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鹏飞跟随米拉进入村庄的深处,目光不停地欣赏着恬静的美,渐渐发现村子的布局看似随意,但是都很有规律,好像符合某种风水学上的定律,这里的排列形势看起来有些眼熟。无论是哪处房屋,阳光照射面积都很广,而木屋与木屋之间,木屋与路道之间的连接更有学问,这里的路看似弯弯曲曲,却都有讲较。人无论走在村庄的哪一处,都会感受到强烈的阳光,或许这也是村庄能够千百年来生存在雪山脚下的秘密吧。
张鹏飞暗暗称奇,米拉已经停下了脚步。前方出现了一个宽阔的院落,依山坡而建,四周用木栅栏围起来,院落里有几幢木屋,排列成一个圆圈形,正中间是一幢大木屋,在周围小木屋的映衬下,很有王者之气,类似于昔日西北少数民族政权的“王庭”风格。
“到了……”米拉轻声说道。
“这就是你家?”众人齐声问道。
米拉点点头,并没有多说话。
身后突然跑过来一个小男孩儿,盯着米拉看了半天,随后吓得哇哇大哭,指着她大叫:“妖女,妖女回来了……”边喊边向院子里跑去。
“这……”众人脸色大变,妖女?那个男孩儿为什么叫她妖女?
米拉怔怔地愣在那里,始终不肯进入院子。
“米拉,我们进去?”张鹏飞推了推她。
“等等吧,他们知道我回来,就一定会出来。”米拉说道。
张鹏飞依言站在原地,抬头打量着四周。彭翔和林辉分在左右,保护着他们。林回音好奇的眼睛不停地转着,神往地说道:“这里真美,这院里的木屋……为什么是这样的排列?”
“那是太阳……”米拉说道。
“太阳?”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斯图人崇拜太阳……”米拉解释道。
张鹏飞脑中立即想到了什么,回头观察着各座院落和其它的小木屋,渐渐明白房屋的采光为什么这么好了,他们在生活中的任何细节上都在追逐着太阳。
就在此时,院落里传来声响,有几个大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孝儿。为首的是一对老年男女,男子头发和胡须都是雪白一片,长长的随风飘摇,女人的头上裹着丝巾一样的东西,隔得太远看不清模样。他们都穿着斯图人特制的服装,看上去十分华丽。
张鹏飞就站在米拉的身边,发现她的身体颤抖椅起来,连忙伸手把她扶住。人群来势凶凶,仿佛带着一阵风似的就走到了近前。彭翔和林辉感受到了危险,立即挡在了张鹏飞的身前。后面紧跟着的那几位特警战士,同样警觉起来。就在特警战士的身后,还跟着几位男子,他们是巴津县的干部,不感冒然表明身份。
“妖女,你还知道回来!”老者指着米拉暴怒,看样子十分生气。他的表情十分威严,很有大家长的气势。
他说的不是安族语言,张鹏飞等人听不懂,应该是斯图语或者乌族的语言。
身边的妇人搀扶着老者,几欲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张鹏飞看向米拉,她不开口,他也不方便讲话。
“父亲,我……”米拉同样用张鹏飞等人听不懂的语言说道。
张鹏飞和林回音等面面相怯,虽然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是也能猜出来。
“住口!”老者打断米拉的话:“妖女,我不是你的父亲,你也不是斯图村的丫头,你回来做什么?”
“我……”米拉看向了张鹏飞几人。
“他们是什么?你为什么带外人进来?”
“他们是西北省的领导,是过来调查的,想看看斯图村的生活情况,这位是西北的省委书记!”
“省委书记?”老者看向了张鹏飞。
张鹏飞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也知道米拉介绍了自己。这正是他说话的机会,他拉住米拉问道:“他们会说普通话吗?”
“可以,简单的对话没问题的。”
张鹏飞放了心,看向老者说道:“老先生,我是省里的干部,过来考察学习。也不懂得你们这里有什么规矩,如果有什么冒犯,还请您原谅!”
老者默默地注视着张鹏飞,说道:“您好,我刚才的一切都不是针对您。”态度很平淡,看样子还算客气。
他说的普通话虽然发音不准确,但是表达得很明白。张鹏飞暗想虽然斯图村非常闭塞,但是他们对外界的一切并非不了解,他们在保存祖先遗产的同时也在接受外面的文化和新知识,这一点到是很难得。其实他并不清楚,任何偏远的少数民族部落,或许在语言、文化生活习惯上与外界不同,但是他们对待政府的干部都是同一种态度,谦逊、恭敬,这是受长期官本位的思想。不过,如果政府的法律与他们部落的规矩相驳,他们死命也要保护住自己的规矩,这是他们这些部落的特点。
别看他现在对张鹏飞客气,那是忌惮他的身份。但如果双方发生思想上的矛盾,他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母亲,”米拉看向那位妇人,“能请张书记进去坐坐吗?”
妇人为难地看向老者,没敢说话。
老者回头看了眼跟他出来的人,琢磨了一会儿,对张鹏飞说:“张书记,进去喝杯奶茶吧。”
“谢谢,打扰了!”张鹏飞真诚地道谢。
“这老头子好牛气,妈的!”林辉感觉老者对张鹏飞的态度傲慢,轻声对彭翔说道。
“别乱说话,万一坏了人家的规矩。”彭翔赶紧制止。
“对不起,其实他已经很客气了,如果是县里的领导来,他通常都不见的。”米拉红脸解释道。
林辉这才想到那个傲慢的老家伙是米拉的老父亲,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说:“其实……其实他也挺可爱的!”
米拉忍俊不禁。林回音拉住米拉的胳膊,小声道:“他们……为什么看上去有些吓人……”
米拉的神色黯淡下来,柔声道:“他们那是针对我,不是针对你们。”
“那些人是你的兄弟姐妹吗?”
“嗯。”米拉点点头。
张鹏飞跟在老者的身后,安静地打量着这对老夫妻,他看得出来,这里的女人是没什么地位的,她们的存在更像是体现男利威严的一种陪衬。老人的家长作风明显,带着很强列的霸气。他现在已经感觉出来了,别看老者对他态度还可以,但其实并没怎么把省委书记当回事。或许对于斯图村来说,无论多么大的官到这里都无所谓,这里的村民只听部落首领的话。
身后不远处,巴津县县委书记有些为难。听说张书记的行程后,他从早上开始一路尾随,张书记已经进入了院落,他不知道该不该跟上。身边就是县长,看向他问道:“现在怎么办?”
“这家人是村长?”县委书记问道。
“是的。”身后一位基层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回答:“他也是这个村的族长。”
县委书记点头表示明白,为了尊重少数民族部落的习惯,也为了方便管理,在苏吉地区,各县类似的村庄部落的族长都当选为了村长。虽然他们不太理政府上面的事,但只要不给政府惹麻烦就行了。
“那应该问题不大,安全上可以放心。”县委书记琢磨着,“我还是向孙书记请示一下,你说呢?”他看向了县长。
“嗯,我看可以。”县长也明白了一把手的意思,只要向市里请示过了,即使出了意外,他们的责任也相当小一些。
“哎,张书记跑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呢!”县委书记烦躁地掏出了手机,待手机接通后,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
“孙书记,您好,现在有个情况向您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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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鹏飞跟随老者走进正中的大木屋,进门应该是客厅,屋顶很高,内部有点像蒙古包一样的圆弧锥形,上面涂满了各种花纹图案和文字,房屋四周没什么摆设,角落里的电视为这个远始的部落增添了一些现代感。
张鹏飞走进了才发现,他们还是“席地而坐”,正中间有一张又厚又大的彩色毛毯,一侧放着火炉,上面足足能坐下十多个人。老者脱鞋走上毛毯,回身对张鹏飞等人说:“请吧。”
张鹏飞按照他的样子走上毛毯,看到老者坐在了正中心,他反而不知道坐哪了,也不知道人家的规矩。米拉会意,指着老者的正面说:“您坐这里。”
张鹏飞依言坐下了,接下来米拉又指使林回音彭翔等人围在张鹏飞身边。等他坐下后,米拉的母亲才坐到了老者的下首,接着两男一女,三位中年人坐到了老者的后面,他们应该是米拉的兄弟妹姐,但同米拉没有任何的交流。唯有米拉没有走上前坐下,站在了张鹏飞身后。张鹏飞也没邀请她上来坐,知道她是不受欢迎的。
等大家都坐下了,又有一位年纪较小的姑娘端着奶茶走过来,一一摆在客人面前。张鹏飞等人道了谢,见老者没有动,他们也没敢碰奶茶的瓷碗。
老者对大家的表现很满意,端起茶杯敬了一圈,然后伸手指沾入奶茶,接着向天向地点了两下,这才说道:“尊贵的客人,请!”
“谢谢。”张鹏飞也不懂老者刚才的手势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下,也按照他的手法做了一遍。
老者和家人先是一阵疑惑,随后脸上有了温和的笑容,对张鹏飞的“礼貌”很高兴。林回音等人见状也做了一遍。
“张书记,不知道来到小寨有何贵干?”老人普通话的发音听起来很有趣。
张鹏飞微笑道:“您也知道苏吉发展落后,我过来是想听听你们少数民族的意见,西北的发展离不开你们的支持,只有你们生活幸福了,才表明政府的做法是对的。老先生,您怎么称呼?”
“我的名子你们叫不上来,大家都叫我米西老人,但是我不姓米。”老人说道。
张鹏飞点头表示明白,他知道所谓的“米西”多半是当地的人从他名子的发音所音译简化出来的,这样也方便上户口。林回音听的好奇,回头看了眼米拉,心说原来她不姓米。
为了同他套近乎,他微笑道:“不知道您刚才所说的语言……”
“那是我们斯图人的语言,不是乌族人的语言,整个苏吉地区,只有我们才懂得这种语言。”
“我明白了……”张鹏飞举头四顾,欣赏着房里的各种花饰图案,欢喜地说道:“这里一切风格都是斯图人所特有的吧?”
“是的,我们一直在传承着祖先的文明,这是先人的智慧!”米西老人很骄傲地说道。
“是应该这样,几千年来,西北生活着很多民族,但是由于种种复杂的原因,有很多文明都消失了。现在虽然是现代社会,西北在中央政府的领导下,但是身为西北的父母官,我很希望西北的各个民族都能保留并传承自己的文化,把他当成一项永久的事业。民族大团结并不是统治和控制,而是发展和共荣!”
米西老人诧异地看着张鹏飞,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出这邪。
“她……是您的女儿?”张鹏飞指着米拉问道。
“曾经是,现在不是了,她是斯图村的叛徒、妖女,我没有这样的女儿!”提到米拉,米西老人的声调又高了起来。
米拉咬着嘴唇哭泣着,扑通一声跪在了老人面前,说:“父亲,请您原谅我吧!”
“你起来吧,既然选择了离开,你就不再是斯图村的女人,也不是我的女儿。”米西挥了挥手。
张鹏飞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回身道:“米拉,你先起来吧,慢慢说。”
米拉脸色苍白,林回音把她扶了起来,她仍然不敢坐下。
张鹏飞看向米西老人,说道:“老先生,您的家事我不想过多的干预,我想在这里留下两天,想和您谈一谈,四处看一看,深入地了解你们的情况,不知道方便吗?”
“这……”米西老人皱了下眉头,很明显他不愿意,不过最终说道:“这里条件很差,只有木屋,您……”
“我很喜欢这里的一切,也想多和您谈,我知道您是一位充满智慧和传奇的老人。另外,我也想了解斯图人,可以吗?”
“好吧。”米西老人被张鹏飞说动了,“你们可以留下。”
“谢谢您。”
“不用谢,我是族长,也是政府任命的村长,你是西北的一把手,我应该听您的。”米西老人生硬地说道。
张鹏飞摆摆手,真诚地说道:“我不希望以省委书记的身份和您谈话,我想成为您的朋友,可以吗?”
米西老人微笑道:“很希望和您成为朋友,我……介绍一下家人……”
看得出来,他对张鹏飞的态度很满意。或许他很少碰到如此尊重他们的干部,气氛变得十分友好。
张鹏飞指着四周说:“我想好好参观一下……”
“我可以介绍一下这些图案代表着什么……”米西老人见张鹏飞对自己民族的文化有兴趣,他很高兴。接下来,米西老人一边指引着张鹏飞介绍房内的一切,又安排家人去收拾住房。米拉先是站在脚落里,最后被母亲偷偷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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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鹏飞注视着木屋内的各种图案,越来越觉得熟悉,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这些图案似乎与东小北发现的那张羊皮地图有些类似,而且他们的服饰似乎也有着一些共通点。
张鹏飞暗暗称奇,不禁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米西老人对本民族的文化很了解,他会不会可以解读羊皮地图呢?即使他也看不懂,如果那张羊皮地图所展现的文化同斯图人的文化相似,或许也能从他的嘴里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张鹏飞兴奋起来,指着墙壁上的训兽图说:“老先生,你们的这些壁画是斯图人所特有,还是其它民族也有类似的?”
“有相通的地方,但是很少,斯图人久居山内,和外界联系少,只是随着本民族的进化,使得祖先的文明受到传承的影响略有变化。”
“这么说,其它民族与斯图人文化上的差异还是很大的?”
“可以这么说吧。”米西老人点点头。
张鹏飞马上把彭翔叫过来,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彭翔会意,立即出门打电话。
张鹏飞看向米西老人说:“我那有一些东西,算是文物吧,但是专家们现在还没有破解,我想请老先生看看,或许您能替我们找到思路。”
“这……您是说那些文物和我这里所展现的风格相似?”
“是这样。”张鹏飞:“或许真的与斯图人有关呢!”
“那我真想看一看……”米西老人也来了兴趣。
房屋内没有外人了,张鹏飞这才说道:“老先生,我……我有一个疑问,不知道方不方便问?”
“您是想知道米拉的事吧?”
“方便告诉我吗?”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家丑不外扬,不过我不说她也会告诉您的。看得出来,她肯带您过来,对您非常信任。”米西老人长叹一声,“这事说来也简单,她到了婚嫁的年纪,没有听我的安排,和外面的男人私……走了。我们斯图人对婚姻有着严格的规定,她的出走不但是我们家族的耻辱,对男方更是侮辱。另外,她还把我……”
“我懂了……”张鹏飞点点头,“事隔多年,她心里很挂念这个家,您就不能原谅她吗?”
“我原谅她了,那么男方家里怎么办?”
张鹏飞恍然大悟,米西老人不接受米拉,也是替对方考虑,这是在维护对方的尊严。
“她……怎么会认识您这样尊贵的大人物?”米西老人满脸好奇。
张鹏飞突然想到这是一个让他们父女合好的机会,便说道:“其实她这些年受了很多苦,她……”
张鹏飞把所知道的关于米拉的一些事说了出来,并且把两人相识的过程,以及她所受的伤害都讲了。米西老人的眼睛红了,可以看出他还是很疼爱米拉的。
“其实,她不单是反对了婚姻,她反对我们的很多事,她从一出生就显得隔隔不入,很排斥我们的一些规矩,我……我也没办法啊!走了就走了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我怕她给孩子们带来不好的影响!她离开的时候害死了我最小的女儿!”
“什么?”张鹏飞大惊。
“当年正赶上我的小女儿患病,我们正在用传统方式进行治疗,结果她反对,跑的时候把小女儿带走了。后来她回来过一次……那个小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如果不是她,我的小女儿也……”米西老人摇摇头,满脸的伤感。
“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么复杂……”张鹏飞不知道说什么了。
“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了,张书记,您对这里如此感兴趣,我带您出去看看吧。”
“好啊,求之不得!”张鹏飞也想转移话题,看来米拉同家里的矛盾是很难消除了。
他们刚要出门,彭翔捧着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笑道:“发过来了!”
“马上打开!”张鹏飞兴奋地说道,看向米西老人说:“您等一下,先看看这东西。”
彭翔先把手机插在电脑上,把文件导进电脑里,然后打开了文件,原来是几张图片。正是东小北的那件衣服和羊皮地图。彭翔把图片放大,让到了一侧。
“老先生,您看看……”张鹏飞先指着那件衣服问道:“这件衣服,是斯图人的古代服饰吗?”
米西老人盯着看了好久,突然大叫道:“这个……这个是从哪里找到的?”
“您……您认识?”
“这……这是王族的服装!”
“什么?”张鹏飞和彭翔吓了一跳,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他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王族的东西?王族……那是什么王族?
或许感觉到自己的表现失常,米西老人说:“这……好像真和斯图人的衣服相似,但我无法确定。”
“那这地图,您看看……这地图表现的是什么?”张鹏飞又打开了地图的图片。
米西老人看了半天,迟迟没有说话,但是张鹏飞能感受到他所受的震动。良久后,米西老人才说:“我不认识……”
张鹏飞盯着他的眼睛,知道他在说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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