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上午, 精英们都是在人间炼狱中度过的。
上午被叫进总裁办公室的人、或是拿文件进去找老板签字的倒霉鬼,都无一例外地被“低气压大魔王伊恩”给骂了出来。
大家隔三差五地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表,心里悄悄计算着离午休时间还剩多少分钟……
他们从来没觉得上班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真是多一秒钟都是煎熬啊!!!
伊恩.匡特整个上午都没有出过自己的办公室,现在他的个人助理艾萨克正犹疑不决地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
他的手抬起来了好几次, 却迟迟不敢敲门。
艾萨克再次扫了一眼自己的腕表,上面显示十一点五十五分。
平时这个点,老板早都换上一身“落魄屌丝”的打扮急冲冲地往外跑了,可今天竟然毫无动静!
艾萨克有些犯愁地挠了挠头,他到底要不要冒死冲进去提醒老板该吃饭了呢?
……唉!人生艰难啊!
就在艾萨克纠结不已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和往常不一样, 伊恩并没有换下身上的高定手工西装, 只是领带被扯松了一些, 衬衫扣子也解开了两颗。
伊恩的脸色非常差, 整个人看上去很纠结,他似乎是想换衣服的, 但最终又放弃了。
艾萨克赶紧迎上来:“伊恩先生,午饭需要帮您订餐吗?”
虽然这一个月来伊恩都没让艾萨克订过餐,但也不排除他偶尔想要换换口味。
伊恩仿佛没有听到艾萨克的话, 一双好看的浓眉紧紧地蹙着,也不知道在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老板没去吃饭, 艾萨克也不敢走, 两人就这么站在办公室门口,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
艾萨克努力地回想了一番:最近公司里似乎没啥不顺心的事, 业绩稳定、利润上涨,老板投资的几个项目也都是绝对暴利的项目……
“伊恩先生?”艾萨克试着再喊了一次。
伊恩.匡特依旧没有搭理他的助理。
艾萨克:“……”
他真是要默默垂泪了,助理也是人啊,助理也会饿肚子的啊……
隔了好半晌之后,就在艾萨克快要绝望的时候,他听到老板面无表情地说:“嗯……不必了,送我回公寓那边吧。”
*****
午休时间仍然是锦和中式快餐的人流高峰期,苏芙蕾上午送了几单外卖回来之后,一双打包餐盒的小手就没停过。
距离快餐店不远的地方,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黑色轿车正停在路边。
驾驶座上,艾萨克不敢置信地用后视镜扫了坐在后车座上面无表情的老板一眼。
身价数亿的伊恩.匡特,怎么会想吃这种廉价中式快餐???
……但如果不是,为什么让他把车停在这里?
艾萨克试探性地询问:“伊恩先生,您喜欢吃中餐吗?我知道一家名叫‘BADDAKAN’的餐厅,那家餐厅提供高品位的亚洲美食,陈设典雅高贵,就餐环境一流,比这里更加适合您……”
匡特家族的主要生意都在欧洲,虽然伊恩是在美国读的大学,但瞧他那性格也不是个经常出来吃饭的人。
艾萨克认为老板对纽约的高档餐厅应该不怎么熟悉,所以才会让他把车停在这种小街区里。
伊恩似乎没听见,艾萨克只好耐着性子再次询问:“先生,我们开车过去?”
伊恩依旧不说话。
老板没说走,艾萨克当然不敢动,他再再再试探性地问一句:“那……我下去排队给您买饺子、粥和包点?”
“……嗯。”艾萨克等了好半天,才听到伊恩回复了这么一声。
然而艾萨克解开安全带正准备推车门出去时,又听到后车座传来声音:“算了!你不要下车,我自己去买吧!”
艾萨克惊讶地张大了嘴,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
他是不是幻听了?老板要自己下去买?那么窄仄的中式小餐馆?那么长的队伍?
这已经不是玄幻事件了,简直是惊悚灵异事件!老板怕是被什么邪灵附体了吧!
伊恩冷冷地瞟了自己的蠢助理一眼,垂头继续用手机处理工作邮件,等排队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
另一边,锦和中式快餐
好不容易捱过午餐人流高峰期,苏芙蕾整个人都快累瘫了,她脚下一软,直接倒坐在高脚椅上歇气。
昨晚储藏室换门的事情,苏芙蕾和孙曼妮简略地说了一遍,后者瞪了这个“麻烦精”一眼,赶紧掏出手机给房东打电话。
实际上,这个小阁楼也是孙曼妮为了开餐厅才租的,房主一家住在另外一个城市,他们很少回纽约。
现在房屋遭到损坏,她当然要率先通知房东。
令孙曼妮没想到的是,电话另一端的人似乎比她还要早知道这件事。
甚至还用一副不用她、操、心的淡漠口气回复:不必了。
房东表示钥匙在他一个朋友那里,中午会让朋友送过来。
这就稀奇了,门不是伊恩先生出钱修的吗?为什么房东什么都知道呢?
只有一个可能,房东先生的朋友,就是伊恩.匡特。
伊恩先生每天中午都来锦和吃饭,或者点外卖,孙曼妮猜测待会儿送钥匙的人肯定也是他。
孙曼妮狐疑地看了芙蕾一眼,既然人家房东都没说什么,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反正这个小姑娘很快就要开学,而且门也都修好了,她何必跟一个即将要走的人起摩擦。
……
芙蕾闭着眼睛在桌子上小趴了一会儿,甫一抬头,就看到了“鬼打墙先生”从门外走进来。
芙蕾赶紧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伊恩,甚至还讨好地朝他笑了笑:“中午好,伊恩先生,您想吃点儿什么?”
伊恩冷冷地看了芙蕾一眼,一屁股坐在了她隔壁的位置上。
一想到小可怜的热情或许只是因为他裤兜里的钥匙,伊恩不轻不重地“呵”了一声。
那声音带着点儿愤怒、带着点儿讽刺,可更多的……还是自嘲。
他在嘲笑自己这么没有骨气、没有尊严,才过了一夜而已,又屁颠颠地跑来受气……
虽然伊恩全程臭着一张脸,但那双湛蓝色的眸子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小芙蕾的身影。
食物上桌之后,伊恩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期间苏芙蕾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只是站得远远地,还时不时和新来的服务员聊几句。
突然间,伊恩就失去了胃口,他觉得这些食物粗糙而廉价,令人难以下咽。
今天的伊恩.匡特改变了以往的“光盘”风格,碰了几口就不再吃了。
小芙蕾怕他马上就要离开,她一边快速收拾碗筷,一边和他说:“伊恩先生,稍等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说,很快的!”
伊恩虽然没有回答她,但也没有抬脚就走。
此情此景,伊恩突然想起年少时在德语小说家卡夫卡的书里看到这样一句话:
【我希望我这样一本正经地做出要离开的样子,会引起你的注意。】
事实证明他的确做到了,但心里为什么还是觉得不满和难堪呢?
伊恩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腕表,然后一脸淡漠地说道:“你只有十分钟时间,我下午很忙。”
芙蕾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的,不会耽误您太久时间。”
伊恩盯着芙蕾端盘离去的纤小身影,喃喃地说道:“……笑得可真丑。”
还不如不笑!
……
苏芙蕾可不知道低气压先生的心事,她手脚麻利地把脏碗筷都送到了后厨房,很快又回到伊恩的面前。
她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等拿到钥匙,马上跟曼妮姐提辞职的事情,明天就搬家!
芙蕾仰头冲他微微一笑:“伊恩先生,对不起,昨天多亏了您的帮助,才让我免去许多麻烦……”
伊恩并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小可怜强忍住慌乱,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盈盈地说道:“那个……昨天我慌乱极了,态度很差劲,请您原谅我可以吗?”
他依旧没有回应。
芙蕾咬着下嘴唇,心里越来越忐忑,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那个……昨晚我是在您的公寓里休息的,谢谢伊恩先生,您的房间我已经收拾过了。”
明明道歉和道谢一点儿都不真诚,伊恩觉得自己应该马上转身离去,可他听到这些话,双脚好似灌了铅一般,压根就走不动路,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地翘起了一丝弧度:“……嗯。”
窝火的男人在听到她说“我在你公寓里休息,您的房间我收拾过……”之后,满心的郁气一下子就消散了。
然后伊恩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点点地变得愉悦:“我接受你的道歉。”
他怎么会真的生她的气呢?
昨晚伊恩在自己的大庄园里彻夜未眠,他满脑子都是眼前这个小可怜,一时觉得自己太没用,一时又生气她太不懂得保护自己。
现在……他只是在找一个台阶下而已。
芙蕾听到伊恩这样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然后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伊恩先生,非常感谢您为我们修理了门锁,那么……现在可以请您把钥匙交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