上哪去赚钱呀?
诶,要是不用上学就好了……这样她就有更多的时间去打工挣钱。
但是没有学历的话,她难道要靠打小工过一辈子吗?
每天在快餐店里忙得手脚发软时,芙蕾就特别羡慕那些穿着精致套装的上班族,她们每天坐在明窗净几的办公室里,表情是那么的自信和快乐。
那些上班族们穿着A家的西装,B家的风衣,挎着C家的包包,脚踩P家的鞋子,她们脸上画着无比精致的妆容,就连脖子上系的丝巾都特别飘逸。
可芙蕾所不知道的是,上班族的光鲜亮丽都只是表象而已。
她们可能和芙蕾一样,和不认识的人做合租邻居,在自己十平米的单间小公寓里,忍受着隔壁、走廊、楼上楼下传来的各种噪音。
大多数年轻人都过着人前光鲜,背后逞强的日子,她们每个月的工资,在第一个星期的时候,就取出来一大部分交给房东,然后剩余的部分用来妆点自己和应酬交际,这个月接下来的二十天时间……大概都是靠着信用卡撑过去的。
这时,大家就会明白一个道理:现在没钱不算什么,往后没钱的日子还多着呢!
所以说这是个难解的怪圈,很多人都跳不出来。
回到住处,小芙蕾浑身无力地倒在小床上。
距离上一次父母汇款,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现在芙蕾的银行卡上除了她自己打工攒的钱,没有其他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