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想超过季执云,就必须有足够大的靠山。如果对方是什么小人物,他自然不用再做例会。
“只怕吓着你。”王绍看着柳漾眼底的霾色,讽刺勾了勾唇道:“大齐国的宫太后。”
柳漾怔了怔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宫太后……竟然是宫太后?”
湖州旱灾那次齐槿俞找上他的时候,他就想着自己可能会飞黄腾达。可是等他帮着齐槿俞解决了问题,齐槿俞却只给了他一些金银钱财,就如同打发乞丐一般让他回去了。
他不甘心如此,季执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凭什么季执云就能成为人人敬重的大将军,他却只能当一个小小的军师。
他隐约知道宫里有另一股势力在同齐槿俞抗衡,所以他想着,只要让他攀上了那另一股势力,他一样可以平步青云。
齐槿俞不愿意给他的,自然有人给他。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主动找上他。如果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不明白和齐槿俞作斗争的另一股势力就是宫月铃的话,那他也就不用想着飞黄腾达了。
柳漾因为太过兴奋,面部表情微微有些扭曲:“我愿意告你们有关于季执云的一切,不过,我想知道宫太后为什么要打探季执云的消息?”
如果宫月铃是想要拉拢季执云……那么他有必要隐瞒一些东西。
王绍有些得意道:“皇上亲临边关那次,有人刺杀他,你还记得吧。”
那次他们在一起开了场小宴会,没想到宴会刚结束刺客来袭。虽然最后那些刺客全都死了,他们没能留住活口。但是他却认出了那些刺客身上的刺青,是燕国独有的附子花。
柳漾点头道:“自然记得,那些是燕国派来的人。他们刺杀失败后,燕国就再也没有攻打过齐国。”
王绍突兀地大笑起来,似乎是在嘲笑柳漾说的话:“哈哈哈哈……没想到燕国当了这么久的挡箭牌。你真当那些人是燕国派来的?”
柳漾诧异一挑眉头,疑惑道:“此话怎讲?”
那些人身上纹的附子花,他不可能认错。如果不是他的问题,难道那个纹身……
王绍轻叹两声似在嘲笑:“啧啧,有附子花形状的刺青,又不一定是燕国的人。附子花的确是燕国独有的,不错。可是见过附子花的人不少,你既然认得出来,有人能原模原样描绘下来也不成问题。”
也就是说,那些人身上的刺青,其实是有人故意为之?
柳漾这才发现他们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误区,见到附子花刺青,就笃定的认为那些是燕国的人。
可是正如王绍所说,见过附子花的人也有不少,只要他们故意把附子花纹在身上,就能顺理成章把刺杀皇帝的罪名的嫁祸给燕国。
柳漾暗自心惊,宫月铃当真是狠辣手段,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如此煞费苦心地进行算计。
“若当日他们刺杀成功,那宫太后的位置不也不保吗?”柳漾觉得有些事情还说不通。
如果宫月铃想要铲除齐槿俞,大可以在他刚登上皇位还没有根基的时候就下手。可如果齐槿俞不是皇帝,她也就不会是齐国的太后。
她杀齐槿俞的好处,远没有把齐槿俞留下的好处要来的多。
王绍的语气隐隐有些不耐烦道:“宫太后自然不会让那些人真的杀了齐槿俞,顶多只是给皇上一个警告而已。我说,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还有完没完了?”
柳漾摇了摇头,又迟疑道:“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最初的问题。”
“你这个人真的很烦。”王绍有些气急败坏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的性子急,能跟柳漾平心静气的说这么久的话,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
“那个时候宫太后就已经注意到了季执云,想着要拉拢他。只是没想到宫太后派出去暗地里监视季执云的人,却被另一伙人给杀了……”
说到这里,王绍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犹如一只怀有深深怨恨的豺狼:“只有一个人死里逃生,带着为数不多的消息回来了。他说皇上似乎很看重季执云,两个人的关系有些亲密。”
柳漾被王绍的眼神吓得瑟缩了一下,过了最初的兴奋期后,他又恢复成了那个博学多识的儒雅军师:“所以,宫太后认为季执云已经不适合拉拢了,现在正是要找机会除掉他。”
如果齐槿俞亲临边关的那次,宫月铃还在犹豫是否要拉拢季执云,那么经过季执云住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她就应该已经确定了季执云是属于齐槿俞的人。
既然季执云不能为她所用,那也就没必要继续留着了。
王绍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称赞道:“看来你的脑子还是好使的,不错,宫太后打的确实是这个主意。你现在,该告诉我关于季执云的消息了。”
季执云是柳漾最要好的朋友,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是背着他家里人教他习武的“师父”,是在知道他的“不正常”后依然愿意和他做朋友的人……
他当真要为了功名利禄,去出卖季执云吗?
现在,季执云成为了齐国的大将军,自己统领着数十万人,拥有属于自己的将军府,还有着齐槿俞对他的照顾。
柳漾真的很羡慕这种生活,羡慕季执云所拥有的一切。
“羡慕”的种子被“嫉妒”所浸泡,它接纳了“嫉妒”的滋养,最终开出了名为“仇恨”的花朵。
虚无缥缈的友情,怎么可能比得上切切实实地利益。
柳漾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季执云根本没有染病,宫太后夜访后宫那日,他是吃了一颗特殊的毒药……”
齐槿俞的暗卫“楚乌”神不知鬼不觉进了太寿殿,对着殿中之人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无能,跟丢了。”
“嗯?”齐槿俞转过身去看着楚乌,有些疑惑道:“你不是最擅长跟踪吗?”
楚乌狠狠低下头道:“对方带着柳漾在巷子里徘徊歧路,两个人又都披着黑色斗篷,属下一时不查没能跟上,还请皇上责罚。”
齐槿俞摆了摆手,让楚乌起身:“无事。看来对方很是谨慎,也应该有些经验,你跟不上也不能全怪你。自己去领十鞭责罚,就当吸取教训。”
楚乌颔首应是,退出了太寿殿。
齐槿俞轻轻转动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若是他直接同季执云说柳漾叛变,没有直接的证据,季执云不一定信他。可若是放任柳漾不管,季执云有可能会因此遭遇危险。
眼下没过多久季执云就要出宫了,没有他在皇宫里护着,难保季执云不会遇到危险。
他早就看出柳漾忠心不足,却没想到背叛起朋友来也是轻而易举。
齐槿俞的五指逐渐收拢,面色有些阴沉。他已经对柳漾起了杀心,如果不是顾及季执云,恐怕现在就会派人去要了柳漾的命。
柳漾这个人,决不能久留。
半月后,齐槿俞如约放季执云出宫。
他们一同向着皇宫大门走去,两人一路无话,偶尔四目互对却胜过千言万语。
季执云住在宫里的这半年,回想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可稀奇的。可若是细细回味,那些他们二人共处的点点滴滴,最终汇成一汪江流,实在已经够他们欣喜了。
路过后宫的时候,季执云无意间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本想最后再看看这个他住了许久的地方,却没想到让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
白衣胜雪,眉眼如画。虽然已经多年未见,但他仍然一眼认出,那正是当年手把手教他煮茶的那个白姑娘。
齐槿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自然也看到了那一袭白衣。
有人上前请安道:“奴才见过白贵人。”
白清漪对着齐槿俞欠了欠身子,清脆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臣妾见过皇上。”
原来时隔多年,那个白姑娘已经长至豆蔻年华,嫁入到了这深宫之中。
白清漪是季执云少时曾痴恋过的一抹倩影,只是想不到两人再见面,却是这种情景,以这种身份。
季执云礼道:“见过白贵人。”
白清漪亦回礼道:“见过季将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执云总觉得,白清漪的语气有些莫名凄凉。
皇宫大门口,由季父打头,带着季家的一家老小,在大雪中身姿挺拔,注视着季执云一步步踏出宫门。
齐槿俞身后,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他不能将自己的不舍说出口,甚至给季执云一个告别的拥抱都不行。
季执云对着齐槿俞行礼道:“臣重病这些时日,多谢皇上照顾。”
齐槿俞上前两步扶起季执云,忍住了自己想要替他拍去膝上尘土的动作,应道“不必多礼。执云为朕征战边关,身体抱恙,朕自当多多照顾。”
两个人又说了些客套话,季执云便转身朝季家众人走去。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同齐槿俞说些肉麻的话。刚才光是齐槿俞炽热的眼神,就让他忍不住脸颊发红。
“欢迎回家。”季鸿毅朝着季执云伸出手,笑道。
季执云最后转头留恋的看了一眼身着龙袍的齐槿俞,露出了个不甚明显的笑容。两人对视片刻,季执云红着耳尖移开目光,回握住了季鸿毅的手。
兄弟二人,终于正式重聚。
这一握,季鸿毅心疼季执云这些年远在边关,手上竟磨出了一层茧子。
这一握,季执云庆幸自己有季鸿毅这么一个对他百般疼爱的兄长,庆幸他们又能共同生活。
只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一握,竟成永别。