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公寓。
看完了舞台,回来已经几个小时,女孩们的兴奋劲儿依然没过去。
晚饭桌上,蓝晶琳还在翻看着手机里印象空间大剧院的照片,原爱莉凑过头去看。
井芸的嗓门儿格外大:“站在那个舞台,就一个感觉,这辈子没白活……我都想在那儿打几个滚儿,再睡一觉,真的,我都不想回来了……”
宁友友微笑着看她胡言乱语,陆拂晓就没那么给面子了,眉梢一挑:“我不拦你。”
虽然谢无缺少有的沉默,但话题还是落在了她头上。
井芸一把揽住小谢的肩膀,把正走神的小谢吓了一跳。
井芸挑起小谢的小巴,狐疑地端详:“你今天怎么了?话比友友还少,刚才在印象空间也是……”
谢无缺打掉她不安分的爪子,打起精神刚要调侃几句,原爱莉已经说话了:“小谢见过那么多世面,印象空间对咱们来说是朝圣之地,对小谢来说也没什么特别吧。”
井芸不满地说:“天才,不是我说你,面对印象空间那种殿堂级的舞台,你要不要那么镇定啊?”
原爱莉说:“明天的比赛,小谢肯定没问题。”
井芸:“最近也没见你怎么练习……”
原爱莉说:“小谢从来也没怎么练习啊!她是天才,没问题的!”
谢无缺几次试图让她们转移话题未果,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叫你别说了!”
热闹的餐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椅子被一脚踢远,和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噪音,谢无缺径直走出餐室。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原爱莉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我……没说什么啊……”
“小谢不是说你,”蓝晶琳柔声安慰哆嗦的原爱莉,转向井芸,立刻变了脸,“肯定是你!”
井芸忙不迭地喊起冤来:“什么玩意儿就是我啊?我说啥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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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
谢无缺坐在天台边缘突起的边沿上,把脸深深地埋在双手中,等她终于抬起脸,陆拂晓赫然近在咫尺,吓得她差点直接翻到楼下。
陆拂晓手里拿两瓶那种酒精含量极低的饮料,递给谢无缺一瓶。
谢无缺挑剔地:“这叫酒么?”
陆拂晓淡淡地:“将就点吧,明天比赛。”
谢无缺又呻吟一声,重新把脸埋进双手。
陆拂晓说:“井芸正因为惹你生气被群殴,但其实,惹你的不是她,是原爱莉吧?”
谢无缺再次把脸从手中抬起,看着陆拂晓,一脸见鬼的表情。
陆拂晓自顾自继续说:“不过我实在想不通,你的气点在哪儿?原爱莉跟你说话,从来只有一个内容——歌功颂德、山呼万岁。就算你更年期提前了点儿,也不至于因为这个生气吧?”
谢无缺沉默着,用手中的瓶子碰了下陆拂晓手中的瓶子,对瓶喝了一口,入口冰凉酸甜,畅快无比。
然而入口酸甜,回味却辛辣;液体冰凉,却让身体越来越燥热。
“小谢没问题,是原爱莉最常说的话,” 小半瓶饮料入口之后,谢无缺说:“从小到大,这也是我最常听到的话。很多时候,我特别爱听这话。这种说法,也的确让我自信,给我力量……”
“但是有时候,我也很讨厌这句话。”
“凭什么小谢就一定没问题呢?凭什么小谢做到一切都理所应当?凭什么小谢,就不能输呢?”
谢无缺看着陆拂晓,问:“凭什么?”
陆拂晓看着谢无缺,并不理会她的质问,只是用手中的瓶子碰一下谢无缺手中的瓶子,喝了几口。虽然她什么也没说,谢无缺却觉得她都懂,她懂她的风光背后那些莫名其妙的压力和负担。
谢无缺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性格这么烂,嘴这么毒,长得这么非主流,我却更喜欢跟你在一起?”
陆拂晓漫不经心地问:“因为你是个被虐狂?”
谢无缺一本正经地用瓶子指指陆拂晓说:“因为你对我,没有任何期待。在你眼里,我只是个没用的废物。在你面前,我不必扮演那个英明神武、全知全能的谢无缺;我可以完全放松,只有在你面前。”
谢无缺一边喝,一边说。一直以来,这些话在她心里藏着,藏得那么深,那么严实,就像不存在。然而它们却在她心里某个暗无天日、与世隔绝的角落,悄悄地酝酿、发酵、膨胀,让她的心越来越堵,越来越重,就像要爆炸一般。
陆拂晓看着她,淡淡地问:“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似乎让她惊讶的不是谢无缺的话,而是谢无缺把这些话告诉了她。
谢无缺理所应当说:“因为跟别人说,别人会认为我这个人特矫情造作、无病呻吟、得便宜卖乖。”
陆拂晓不解:“……我也一样啊。”
谢无缺一挥手:“那没事儿。反正在你这儿,我也从来没什么形象可言。”
陆拂晓啼笑皆非:“喂,你也太不在乎我的感受了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为你而来的。”
陆拂晓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小谢就来劲了。她把空瓶往天台边沿上一顿,就朝陆拂晓嚷起来。
她嚷着:“这又不是《非诚勿扰》,你为谁而来?你蒙谁呢?”
小谢一边嚷,一边跳下天台边沿,朝陆拂晓逼过去。
陆拂晓警觉地后退:“你喝那玩意儿酒精含量只有3%,要撒酒疯牵强了点儿吧?”
酒精含量只有3%?谢无缺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烧起来了,她目光炯炯地盯着后退的陆拂晓,舔了舔嘴唇。她知道,那是个浑身冰凉的家伙,会走路的冰决,而她现在,急需要解暑降温。
陆拂晓眼看着小谢红着眼睛朝她扑过来,本能地转身就跑,谢无缺紧逼不舍。
莫名其妙的追逐很快演变成嬉闹,等到小谢终于如愿以偿把那个浑身冰凉的家伙拦腰抱住的时候,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是跑得,也是笑得。
陆拂晓一向独来独往,傲娇高冷,很不习惯这样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一边挣扎一边喘着说:“谢无缺,你放手,我叫你放手!”
谢无缺把滚烫的脸贴在陆拂晓丝缎般的长发上,诱哄般地说:“别动,让我抱一会儿,我怕以后没机会了……”
陆拂晓微微一震,果然不再用力挣扎。
感觉怀里绷紧的身体在缓缓放松,谢无缺满意地松了手,手臂从后面绕过纤细的脖颈,轻轻地环抱。
刚才是“擒拿”,现在才叫“拥抱”。
谢无缺从后面贴上陆拂晓的耳朵,柔声说:“骗子。”
陆拂晓蹙起眉,不解地回头。
两人近在咫尺,谢无缺却不看她,只在她耳边呢喃:“如果你真的为我而来,不是应该,只看着我才对吗?”
“说什么为我而来,你眼里明明只有井芸,你看她的眼神……你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注视过我……”
“真让人不甘心……”
陆拂晓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说:“我一直都……只看着你啊。”
谢无缺笑了:“还在骗人……不过现在这种气氛,说真话的确煞风景。”
“我现在,恐怕要煞风景了。”
谢无缺伏在陆拂晓耳边,说:“明天的比赛,如果我走了……”
陆拂晓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你不会走的。”
谢无缺一怔,陆拂晓已经轻松挣脱了她无力的拥抱,转过身,右手勾住她的脖子把她勾到面前,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说:“谢无缺,我不会让你走的。”
谢无缺定定地看着陆拂晓,看着她的长睫毛下半掩着的那双漂亮的眼睛,一惯如慵懒小猫半眯着的眼睛,少有地完全睁开,深不见底的漆黑瞳孔里,有火焰,在冰山上,凛冽地燃烧。
她总是看不透那双眼睛,但是似乎看不透也没什么。至少此刻,她的眼睛里只有她。
谢无缺笑了,顺势凑过去,额头轻轻碰上陆拂晓的额头,触碰的肌肤,交换着彼此的温度。她在那种微醺的温馨里,轻轻闭上眼睛。
亲爱的陆拂晓,你知道吗?
你有一种奇异的魅力。
你让我想相信,你所有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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